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露出難以啓齒的神色,“並非碰巧,其實是奴才尾隨了雪親王妃。
奴才最近手頭拮据,聽聞雪親王妃打賞下面的人素來出手大方。點查輦轎的時候,瞧見王妃帶着侍女出了華清宮的大門,便想裝作偶遇,給王妃拜個年,討個彩頭什麼的……”
葉知秋一聽這話就不是鳳康教的,鳳康最討厭別人把她當土財主看待,又怎會說出“素來出手大方”的話?
小六子編的這個理由卻是不錯的,比起無意撞見,有意製造契機更能讓人接受。畢竟像他這樣的下等宮人,要想活得稍微滋潤一些,沒有幾分鑽營的本事是不行的。
跟小六子有同樣心思的人不在少數,每逢年節壽誕,宮人們就分外活躍,有事沒事到主子們眼前轉悠,說上幾句吉祥話,還不是爲了討點子封賞嗎?
穆皇后對這樣的事情司空見慣,心下已經信了三分,可仍覺事情太過湊巧,“你怎知出來的便是雪親王妃?”
“奴才在東宮門當差的時候,有幸見過雪親王妃兩次。”小六子答道。
穆皇后抓不到他的破綻,只得另闢蹊徑,“據雪親王妃說,出事的時候天色很暗。你又是尾隨其後,離着定然不近。
雪親王妃和她的侍女都沒有看清楚,你又憑什麼斷定對雪親王妃下手的人就是柳側妃?”
“回皇后娘娘的話,起初奴才也沒認出下手的人是誰。”小六子不慌不忙地答道,“奴才只瞧見是個女子的身影,又立功心切,急着下水救人。便沒理會那邊,直接跳進河裡去了。
等奴才協助大內侍衛將雪親王妃救上岸,瞧着王妃雖無大礙,可一時半會兒怕也顧不上打賞的事兒。左右王妃已經瞧見奴才的臉了,這賞賜什麼時候來討都一樣。
心裡想着趕緊回去換衣服,便抄近路進了旁邊的林子,剛好聽見有人在那兒說話。
一個說:‘那女人真是命大。這麼冷的天掉進河裡居然沒死。’
另一個人的聲音聽起來很害怕:‘小姐。你確定雪親王妃沒看見?萬一她知道是你推了她,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前頭那一個又說:‘她後腦勺上又沒長眼,哪能知道是誰推了她?就算她懷疑我。也沒有證據。你不說,我不承認,她還能嚴刑逼供不成?’
另一個又說,‘可是小姐。雪親王妃深得皇上喜愛……’
前頭那個就有些不耐煩了,‘她是皇家媳婦。我就不是皇家媳婦了?沒理由因爲她說聲懷疑我,就對我怎樣。我出了事,皇家照樣沒臉。
倒是你,一定得把嘴給我閉嚴實了。否則不獨你,你老子孃親還有弟弟妹妹都沒命了。’
後頭那個諾諾稱是。
奴才實在好奇是哪位皇家媳婦如此膽大,竟敢謀害妯娌。便一直盯着那兩個人。
她們嘀咕了一陣子,瞅着大內侍衛擡了軟轎來。便從樹林繞到前門,搶在雪親王妃前面進了華清宮。
正好有伺候茶點的宮人跟她們錯身而過,奴才便攔住一位宮女姐姐打聽,這才知道方纔進去的是柳側妃和她的貼身侍女……”
喬月桐聽小六子一字不落地重現了自己和憐魚的對話,心中驚駭不已。隱隱感覺大勢已去,可事已至此,除了否認到底,她也別無選擇。
是以聽小六子提到“柳側妃”幾個字,立刻尖聲反駁,“你胡說八道!”
又對着樑太后和穆皇后急聲辯白,“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你們千萬不要聽信這奴才信口雌黃。婢妾只是去如廁,根本沒有邁出過華清宮的大門。
他一定是受了什麼人的指使,想要陷害婢妾……”
一眼掃見跪在小六子旁邊憐魚,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不信你們問憐魚,她一直跟我在一起。
憐魚,你快告訴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我那天晚上只是去了一趟淨房而已,別的什麼都沒做,是不是?”
憐魚小小的身子瑟縮成一團,根本不敢擡眼看自己主子,伏地大哭,“小姐,憐魚求您了,您就招了吧……”
喬月桐不可置信地張大了眼睛,“憐魚,你在說什麼?”
“小姐……”憐魚的聲音因爲哽咽斷斷續續的,“小姐,憐魚對不住您,奴婢……奴婢已經招了……
是小姐吩咐奴婢引開佳禾姑娘,自己伺機推了雪親王妃……
奴婢把什麼都招了,您就不要再狡辯了,求您了,憐魚求您了……”
一面說一面磕頭,像不知道疼一樣,腦門用力地砸在青石地面上,發出砰砰的聲響,三個頭過後就見了血。
喬月桐沒想到憐魚這麼輕易地就出賣了自己,頓覺再辯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了,頹然地癱坐在地上。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嘴裡不甘地嚷叫着,“老天不公,老天不公……
我喬家女兒一向謹守規矩,潔身自好,到底做錯了什麼,要受到那樣的懲罰?
她一個滿身銅臭、粗俗不堪的農女,又憑什麼飛上枝頭,作威作福?
老天不公,老天不公啊……”
穆皇后聽她心神錯亂之中提到“喬家女兒”,不由變了臉色,唯恐樑太后追究她欺上瞞下的責任,便搶着開口道:“太后娘娘,這孩子也是一時糊塗……”
“哀家不管她是一時糊塗,還是蓄謀已久。”樑太后不客氣地截斷她的話茬,“做錯了事,就該受到懲罰。”
也不知道是沒聽清楚,還是覺得喬家和柳家都跟着穆家倒了黴,如今已經沒有追究的必要了,並未理會“喬家女兒”這件事,徑直看向葉知秋,“雪親王妃,你說吧,要如何處置她?”
葉知秋心知樑太后如此熱心幫她討還公道,裡面必有文章。
對她來說,喬月桐不過是個得了失心瘋的跳樑小醜,本身就已經夠可憐夠悲慘的了,懲罰不懲罰的又有什麼區別?再說,既然有人替她做主,她爲什麼還要自己出面,做那得罪人的事?
心裡瞧不上樑太后耍的那點子小心眼兒,嘴上恭敬依舊,“孫媳婦沒遇見過這樣的事,不知道該怎麼辦,全憑太后娘娘做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