六月五日,在其餘十一個袁譚並未來得及佔據之縣行遷民之事,他自然是很難知曉具體情況的。但其雖然大軍聚集在劇縣,原本佔領的其它六縣之地卻也有少數部曲,當管亥領兵再召集民衆遷徙,袁譚當然不可能得不到消息。
可當他得到了經過層層堵截後,好容易到手的消息後,已經是三天之後,看着手中僞造的孔融書信,再看看那讓他大驚失色的情報。並未蠢到家的袁譚立即聯想到了,只怕孔融果真就在趙雲軍中,藉着這個機會收攏百姓,報先前奪城之仇!
聯想到這點的袁譚再也坐不住了,本來青州就沒多少人口,若是北海之內百姓遷走大半,那他哪裡還有資本與極受袁紹寵愛的袁尚爭奪嫡位?
“總歸是自家骨肉,若是我與對方翻臉,父親總不會不管吧?”
想到這裡的袁譚心下一橫,立時便再領大軍出城。排好陣勢後,便使人教趙雲出陣答話。
“趙將軍既然是爲受託守城而來,爲何現今卻逾禮行事,遷徙百姓而不告知本牧,是欺吾不敢與汝等交戰麼?”
袁譚看着清楚趙雲出來,立時便怒氣衝衝地問道。
“這卻是雲之疏忽,三日之前,雲親去巡視各處匪盜情況,恰巧遇上北行卻遇大批寇賊不得相投於袁冀州之孔北海。其言受命於朝廷,未至老而無用,求再任官職爲漢守土一方,念及昔時孔北海於吾主有接濟之恩,故而云暫應下,許帶其迴歸。孰料各地百姓聞知,多有願追隨之人,積聚成衆。孔北海仁慈,不願違之。故而求吾協助。現今三日時候,願遷者已盡數離境。末將也應當領軍迴轉徐州,此時方省起應通知袁大人一聲,卻屬事務太多故而遺忘。還望大人勿怪!”
袁譚想先發制人,誰料趙雲直接便施出殺手鐗,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可能忘記通報於袁譚這等重要之事。但他一口咬定,別人也無法反駁。
現今擺在袁譚面前就只有一個選擇----現時翻臉相攻,只怕敵不過擁有大批騎兵的趙雲,可能自己也有些危險,但卻有很大機會困守於劇縣城內,靜等袁紹來援;不翻臉而裝作糊塗。吞下這口怨氣,則平安地擁有人口大約只有二十餘萬的青州,眼看趙雲領着本屬於他之資本的百姓揚長而去……
思慮半晌。並非有捨身魄力的袁譚在想到現今剛拿下劇縣,其內無論百姓還是士族都對他抱有敵意和觀望、戒備,只怕不可能萬衆一心守備城池,而他前時狂攻,也使城防殘破處處,這種情況下若出了意外,只怕他的命運難料之情況後,終於咬牙冷聲道:
“原來卻有此事,怪不得吾使之人未能趕上孔文舉!今日天時還早。既然諸事已定。趙將軍還是立即拔營離去吧!本牧現今便要派大軍行往各處接收郡縣,若是有所誤會。那可就別怪本牧之屬下眼拙了!”
“有勞袁大人吉言,雲正有此意,三刻後必然拔營而走,就不需袁大人再來相送了!大人與雲皆屬公務纏身之人,這便請了,後會有期!”
趙雲見袁譚果真還是沒有膽子敢於翻臉,心中大石也算落了地。爭戰不急於一時,順利完成劉曄交待下來的任務,這纔是最重要的。
“後會有期!”
說完這句話的袁譚,立時便冷着臉拂袖而去。
而趙雲當然也回營傳令準備好地大軍準時開撥。民衆,願意遷走者二十萬,依舊有許多短時內難以通知到,地處偏遠的百姓以及極爲戀土之人不願意離開。
得到這個數據地袁譚總算鬆了一口氣,加上其餘各處,青州依舊有四十餘萬百姓,將近五萬兵員,比之於現今只是百萬人口的冀州當然是差了些,但比半部幷州的三十萬人口卻又強了不少。
而得到這二十萬百姓地加入,徐州人口再次過三百萬,對於“空手套白狼”的劉曄來說,更是一個好消息。也正因爲兩方面都能接受這個結果,且現時袁紹與劉曄短時間內沒有爲敵死拼的打算,故而袁譚與徐州之間地關係也漸漸緩和,在一年之後,纔有袁譚派人將孔融家小送往徐州之事了。
遷出的百姓是就近安置於琅琊,再編入戶籍統一劃分屯田之處,很快開始種植秋收的粟谷,而孔融也先往郯縣面見劉曄。
“文舉快快免禮!想前時於曄正處於困境之時,正是文舉資助,解燃眉之急,曄自銘記於心。從得北海幾已陷落消息後,曄無時不在嘆息往復,考慮如何報答昔時救濟之恩,正逢得琅琊出缺,曄已上表朝廷請文舉任國相一職,再保一郡之地百姓安寧。未知文舉可願接任?”
親自扶起見禮的孔融,劉曄和顏悅色地說道。
前時若非孔融兩千石糧食的補給,劉曄很可能會需得殺馬度過兩日左右,而孔融雖然名士脾氣導致其有諸多缺點,但爲一郡官長卻還能算得合適,故而劉曄才這般安排。
“昔時未能多與子揚補給,是融之過失,今得救援之恩,保舉之義,實是愧疚莫名。便僅以微薄之力佈政琅琊,願全爲一地百姓謀福。”
其實,孔融的脾氣是又倔又硬地,但劉曄身份不同,又是救他脫難,扶其再任平階職位,當然會收斂些性子,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哈哈,同爲朝廷盡力,何分彼此?只是徐州政略與別處稍有不同,還需得文舉留於郯縣數日,熟悉程序後,再往赴任。”
朗聲大笑的劉曄最後卻是面上現出些爲難之色,再如此說道。
“融亦聞聽子揚有驚世之才略,能使百姓得利,人人稱好。融新近來此,需得學習卻是應該的。”
失去家小地孔融。在這個極爲清醒的時候表現出了他幼時讓梨那種謙虛風度,頓時令徐州衆人心中皆有欣賞之意。
“如此甚好!便與文舉介紹一番,此爲功曹從事張昭。張子布,這幾日間便是由子布爲汝細作解釋,此爲大主薄陳羣。陳長文,無論今後有何事皆可與之聯繫,自會傳報於我;此爲州郡從事糜竺,糜子仲,子仲爲寬厚之人,正與文舉相宜;還有典農校尉陳登。陳元龍未在此處,但屯田之事由他主管,文舉卻也少不得與他有些交集;此爲……”
拉着孔融的劉曄將徐州重臣心腹一一介紹。他們也各自與孔融見禮,很快便熟悉下來。
而在接下來的五日時間內,孔融也需得同他們一樣,就於州府中聽取議事,閒時再找張昭等人瞭解詳細情況了。
現在已是六月十二日,便在這個孔融立身於徐州州府大堂的第一天下午,又有一件重要消息傳到了劉曄桌案之上----
陳留大戰,終於分出勝負,呂布與張邈聯軍被曹操大敗。全面潰退於濮陽。黃河以南地區全數回到曹操手上!
“爲什麼呂布會敗得如此之快?”
清楚知道呂布手上兵力配置的劉曄,腦中也開動起來。現在軍略成熟地他,當然不會如以前那般,依着自己先知先覺的預料,只講結果,而不去分析過程。
現在地他,腦中對於自己原本預知地倚賴可算到了最小地步,想使天下重歸一統,也並非僅靠幾位名將謀臣便能達到。明白這個道理地劉曄,便在隨時注重自己地基礎,使其變得更加穩固可靠。
從過程中汲取到教訓,本就是劉曄不停成長地根本原因!
其實,呂布四千餘久經戰陣的幷州騎兵,若是到了劉曄手上,他是絕對有信心將曹操擊敗地,但同樣的兵力,在不同的主將手中威力卻又有不同。
就算有張遼,高順這等智勇雙全之將,也有陳宮在旁出謀劃策,但配上當斷不能斷,有時卻極其剛愎自用的呂布,也同樣避免不了敗局!
戰場相爭,勝負只在一線之間,呂布的缺點使得他只需露出一個破綻,便可能被對手抓住,從而完成勝勢的奠定。很快,劉曄便分析出了關鍵所在,至於具體地過程,稍過些時候,自然會來到他的手上。
轉身眺望面前那奔騰的大河,高倨於赤兔之上地呂布,此時卻再無去年御數萬軍士,渡河破襲兗州的豪氣。
大河對面尚有許多爭相上船欲渡河的士卒,不時有太過擁擠而掉入河水中,轉瞬便被沖走者。如此皇急,自然是因爲他們後方已然聽到了敵手追兵們那喊殺的聲音愈發的近了……
“明公可是在擔心斷後的高順將軍?”
見到呂布久久不語,他身邊一位文士打扮中年人騎於馬上問道。
“公臺,你說說爲何某會有今日之敗?先是劉子揚與曹孟德,後是長安之戰,再有今日又敗於曹操之手,皆爲先勝後敗之局,這是否便爲某之宿命?”
日頭西垂,很快便要步入黃昏,殘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觸景有感而發的呂布,語調中也少有的透出一種落莫與滄桑。呂布今年已有四十一歲,曾經飽嘗過貧窮困苦生活地他,到丁原手下時已有二十餘歲,成家更是極遲。
一敗而再敗下,呂布有此失落情緒,並不奇怪。
“明公英勇無敵,長於戰術,可比於昔時楚漢爭霸之霸王項籍,然時機不予,昔時霸王百戰百勝,卻逢一敗而失天下。這已足夠說明問題,雖其百勝,然則只是局部戰爭勝,每勝則必損一分自身實力,愈戰愈弱,怎能與愈強之高祖抗衡?濮陽非久守之地,明公需得早作打算……”
原來這文士便是陳宮,他見得呂布於此,也是默然半晌後,方纔應答。至於呂布能聽進去多少,他這種灰心情緒又能保持多久。便非其所能盡知了。
“公臺不若他人認吾爲主,可便是因某不僅難比於無所不用其及之高祖。更是連項籍亦多有不如?”
目光閃動間,看着對面大部份軍士已安全渡河,而高順也領着漸具戰鬥力地“陷陣營”七百將士緩緩與後軍主事的張遼配合。有條不紊地開始撤退,擔心放下大半地呂布也開始反問道。
“宮爲才學淺薄之人,難登於大雅之堂。至於明公聽需多聽張,高二位將軍善言,而非是李豐,薛蘭等只知空話之輩,又豈會有敗局之事?”
呂布的回答,顯然是讓陳宮極爲失望的。他心中也更加堅定了對於呂布的那個評價。
至於他所說的李,薛二人,正是在此戰中輕敵冒進。給了曹操機會,大敗後,兩人皆在亂軍中被斬。而斬殺他們之人,正是關羽以及劉備!
也正因爲關羽的加入,配合夏侯淵,夏侯敦兩兄弟,亂戰之中敵住了呂布,使得局勢一直穩穩掌握於曹操手中。想起當年被張飛與夏侯兄弟傷及之事,呂布稍試過發現無法戰勝後。便立時退回。這才免了再一次出現“三英戰呂布”事蹟。
而夏侯兄弟雖然對於關羽地武勇心中敬服,但前時與劉曄的那點不愉快。使得他們並未在短暫地會合過程中與關羽說起那段往事……
回到談話的呂布與陳宮處。
陳宮直斥過失的性子,一年相處下來,呂布也是極爲清楚地。但清楚不代表着接受,或者說可以完全不在意。
再次被點到痛處的呂布同樣是滿臉的不高興,也未答話便下令大軍再次開拔。
此次離間計施行過後,與呂布失和地張邈,並未隨同一起渡河,想到了曹操與劉曄那不清不楚的關係,將袁紹得罪徹底,同樣也是恨其入骨的張邈,最終還是帶着殘兵往南而投袁術。
二袁失和,這是天下盡知之事,也正因爲他的南逃又帶上了大批從曹操處叛歸之人,故而曹軍追擊主力卻是衝他而來。最終到得淮南,張邈手下也僅剩下了不足四千人,被袁術打發守備於廬江縣。相合,終於絕大部份主力撤退成功的呂布有了黃河天險協助防守,總算能緩得一口氣來。
呂布再使大將分守大河沿線,以求先御曹操,同時再加徵稅收,多徵兵員,欲以後再擇機相攻。
哪裡料得他如此作法,更是使得治下的士族們對他不滿,百姓對其怨氣到達頂點,多有以書信報於曹操,內容盡是求其發兵來攻,收復失地,其願響應等等。
如此大規模地“通敵”行徑,呂布當然不可能一直不知,大怒下的他立時便以殺立威,再嚴令各處詳加盤察,不許信件流於外處。
六月二十日,白馬縣官道之上,一名身着便裝之騎士被設卡處軍士攔了下來。
爲首伍長喝道:“吾等依溫侯之令盤察各處,報上姓名,戶引,以及所爲何事出關,再經過搜身無誤自會放汝離去!”
“大膽!某是爲陳軍師親兵,奉其令渡河送家書回東郡,爾等莫要不識時務!”
騎士滿臉怒色地斥道,頓時令衆小兵面面相覷,隻眼巴巴地望着伍長,看其如此處置。而伍長也是面色一變,接過那身份腰牌確認無誤後,立時爲難地說道:“溫侯有嚴令下達,卻是不論何人皆得遵守,雖軍師身份尊貴,卻亦不應脫此之列……”
“某事急需行,汝等耽誤時辰,使吾不能準時渡河往返,到時軍師怪罪下來,看你等可能擔待得起!”那騎士滿面皆是傲然神色,顯然不將這些小兵看在眼中,只是給他們驗過身份已算極大讓步了,若是再讓其搜身,那豈非太掉面子了?
“這……”
伍長本想說讓其拿出家信他們查看,無誤後也不用搜身便可放行,但考慮着只對一向眼高於頂的這些親兵不賣他帳,頓時猶豫起來,正當他想揮手示意放行時。正巧得有一大隊騎兵從後方行來,一看旗號,伍長如蒙大赦地說道:“此爲白馬防務主將高順將軍。其執法嚴明之名傳於軍中,還望兄弟能配合行事。莫讓吾等難爲。”
正說話間,那騎士已是面上有些微微色變時,大隊騎兵已到得近前。見到這處紛擾,後面已有數位等着過關之人,頓時一位相貌極其威嚴將領模樣人物停馬問道:“何事如此紛擾?”
“稟高將軍。卻是由於查驗之事……”
原來這正是將防備交託於副將,準備回濮陽報告地高順!這伍長見其親問,也只得硬着頭皮將情形詳述一遍。
“有此紛擾時間,足可查驗完畢,主公將令如此,嚴格執行便是。若是尚論人而施,又要此令何用?”
高順那平淡的語調卻是直接讓衆人聽得面上冷汗頻出,想高順治軍極嚴。不僅自己以身作則從不飲酒,完全恪行。若遇犯錯軍士,不論其有多大功勞,必然嚴懲不殆!
而那名騎士顯然也是清楚這點,只得乖乖下馬接受檢查。
高順見得如此,他倒也未存着故意與陳營爲難心思,便是要打馬欲繼續行路。突然那名伍長的輕咦一聲令他停了下來,再問道:“又有何事?”
“回稟將軍,這……這家書好似太奇怪了些。”
見到高順並無怪罪他的意思。這名伍長也是放下了心事。認真的回稟道。
“哦?呈上來我來看看!”
本着一絲不苟的態度,高順只是隨意地接過信書翻看。剛開始並不見得有可奇怪,可越到後來,高順便臉色慾是變幻不定,最終將三面的信紙一合,直視那名陳宮親兵道:“軍師教汝將此信交於何處,付於何人?”
“付於東郡城北街祥和珠寶店,由其轉交……”
這名親兵面對高順舉動間散發地威勢,當然沒有半點面對普通小兵的囂張模樣,雖然心中感覺到了不對,可是還是老實交待道。
“來人!將他拿下,隨吾回濮陽面見主公!”
高順冷聲所下命令,頓時讓隨從騎兵們稍稍一愣後反間過來,直接便將驚愕當場地那名親兵押下。
直到這時,他才反應過來,連聲喊道:“高將軍爲何拿我?此種書信已送過數次,呂將軍亦是知曉地,爲何不見得動問?”
“休要多言,汝是否知曉細節並不重要,只在於此信是何內容,又是何種作用罷了!”
高順面色在這短短時刻內,已恢復了平素的冷厲,淡淡地說罷,便直接示意起程,只留下這個小小關卡處呆滯莫名地衆人。
呂布將那信紙狠狠拍在案上,起身大怒看着下方那直立的身影道:“公臺!布先時感汝來助之恩,要你將母親從東郡迎往濮陽,你卻以老母多病,不利多遷,又戀故士,不忍遠離爲由拒絕。汝爲孝子,多有家書來往,吾亦不過問,而先時敗陣太急,汝於東郡親族,吾亦忘於使撤退之將代遷。若有他人說汝背吾通敵,某必不信,然今汝之手書在此,其內盡是此次我軍戰敗經過,尚有不少軍力配置,雖未明說,然豈有如此巧合數據,而家母亦對此種事情甚感興趣?”
呂布的怒意勃發姿態,令得堂下衆人皆是感到如直面虎視,紛紛噤若寒蟬,何況更有真憑實據在前,平素與陳宮交好者,亦無人敢於此時進言。
“明公請暫息雷霆怒意,聽宮將話說明,那時若明公依舊怪罪,要殺要剮宮自無片語怨言!”
傲然直立地陳宮毫無畏懼地與呂布那似欲擇人而噬的眼睛對視着,平靜道出的話語更是讓衆人爲他捏了一把汗。要知道呂布在憤怒之時,若順其意思求饒,念着舊情,未必不會放其一馬。但若顯得自己理直氣壯,豈非是嫌自己命太長了?
“汝之言語,卻已承認此書爲實,平日也非狡詐之人,吾便給汝這個機會,說罷!”
強壓下拔劍殺人的慾望。呂布終是理智地覺得其中必有隱情,片刻後終是坐回位置冷冷說道。
“多謝明公寬宏……敢問一句:宮前後表現。算不算得爲得明公盡心盡力?所謀之計,又可盡爲致明公遭逢敗陣之元
陳宮拱手躬身一禮後,便如此問道。
“公臺長于軍略。於內政之術亦有所長,每有所謀,吾善用則必勝。且能得兗州之地,全賴汝勸先說服張孟卓,後親招降各郡士族功勞。逢得敗陣,確也是吾錯聽意見,不從汝之謀見……”
陳宮如此一問,呂布回想起過往事來。與堂下其餘衆將一樣,心中那疑惑感更加強烈起來了。
想陳宮原本就因爲投曹操最早,故而是其手下最得信任之人。叛其來助呂布也可見其心,現今再去叛投,就算曹操再如何心胸寬廣,只怕也容不下他這等“首惡”!
“即有此答,想必明公與諸位已知宮無通敵於曹孟德之必要!時至今日,宮亦無需隱瞞於諸位。想前時明公與諸位同僚曾數問我爲何不認明公爲主,宮未作明言回答,想必猜測者衆多。原因其實很簡單,但卻非是明公才德不足。亦非吾不識趣。自命清高!要令諸位意外了----陳宮早有所屬,只因主公之命。故而委身左右而已!”
陳宮環顧左右,再看向呂布,終是輕輕道出了這番話語。
而等他說完,果然衆人齊齊譁然,便是一向喜形不露於色的張遼與高順二人,也是微微露出驚容,眼神閃動間,皆在猜測陳宮這話真實度如何。
“有此一說,算爲吾解一疑惑,然而這又與汝這等通報吾軍底細書信有何直接關聯?”
想到近前在黃河岸邊與陳宮那一番對答的呂布,看着陳宮那極爲認真,一直處變不驚地臉色,已然有把握認定此話爲真。但想起當今之事,此時已漸漸冷靜下來的他便如此平靜問道。
“當然有關聯----吾主便是當今入主徐州代爲牧事之幽州牧、安平侯劉子揚!”
陳宮依舊平靜說出的話語,卻有如一股颶風吹過,驚起一片驚濤駭浪,引得堂中數十位呂布手下大小文臣武將們驚呼出聲。
劉曄地威名,他們這些混跡於官場上之人又怎能不清楚?
除袁紹外,惟一的一位勢力遍及三州之人;身份爲皇室貴胄,比諸於“四世三公”地袁紹,在名望上並不低;兩州相加,雖然總體可用步卒不多,但手中擁有騎兵約爲九千之數,冠於天下諸侯;再有算上遼東之地治下共有六百餘萬百姓皆是生活安定,士族得利,佔當今天下將近兩成人口在手,綜合實力居首;更重要的是,從其作主親自指揮戰事便從無敗績,他們地主子呂布,曾經不可一世的公孫瓚,囂張跋扈的袁術,甚至將呂布打得節節敗退地曹操都在他手上吃了敗仗……其百戰百勝之名已漸傳於四處!
“劉子揚?”
呂布雖然在第一時間想到了劉曄,但真正確認後,還是感到一陣不信,面色變幻間再問道:“公臺居於曹孟德屬下時,劉子揚方爲代郡太守而已,且當時應剛及弱冠,難道公臺便在那時認定劉子揚比於曹孟德更強不成?”
“明公所語雖不中,卻也不遠矣!中平年間,黃巾大亂被平後,宮流落於冀州,恰逢聽聞有一奇怪隊伍四處盡找名聲極大之人,號稱北地有一漢室宗親願效周公之禮,盡邀天下有才之人共治邊郡,保大漢一方平安。昔時好奇之下,再思及無甚出路,便主動投身其中,後隨鉅鹿郡名士田元皓等一同北上,其行約有四十餘人。歸於代郡,所見所聞者,都現出吾主昔時雖然年輕,但卻一心爲民,是真正求賢若渴之人。”
陳宮回憶起那段往事,面上不自覺有了一絲笑意,卻是想到了當時趙明的胡作非爲,以及李政地冷靜處理,具體細節不講,他卻只說起關鍵之處,稍稍停頓後再講道:
“主公一力秉持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態度,又有真正識人之明。田元皓初歸時,只經兩語主上便知其才能。立即委以重任。吾知吾名姓,更是驚喜稱善,雖僅兩語之間。卻稱吾於謀略之術並不弱於田元皓!宮當時本以爲主公會亦委吾重任,盡施才能,不想卻與吾細談十數個時辰。語句懇切,盡述當時代郡雖然難治,亦緊缺人才,但卻比於漢室之危,天下之動亂太過渺小!”
“主公並不願以權謀私,他想到地依舊是如何能夠迅速結束亂勢。使天下重回一統!爲此,甚至願意不要所有權勢,只求能夠輔佐之人!中原之地盡出英傑。主公爲吾盡散錢財謀於中牟縣令,使吾盡觀天下英豪,若其有可爲之處,則無論他身份如何,只要能盡力施展才能,保全親屬,便可直接相投!宮深感其誠,當今天下有此心者可有二人耶?”
“後來遇上名聲久傳之曹孟德,宮自以爲其是爲雄才。故而依主公之命棄官相投。怎料得其人疑心極重,性格多變。難以猜度,並非能久侍,得到善終之主。更有任性妄爲之事,屠城殺士之實,故宮自行其事,請明公入兗州。從吾自出任於中牟,主公從未有過明確指令,只是間或吾自派人通過單線聯絡報告情況而已。”
“盡述已畢,若吾主支持曹孟德,明公會是何等情形,不需吾來分析。此些情報,也只是宮自作主張,爲主上分憂,通報一隅情勢而已。方今天下無比主公更英明之主,宮自然使命無法達成,此次雖然盡述緣由,但於明公泄露機密之罪卻也無法擺脫。吾最後盡言一句,完後無論明公如何發落,宮亦無有怨言。”
一席長話道出,陳宮數次停頓調整,方能說完,到得最後見呂布雖然依舊錶情變幻難定,可卻是輕輕點頭許可,他便再深吸一口氣說道:
“明公爲真英雄,然則性格決定成敗,便如明公前時所言,論武勇軍略終不及於項籍,然其最終也只是落得自刎烏江下場……明公若能清醒自身,真正效於明主,身爲一軍名將則爲最宜,強勢爭霸天下,只怕有若於項籍下場矣!”
這一句直言心中對於呂布評價話語,可算真正的誅心之辭。陳宮也是算豁出去了,反正他自認無愧於人,呂布這等認定之後便難於勸回者,便算沒有這種不給面子地評價,他依舊不會留手!
“公臺意思是爲,現今便算是擁有大河天險,吾亦必敗於曹操之手?”
眼神閃動的呂布也不聽下面那些嘈雜的議論聲,卻是如此問道。
“由河內至濟北,大河流經千里之地,又屬於水勢漸緩之時,如此廣闊之地,怎可能盡數守禦?何況濮陽後方誰人?袁本初難道是易與之人?”
陳宮朗聲道出話語,頓時再讓場面一片寧靜下來。
前有強敵,後有隨時會翻臉,不可能結成友盟的袁紹,誰敢明言必定不敗?
“各爲其主,公臺算是恪盡職守,內人與劉子揚也有些親近關係,既然無與交戰對手曹孟德報信之實,吾自不會責怪,便先下去休息罷。”
呂布並非不識時務,在清楚知道自己很可能會再次面臨敗局後,若殺了陳宮,不僅於貂蟬那裡不好交待,更重要地是得罪了劉曄這個極爲強勢,偏生現時又無明面上與他爲死敵之勢力,那他便算是直正的再無後路可走。
假若真地無法爭霸下去,選擇投靠劉曄,有貂蟬以及陳宮關係,他也不會落得太慘下場。
有如此考慮,作出這個讓步地選擇,並不奇怪。但有了這個糾葛,面子上過不去,從這時起呂布便不過問陳宮意見,而陳宮同樣也是非問則不多言,這也是必然之事了。
興平二年七月初,果如陳宮所料,經過短暫休整後,曹操糾集大軍於東平郡從呂布防守空隙處渡過黃河,大軍直接便向濮陽挺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