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十九

就在燕長鋒經歷着從天堂到地獄再回到人間的一連串閃速變化時,蘇陽也在進行着一場生與死的較量。

在燕長鋒身體陷入死亡狀態後,蘇陽與趙利蕊兩人靜立在牀頭,眼也不眨地關注着他的細微變化,等待着搶救時間的到來。時間滴答滴答地過去,蘇陽漸漸地感覺屋子裡起了異樣的變化,或者說,燕長鋒的體內正進行着某種詭異的蛻變。他使勁地揉了揉眼睛,驚異地看到,燕長鋒的身體變成了透明,自己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體內的每一寸血管、每一塊鮮紅肌肉。令他驚訝的是,燕長鋒的心臟明明已經停止跳動,但他的血液卻仍在緩慢運行中。

“不是要有心臟的跳動,對血液起到泵壓作用,才能促使血液的循環嗎?”蘇陽迷惑起來。他仔細地看去,眼前的景象讓他噁心得幾乎將胃裡所有的東西都吐了出來:燕長鋒的血管中,根本不是血液在流動,而是密密麻麻的小蟲子在緩慢移動,這些蟲子細若髮絲,數量卻多若牛毛,身軀上佈滿了紅色的斑點,像無數個吃飽鮮血的蚊子被砍去四肢後剩下的圓滾肚子,齊齊蹣跚蠕動,擠佔滿燕長鋒血管的每一存空間,蠶食着他的肉體。

蘇陽使勁地扼住喉嚨,將所有的反胃感壓抑了下去。他觀察起蟲子的行進路線,震驚地發現,蟲子是以燕長鋒的斷腿處爲起點,源源不斷地繁衍、生長,沿着血管佈滿全身。“它們的去向呢?”蘇陽將目光跟隨蟲子爬行的方向朝上望去,愕然發現蟲子並不只是在燕長鋒體內生生不息,運轉不止,而是順着他的眼、耳、口、鼻不斷爬出,爬到枕頭,爬到牀沿,爬到牀腳,爬到……自己和趙利蕊的腳底下!

蘇陽驚愕得眼睛都暴凸了出來,慌忙移開腳,卻發現小蟲子如同一塊口香膠一樣,任他怎麼地甩腿、跺腳,都無法切斷它們的陣形。那些小蟲子鍥而不捨、川流不息地排着長長的隊伍,爬進蘇陽的腳底,然後不見。

“它們進入了我的身體!”蘇陽抓狂了起來。他感到一陣的酥麻自腳底直傳到大腦,那是小蟲子纖細的小腳在他體內忙碌穿行撓出來的。漸漸地,蘇陽覺得整個身體都被蟲子所佔據,包括神經,包括大腦。蟲子忙碌了起來,分工似地搬移着他大腦裡的神經單元,在他的腦海中組合出一幅幅畫面——所有的畫面全都關於朱素的身世,或者說,就是她一生的經歷寫照:

朱素尚在襁褓的時候,朱盛世親暱地摟抱着她,像天下的慈父一樣;但很快閃現的新畫面中,朱盛世卻變成了一個魔鬼:他抓着妻子的頭髮死命地往牆上撞,歇斯底里地追問她究竟有沒有跟其他男人*過,直至將她撞得腦漿迸裂,塗滿一牆一地;小朱素伏在母親的屍體邊痛哭,卻被朱盛世一巴掌地給打翻了過去,“滾你個小雜種,再鬼嚎,就讓你跟那賤貨一起去死”。後面長長的一段,都是朱盛世對朱素的折磨,比如隨意罵辱,拳打腳踢;不給她吃飯,冬天只給她穿一件她媽媽留下來的破外套,把她凍得縮成一團;支配她做各式的家活,稍有懈怠,就是一記棍棒過去;更悲慘的是她滿十四歲起,就被朱盛世殘忍地強暴了,成了他的性奴,還被他當作福利一樣地隨意送給那些豬狗屬下充當*的工具;十六歲時,她生下了那一個畸形的四眼嬰兒,像個死人一樣躺在牀上,朱盛世衝了進來,將嬰兒一把從她的手中奪走,扔進井裡;她拖着產後的虛弱身體,不顧一切地跳進冰冷的井裡,卻被朱盛世叫人強捆着拉了了上去,從此以後就半瘋了,眼神變得像刀子一樣鋒利;她站在大街上,對着過往的人羣,高聲大笑地指出他們做過的虧心事,將行人嚇得只敢遠遠地離開她;朱盛世指示黃大仙在鎮上散佈她被萬年龜精附體的謠言,從此她一出門,就不斷有人朝她身上丟石頭、爛茄子、臭雞蛋等,彷彿她是一隻過街的老鼠,於是她只能瑟縮在家裡,不敢出門;她被朱盛世帶到了廣州,擺脫了青欄鎮的惡劣環境,她的神智漸漸清醒,成功地利用自己的特異功能,逼迫朱盛世搬離了步雲花園602,開始全新的生活;但好景不長,她遇上了前來殺她的張成廷,她看穿了他的心意,卻不可抑制地依戀上了他,任他一點一點地將死亡的套索勒上了自己的脖頸,慢慢收緊……

蘇陽看見她的最後一個畫面是:由一堆殘肢、一個高度腐爛的人頭拼接而成的朱素,張開白森森的嘴——可以看見蛆蟲在裡面蠕蠕爬動,吐出一口惡濁不堪的臭氣:“卑劣的人心,卑鄙的你們!你們害得我死無葬身之地,我也要你們一個個不得好死!”

朱素把恐怖的容顏湊近到蘇陽的面前,猙獰地說:“你們一個個說我是妖魔附身嗎,你們就不是魔鬼嗎?要不我們一起來比較看看誰的大腦更加惡毒、陰暗。”說完,她一把摘下自己的腦袋,掀掉天靈蓋,把被烘烤過、乾瘦如雞爪的手伸了進去,不停地掏了起來,不多時,她抓出一把混合着腦漿、腐肉和蛆蟲的髒物,舉到蘇陽面前,桀桀笑道:“看清楚了嗎?現在該輪到你了。”

蘇陽先是聞到一股高度發酵、腐爛的臭味直撲鼻孔,整個胃裡都翻江倒海起來,等到聽見她的話,嚇得魂飛魄散,驚惶地擺着手,“你千萬不要過來,不要啊……”

一聲慘叫,嘎然而止——就在蘇陽張嘴說話的瞬間,朱素的手像一把糞叉一樣地穿入他的嘴中,鋒利的指甲割破了上顎堅硬構造,手像條毒蛇一樣地遊向他的大腦深處,使勁地掏了起來。蘇陽只覺得一陣陣的劇痛傳來,每一個細胞都像遇到聽到咒語的緊箍咒,收縮起來,痛徹心扉,但哽着朱素的手臂,喊不出痛,只能拼命地扭動身體,掙扎。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條擱淺的魚,毒辣的太陽將沙灘烘成一個巨大的烤爐,烙得他全身每一寸肌肉、每一節骨骼都劇烈疼痛。他拼命地甩動尾巴,卻無法擺脫受烘烤的命運,反倒將身體在*的沙礫上磨出一道道血痕。

燕長鋒醒來看到的第一幕,就是蘇陽躺在地上,張大着嘴,弓着身子,像一條絕望的魚,在地上用力撲騰,彷彿在承受着噬骨的苦痛。趙利蕊淚流滿面地跪在他身邊,竭力想要按住他的身體,無奈蘇陽衣服沾染滿地上苔蘚的汁液,滑膩得像條泥鰍,加上不停動彈,怎麼都按不住。

燕長鋒驚駭地問道:“他怎麼了呢?”

趙利蕊擡頭一看,見是復活的燕長鋒,頓時喜不自勝,“太好了,你終於醒了。”轉頭再看着蘇陽的痛苦,眼淚又出來了,“但蘇陽他……”

燕長鋒急急地問道:“他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呢?”

趙利蕊淚眼婆娑,“我也不知道啊。就在你剛陷入……狀態不到五分鐘,他就突然中邪一樣地一動不動,最後變成這樣子。”

“那我離開有多長時間了呢?”

趙利蕊看了一下手錶,說:“快二十分鐘了。我一看蘇陽情形不對,就趕緊先來搶救你,誰知無論我怎麼按摩,你都沒有任何反應。我都以爲你……”她抽泣着,“然後蘇陽變成了這樣,我就過來看看他。”

燕長鋒朝蘇陽看去,發現他臉色發黑,額上根根青筋暴漲,太陽穴 “撲撲”直跳,同時腦袋不停地扭來扭去,全身抽搐中。

一股寒意直衝燕長鋒的腦門,從蘇陽的表現上看,他似乎正遭受着某種大力掐脖或是擠壓腦袋的痛楚。可是房子中空空如也,這樣的外力是從哪裡來的?

他的腦中直接閃念過“朱素”的名字。可是她既然以前都放過蘇陽了,爲什麼這次又要痛下殺手?是責難他不該屢次來打擾她嗎?

燕長鋒顧不得仔細反思其中的原由,伸出手去,想要去碰試是否真有雙看不見的手在掐住蘇陽的脖子或腦袋。但他的手尚未碰到蘇陽,蘇陽的腦袋上空熒熒乍現一股綠光,穿透他的掌心。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在綠光的籠罩下,蘇陽的腦袋逐漸消失,最終變成了一具“無頭屍體”。

趙利蕊慘叫了一聲,撲上前去,一把摟住蘇陽。神奇的一幕發生了,就在她的手碰上蘇陽的時候,蘇陽的腦袋重新浮現了出來,只是臉上依然籠罩着層淡淡的綠光,看上去詭異無比。

就在這時,從趙利蕊斜挎在肩上的小坤包裡傳來“啪”的一聲響,將燕長鋒、趙利蕊驚得心臟暫停三秒鐘。就在兩人相對駭然的時候,趙利蕊懷中的蘇陽動了一下。她低頭望去,卻見籠罩在蘇陽的綠光消失了,蘇陽正努力地睜開茫然的眼睛。她不由地心頭狂喜不已,又哭又笑了起來,“太好了。你終於醒了,你剛纔可真嚇死我了。”

蘇陽的眼睛逐漸適應了屋內的微弱光線,看清眼前人是趙利蕊後,虛弱地說:“是你呀。”他動了一下,卻“啊”地一聲,“我全身好難受。”

趙利蕊的喜悅就像洪水面前的小麥,一下子就被沖垮了。她緊張地伸出手去,爲他把脈。還好,他的脈象雖然有點雜亂,但卻不似有大礙。

燕長鋒見蘇陽醒來,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但同時生出對602的凜然之意,說:“你沒事就好。我覺得這裡異常兇險,不宜久留,我們趕緊撤了吧。”

趙利蕊想到剛纔奇異的綠光,還有包裡穿來的爆炸聲,心頭一顫,說:“對對對,我們趕緊離開。”

蘇陽掙扎了一下,想要坐起來,無奈全身軟綿綿的像是被抽去脊樑骨,一點力氣都沒有,只能無力地又躺了下來,“我好像動不了。”

燕長鋒二話不說,一把將蘇陽抓起,背在背上,一瘸一瘸地衝出臥室。

趙利蕊緊隨其後,來到大門口。她想了想,將眼睛扒在門後的窺視鏡往外看去,以查看門外是否有人。這一看不要緊,將她嚇得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卡在喉嚨的尖叫聲亦被驚駭所生生掐斷——窺視鏡裡,映出的是一片的血紅,中間漂浮着一點黑和白,那是一隻人的眼睛!

燕長鋒被趙利蕊的強烈反應驚得腿一軟,差點栽倒在地,未及出聲發問,卻聽到門外面一聲慘叫,接着是一陣奔跑的狂亂腳步聲,夾雜着淒厲的叫喊:“鬼啊……602裡又鬧鬼了!”

趙利蕊終於緩過氣,狼狽地爬了起來,恨恨地罵了一句:“真是的,沒事往人家門裡看什麼看,簡直就是存心嚇死人。”

燕長鋒苦笑道:“人嚇人,嚇死人,就是這樣子啦。”

原來剛纔在門外的正是樓上704的周先生。他大清早地起來,準備到小區的花壇裡散步。經過602門口,聽到裡面穿來一陣動靜。他猶豫鬥爭了一會,壯起膽子扒着鐵門,竭力將眼睛對焦,往屋裡看去。無奈裡邊黑乎乎的一片,什麼都看不見,這反倒更讓他猜疑裡邊進行着某種古怪的蛻變,或者是一羣鬼在狂舞亂跳。就在他爲想象中的兇險感到腳跟發軟時,忽然感覺眼前一暗,似乎屋裡有一雙眼睛湊了過來,與他對視。他的大腦先是空白了兩秒鐘,隨即反應過來後,嚇得肝膽欲裂,屁滾尿流地往家裡狂奔而去,進了屋,一頭鑽進被窩裡,瑟瑟發抖不已。

不過他的好奇觀望,亦將趙利蕊三人嚇得不輕。

燕長鋒扒着窺視鏡往外看了看,見尚沒有人被周先生的尖叫聲給吸引出來,連忙對趙利蕊說:“外面沒人,我們趕緊出去。一會兒有人出來,就不好走了。”

趙利蕊穩住心緒,點了點頭。

燕長鋒輕輕地拉開門,探出個腦袋,確認外面沒有任何人後,趕緊側身閃了出來,朝趙利蕊招了招手。

趙利蕊出了門,順手把門一帶。不料緊張之餘,手上的用力得大了點,將門碰出“砰”地甩出一聲響,捲起的氣流衝入門旁的“木魚”中,類似嘆息的聲音灌入燕長鋒三人的耳膜,令人心忍不住抖了一下。

趙利蕊在前邊開路,燕長鋒揹着蘇陽跟在她身後,三人急急忙忙地下樓而去。

天色已大亮,有明亮的陽光穿透雲層的遮掩,斜斜地灑落在燕長鋒等的身上,帶來塵世間的溫暖。

蘇陽僵硬的身體受陽光一薰烤,頓時覺得有一股熱氣貫行入四肢百骸,有着說不出的舒服。他舒展了一下手腳,發現已可行動自如,大喜過望,對燕長鋒說:“我好像沒事了,你先放我下來。”

燕長鋒半信半疑地將蘇陽放了下來。蘇陽小心翼翼地讓雙腳着地,試了一下,果然行走無礙,高興地衝燕長鋒和趙利蕊點了點頭。

心頭始終飄浮着層陰影的趙利蕊見狀,不覺長出了一口氣,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三人低下頭,急急忙忙地出了樓。一路上,不時地有驚疑不安的住戶打開門,站在走廊前,凝望着602的方向,彼此嘀咕不止,臉上露出張皇的神色。不過人們的心思都落在602上,倒也無人去關注燕長鋒等,三人順利地出了樓,打了個車,往燕長鋒家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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