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此人,癡迷武學,不解風情,無事不登三寶殿,登上三寶殿,或直言不諱,坦坦蕩蕩,或明敲暗打,暗暗試探,過後發覺自己利用了人,不好意思,又偷偷補償。
裴蘇御把她摸得透透的,以至於現在她現在無論做什麼,哪怕一個眼神,裴蘇御都知道她藏的什麼心思。
早膳備的清簡,一碗白粥,一盤醬牛肉,幾疊清爽小菜,光看着,幾乎想象不出這是帝王的早膳。
梵音盛了一勺白粥,像嘮家常似的,“皇上今天怎麼起得這麼早啊?”
裴蘇御一面喝粥,一面道,“席太師治水歸來,急着見朕。”
梵音又問,“什麼事呀,這麼急?”
平生欲言又止地看着梵音,想提醒她後宮不得干政,奈何梵音看都不看她一眼,只目光灼灼地盯着裴蘇御。
裴蘇御含笑的狐狸眼眯了眯,輕輕說道,“太湖水災氾濫,已不是短期內可以控制的局面,席太師思來想去無法,特回來稟明,想着與諸位廷臣商量、研究下。”
“可商量出結果了?”
裴蘇御道,“沒有,太湖有如今的局面,並非一朝一夕,治理起來,難。”
梵音奇道,“那之前出事,不曾治理過嗎?”
裴蘇御冷笑一聲,“之前出事,朝廷分毫不知,是近幾個月水災嚴重,流民失所,災民逃到上京城,瞞不住了,這才發現。”
梵音轉了轉眼珠,“怎麼會這麼嚴重?”
裴蘇御道,“原本沒那麼嚴重,太湖水這麼多年來一直治理得很好,只不過自前些年開始,胡部一直往太湖水上游運倒黃沙,黃沙被捲到多是平原的太湖,河牀淤積,導致水災。”
又是胡部?
竟野心昭昭這麼多年……
“太湖水源自胡部?”
裴蘇御搖搖頭說:“不對。”他讓平生遞給梵音一張地圖,“太湖水自靉靆山,源於齊國,途徑胡部,橫穿大梁。”
至於它的盡頭,是無盡汪洋。
梵音輕輕撫摸圖紙上的針孔,發現太湖水再往下游,竟會與繁花河交匯。春水瑤的繁花河還一片澄清,但它的下游恐怕夜已黃沙滾浪。
“胡部一日不停止灌沙,太湖一日不得安寧,大梁想再多的辦法也治標不治本。”
“若是開通運河引沙呢?”伯喬忽然走進來,對梵音道。
梵音果斷否決,“不行。開通運河需要大量人力物力財力,且最少花費五年的時間,不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都不合適。”
伯喬寄了一絲希望在梵音身上,她腦袋裡稀奇古怪的東西甚多,沒準真有什麼好的想法,“陸美人可有什麼好法子?”
梵音笑道,“我現在連太湖目前什麼模樣都不知道,何來的法子?”
伯喬道,“這個簡單,臣稍後整理好圖文給您送到照影宮去。”
梵音想了想說:“成。”
裴蘇御不動聲色地看了眼伯喬,見伯喬眉梢掛着笑,默而不語。
膳後,梵音與力拔先去了趟麒麟書閣,後一道返回照影宮。
“山河昨晚回去了?”
力拔無奈道,“那丫頭昨夜一直在打瞌睡,小雞啄米似的晃悠個不停,奴婢便讓她回去了。”
想起那個碧衫的萌丫頭,梵音總會忍不住想笑,“那丫頭一向迷迷糊糊的,咱們眼下在宮裡被人盯得正緊,你提醒她點。”
力拔乖順道,“奴婢知道了。”
途徑玉春池,梵音見那荷樹似乎比上個月更綠了些,葉子也更大了,溫暖的陽光蝟下一道道光束,落了一地的陰影。
梵音瞧了眼樹影,對力拔道,“你先帶着這些書回去吧,我再轉轉。”
力拔不解道,“娘娘可還有什麼事?”
梵音破有深意地看向蘑菇般的荷樹,笑吟吟道,“我想去那荷樹下乘會涼,一刻鐘後就回去。”
失憶以來,梵音好像額外在意那棵樹,力拔順着梵音的視線瞧了瞧,俯身應了。
待力拔走後,梵音緩緩走到荷樹下,佯裝看了看池面。
“真沒想到,還能在不是夜晚的時間看到你。”
荷樹上,銀孑垂眸,幽幽道,“你是怎麼發現的?”
梵音保持着觀賞湖面的模樣,雲淡風輕道,“樹的模樣和樹的影子不一樣。”
銀孑詫異地打量了翻周圍的葉子,這些葉子形狀如荷葉,大如海碗,挨挨擠擠又層層疊疊,這種情況下,她都能從影子裡判斷出樹上有人?
這是什麼眼睛?
火眼金睛嗎?
“你這是從哪兒來的?照影宮?”
銀孑再問,“你又怎麼知道的?”
梵音閒適地架起胳膊,“這次是純猜的。”
銀孑一時語噎。
“你去我宮裡做什麼?找我有事?”
銀孑沉了沉氣,“去拿紅蜓蓮種。”
梵音恍然,他說過要給她種蒲葦花的。
“你拿到了?我藏得很深的。”
銀孑彷彿扳回一城似的,語氣裡帶着不易覺察的得意,“自然。”不過,他萬萬不會說,是他身爲裴蘇御的時候發現的。
“眼看就要到月圓夜了,你需要多長時間種蒲葦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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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孑道,“正常來說要三個月,不過我會想辦法儘快。”
梵音輕嘆一聲,“看來,當初管清曲要解藥還要對了。”
銀孑道,“這段時間我會出去辦點事,你自己保重。”
梵音點點頭,銀孑要辦的事,大概與那塊火璃玉有關。
銀孑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會在月圓之夜前趕回來。”
梵音似懂非懂,擡頭望了一眼,“嗯?”
樹上那人有些懊惱,沒好氣道,“給你護法。”說罷,他又覺得這句話有些不對味,乾巴巴地反問說:“你就不怕被人發現?”
回想上次毒發的兇險,梵音若有所思,抿了抿脣道,“那就先謝過銀孑兄了!”
話音剛落,地上樹影一晃,銀孑已不見了。
梵音丈二和尚似的望了眼天,慢悠悠向照影宮而去。
未成想,照影宮早已有人等着她。
甫一踏進宮門,梵音發現殿廳站滿了人,力拔和山河站在一側,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梵音瞥了眼殿廳裡的人,全然在她的意料之中。梵音提裙盈盈走過去,俯身道,“商淑媛、舒貴姬。”
力拔和山河見梵音來,如見主心骨,忙不迭跑到梵音身後。
商棲遲高坐在上,冷眼睨着她,眼底是濃烈的輕蔑與恨意。
“陸美人,可教本宮好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