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脣被猛然壓住,那淡淡的幽蘭香氣似乎鋪天蓋地地撲了過來,在脣齒相磕的那一剎,寧天歌的心頭“咚”地跳了一下,神志卻沒有迷糊,下意識地擡起雙手,將墨離的臉抵開了些。
那雙眸子此刻異常明亮,象是下一刻就會灼燒起來,上面清晰地映着她抑不住揚起的嘴角。
真生氣了?
這男人是越來越開不起玩笑了。
“你先放我下來。”她拍了下他的胳膊。
聽說男人都是要哄的,她且試試對他湊不湊效。
他卻置若罔聞,身子驟然前傾,將她壓在了牀榻上。
暮春的天氣,牀上的褥子墊得並不厚,而底下是硬朗的松木板,再加上一名成年男子的份量帶着一定的俯衝力壓在身上,兩相夾擊之下,寧天歌只覺得胸前一陣氣血翻滾,一口氣險些上不來。
他卻不顧她的死活,轉瞬間又叼住了她的嘴,雙手已靈活地去解她的腰帶。
寧天歌神思有片刻的混沌,好不容易從眩暈中回過神來,胸腔裡的空氣卻稀薄得讓她快要窒息。
她“唔”了一聲,雙手抓住他的肩胛想要叫他讓開些,讓她先喘口氣,他卻毫不理會,堵着她的脣連絲縫隙都不給她。
腰間一鬆,腰帶被他解開擲於牀前,一隻手已挑開衣襟從胸口探了進來,只摸了一下,似乎不滿於那種平坦的手感,手指竟直接撥開她中衣與裡衣的衣襟探了進來,在她胸前的布條上來回摸索。
她氣怒交加,牙齒再不猶豫地咬下,墨離悶哼一聲,終於離開了她的脣。
舌尖上傳來鈍鈍的疼,鐵腥味迅速流竄到口腔每一個角落,他嘶地倒吸了口涼氣,懷疑舌尖是不是被她給咬下來了。
伸出舌頭在眼皮子底下看了看,卻只見到上面一片殷紅,鮮豔奪目的紅色還在不斷洇開,看不清到底傷勢如何。
“若有下次,就不會只是舌尖咬傷這麼簡單了。”寧天歌見上面的鮮血幾欲滴落,心裡一軟,卻假裝看不見,將他推在了一邊。
坐起身來整理被他弄亂的衣服,腰間卻是一緊,墨離靠了過來,在她耳後幽幽說道:“娘子,爲何要如此對待爲夫,爲夫不覺得舌頭痛,只覺得心裡痛。”
柔情攻勢!
這男人最擅長的這一點,也是最令她最難以對付的一點。
“痛吧,反正痛的不是我。”她繼續整理着她的衣服,漫不經心地說道。
身後的人似乎又在吸氣,不知是痛的,還是因她的話而氣的。
“娘子,一定要爲夫把心給你取出來纔信麼?”他貼着她的頸窩,呼出的氣息令她又麻又癢,“爲夫對娘子的心天地可鑑,日月可照……”
她突然很不給面子地笑出聲來。
“殿下,你知道,我對這種誓言向來不信的。”她好笑地說道,“不過倒是讓我想起趙匡那太子妃對趙煥說的那句話來,與你這句真是般配。”
——“誰知道你們男人的話有幾句是真的?嘴巴甜得跟抹了蜜糖似的,轉個身又指着天對着別的女人海誓山盟,說什麼海枯石爛,此生只愛你一個……”
看,這兩句話多麼相似。
本以爲墨離會急着否認,卻見他半天不出聲,隔了一陣子,才聽他在後面淡淡說道:“別人是別人,我是我,怎能一樣。”
就知道他不會承認。
寧天歌揉了揉太陽穴,轉過身去。
卻見眼前的眸子如暗夜裡的潮汐,在迷濛的光線下一波接一波地涌動,裡面有着她看不清又道不明的情緒,就那樣一圈一圈地匝繞着她。
她想轉開視線,彼此的眸光卻牢牢地膠着在一起。
有什麼在心底漸漸化開,身邊的一切都似遠去,唯留下這一雙眼眸。
耳邊一聲低低縈迴若有似無的輕嘆,便見他緩緩低下頭來,一雙脣溫柔地在她上面輕輕廝磨,用受了傷的舌尖在上面細細描繪着,那種混合着幽蘭與血腥的味道便漸漸沁入了鼻息。
轉而,這種味道又從脣邊漫延到了口中。
他的眼眸如他的動作一樣輕柔,就那樣繾綣地望着她,彷彿受了傷的不是他,而是她。
她無聲嘆息,緩緩闔上眼睫,雙手勾住了他的頸項,仔細而溫柔地迴應他,儘量避開被她咬破的地方。
這樣的墨離,叫她無法拒絕,更無法狠下心來推開。
他的呼吸有些加重,輕淺的吻便逐漸加深,她擔心着他的傷口,想退,他卻將她輕緩地壓倒在牀上,一手抵住她的發頂,讓她再無可退,只能承受他越發深重的吻。
血混着唾液,充斥了彼此的口腔,她忽然就有些後悔,剛纔那一咬,流了那麼多血,想必應該是很疼的吧。
他的手遊離於她胸前,修長的手指靈巧而準確地找到了她束胸的源頭,輕輕一抽,那層層纏繞的布帶便一圈圈地鬆散開來,軟軟地覆在她身上。
他將它們輕輕撥去,溫暖的手掌裹着了她一側柔軟,動作輕柔得好似在呵護一件稀世珍寶。
她驀地蹙了眉,將他的手蓋住,睜開眼睫望着他。
那雙眸子裡波光浮沉,上下跌宕着的全是隱忍的慾望。
“天歌,我想要你。”他的脣徘徊於她耳際,聲線低沉微啞。
她因他的話而心頭一悸,竟不知要說什麼,胸口微微起伏着,在他掌心中愈加飽滿。
他的眸子更加幽暗,雙脣沿着她的脖頸慢慢下滑,落在她的胸前。
似有一雙沉靜如鏡湖的眼眸掠過,眼前漸漸盈出一層淺淡的薄霧,她按住他繼續下移的頭,靜默了片刻,緩慢而堅決地搖頭,“墨離,再等等,好麼?等我覺得可以的時候。”
聲音低啞得她自己都有些聽不清,他擡眸定定地望着她,許久,在她脣上落下一吻。
“好,我等你,等你完全接納我。”他將她攬入懷中,語聲平靜,心跳得卻極快,還有那麼一點紊亂。
——
一夜無眠,直至快天亮時,兩人才相擁着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卻是被門外一陣人聲吵醒,寧天歌揉着眉心,只覺得有些頭疼有。
一隻溫軟的手撫了上來,細緻而輕柔地替她舒展着眉頭,語聲低沉帶笑,還有絲剛睡醒的慵懶,“沒睡夠?”
“嗯。”她舒服地閉起眼睛,享受着這份舒適體貼的按摩,“聽外面,好象是趙匡來了。”
墨離低低一笑,“他來是正常的。”
她亦微笑,“要不要出去看看?”
“過會兒吧,如果墨跡能應付得了,我們就不必出去了。”
墨跡?她笑意更濃,這可不是個善茬,聽動靜就知道了。
樓梯口,但見趙匡隨身帶來的幾名侍衛站在樓梯上,正橫眼豎眉,拔劍相向,只差沒頭上冒煙了。
墨跡懶散地靠着樓梯扶手,一腳橫跨在樓梯口上,擋住了來人的去路,居高臨下的位置讓他用鼻子看着這些被他挑釁得怒氣沖天的侍衛,很是不屑地哼了一聲。
趙匡板着臉,站在樓梯下方,礙於身份不好上前與墨跡爭吵。
“我們太子殿下想要見安王,你不去通報,還敢攔太子殿下的路?”其中一名侍衛壓低了聲音,兩眼冒火。
這樣刻意的小聲,顯然是趙匡下了命令,以免引起過多人的注意。
可墨跡是誰,又怎會賣趙匡這個面子。
“他奶奶的,你要老子說多少遍?”他兩眼一瞪,大着個嗓門道,“都跟你們說了,我家主子還在睡覺,讓你們過會兒再來,沒聽見?出門沒帶耳朵還是怎地?”
如此大的動響,樓下房門紛紛打開,除了成王未出,北昭西宛的使節都探出腦袋來。
趙匡將緊握的雙拳藏在衣袖下,只得與衆人點頭招呼,“來找安王瞭解下情況。”
衆使都知道天祈帝將安王遭遇暗殺的案件交由這位太子來查,倒不疑有他,寒暄之後都關上了房門。
趙匡深吸了口氣,壓下心頭不快,步上樓梯朝這位比他這個太子還要拽的墨大爺和言悅色道:“墨侍衛,你看……”
墨跡左右張望了一下,冷着臉道:“看什麼?”
趙匡白皙的臉頰隱隱漲紅,暗暗調整着呼吸,繼續微笑道:“不是……”
“不是?”墨跡用一種‘你有病吧’的眼神瞟着他,“不是你還叫我看?”
呼吸不可抑制地粗重了幾分,趙匡臉上的笑容幾乎掛不住,墨離不好對付,想不到他身邊的侍衛更難纏。
“墨侍衛,我的意思是,你看時辰也不早了,而我也有重要的事情要找安王,能不能請你進去通報一聲,或者讓我們過去,我自己去請安王出來?”
墨跡斜着眼不耐道:“太子殿下,我家主子有起牀氣,若是不睡夠了叫他起來,他定是要發好大一通脾氣的,到時候,我家主子肯定不會衝着殿下你發火,我卻肯定會成爲那個出氣筒,倒黴蛋,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我可不幹。”
趙匡忍了又忍,若不是怕時間一久墨離改變主意,他堂堂一國太子又怎會在這裡受這自打出生後都未受過的氣!
“殿下,您看這人這般不通情理,您又何必與他講道理,不如……”有人按捺不住,提着劍的手已經蠢蠢欲動。
“對,不如你們先回去吧。”墨跡瞟了眼那名說話的侍衛,“否則等有人發起火來,有些人恐怕就要遭秧了。”
“你太放肆了……”見他連太子都不放在眼裡,侍衛們哪裡咽得下這口氣。
“罷了。”趙匡沉着臉伸手攔住,從懷裡取出一件東西將給墨跡,外面用錦緞包着,看不出是什麼,“那就請墨侍衛將此物轉交給安王,請安王放心,他所說的事,趙匡定然會做到。”
對於這位侍衛在墨離身邊的地位,從昨日宮宴上就能看出,趙匡也不懷疑他對墨離的忠誠度,將這些東西交給他,也算信得過。
墨跡拿在手裡掂量了一下,擡了擡下巴,“好,東西我會轉交給我家主子,太子殿下請回吧。”
那態度極爲不尊重,那些侍衛見趙匡都對他有所顧忌,皆敢怒不敢言,反倒趙匡能忍,硬生生將這口氣嚥了下去。
“好,有勞墨侍衛了。”他臉色不豫地說了一句,轉身便快步下樓。
那些侍衛只得憋着氣跟在後頭離去。
墨跡看着趙匡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角,撇了撇嘴,再次哼了一聲。
若非主子不肯將此事鬧大,他又怎會輕易放過這個太子,今日這般羞辱不過是小意思,他心裡頭窩的火氣一半都還沒消下去。
轉身噔噔噔走到墨離房門口,篤篤地敲了幾下門,“主子,你醒了沒有?”
敲了半天,裡頭半點回應都沒給他,他嘴裡嘀咕着,不應該啊,剛纔動靜那麼大,怎麼着都該醒了,莫不是還想端端架子?
“主子,你起身了沒有?人家太子已經走了。”
“主子,你再不說話我可要進去了。”
“主子……”
“大清早地嚎什麼?”旁邊的房門卻突然打了開來,只着了白色中衣的墨離側身立在門邊,蹙了眉尖不悅地望着他。
墨跡還在敲門的手頓在門上,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主,主子……你,你……”
“你什麼你,連說話都說不利索,若是沒睡醒就回去繼續睡。”墨離說着就要將門關上。
“哎哎,主子,等等,等等。”墨跡一個箭步跨過去,一腳塞進門縫裡,將手裡的錦包遞了過去,陪着笑臉道,“主子,這東西是那太子要我交給你的。”
墨離接過,看了眼,牽了下嘴角道:“知道了。”
又要關門,卻見墨跡那腳還在門縫裡堵着,那張臉幾乎全貼在門邊上,正盡最大可能地往裡張望。
“你在看什麼?”墨離皺了眉,側了身子擋在他眼前,將裡面的景觀遮得一點不漏。
“沒什麼,沒什麼。”墨跡嘿嘿笑着,卻毫不氣餒地再接再勵,雙手撐着門邊硬是又推開了些,“那啥,主子,你跟她……你們,你們……嘿嘿,成了?”
“什麼她,什麼成了,你腦子亂七八糟地在想些什麼!”
“就是寧主簿啊,我當然是問你跟她那事成了沒有。”墨跡不滿地撇嘴,“主子你明明都懂的,還非得我說那麼明白麼?做都做了,有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
墨離眸子漸漸陰雲密佈,重重踢了他一腳,眸光沉沉地壓向他,“別在這廢話,把你的腳拿出去,否則擠扁了你別叫痛。”
墨跡卻絲毫不爲所動,依然涎着臉,左右端詳着他的臉色,將八卦精神不遺餘力地發揚光大,“主子,看你氣色,不大好啊,心情也不是特別爽快,看樣子,是沒成啊,快不得火氣這麼大……”
“滾!再多說一句,我就把你送進宮裡當太監!”墨離臉色發黑,手下用力關上門,也不管他痛不痛。
墨跡嗷地一聲將腳忙不迭地拔了出去,抱着那腳在門外做單腿跳,嘴裡還不停地叫喚,“嘶——主子,你真狠心,我這腳要廢了誰給你跑腿啊……哎喲喲,痛死我了……主子,你得瀉火,不把這火給瀉了會出人命的……”
“噗……”牀上的寧天歌見一臉鐵青的墨離回來,捂着肚子笑得眼淚直飈。
見過耍寶的,可沒見這麼耍寶的!
“還笑!”墨離隨手將手裡的東西扔了,張着雙臂便虎撲過來,雙手在她裸露在衣領外的頸窩裡撓癢。
“哎喲,我,我不笑了,不笑了……”她連連擺手,“我是在笑墨跡,不是笑你。”
“還狡辯,分別就是在笑我。”他哪裡會信,不依不饒地在她身上呵癢,“快說實話,不說我可要一直撓了。”
“實話我都已經說了,你若還想讓我說,我,我就只好說假話了。”她拍打着他的狼爪,笑出的眼淚都顧不得擦,不停地扭動着身子以躲避他的襲擊。
她從來都不知道,這種刻意的呵癢會這麼讓人難以招架,以前自己都未發現怕癢至此。
他的眸子倏然幽深。
從未見她如此大笑過,也從未見她如此慌亂過,她的沉靜淡泊,淡定從容,這一刻統統不見,只是如一名正值青春年少的女子那般,沒有顧忌,沒有負擔地開懷大笑。
這纔是她這個年紀應有的表現。
雙手的動作不自覺地輕了許多,她卻更加怕癢,不停地躲閃着,笑得氣都喘不過來。
“快停手,墨離,停手……”她喘着氣,晶瑩的淚花在眼中閃爍,“算我求你,我,我受不了了……”
他很不捨得住手,一旦停止便意味着她又會回到原來那個她,可見她如此難受,心中早已軟了下來,再不忍心折騰。
然而身體的某個部位卻開始叫囂,她的左右躲閃成了不經意的撩撥,她盈着淚光低聲求饒的模樣更令他心動難抑,他深深地凝視着她,突然放手,起身,坐在牀沿上重重吸氣。
她也感覺到了他的變化,猛地閉緊雙脣,將所有笑聲都杜絕在口中,動也不敢動一下。
忍得時間久了,便有種大笑的衝動,可看着墨離僵硬的後背又死死咬牙忍住,那氣流在胸腔與咽喉中不斷滑上滑下,越積越多,最終忍將不住,爆笑出聲。
他的胸口起伏得越發厲害,霍地站起,鞋子也不穿,走到最遠的角落,面壁。
“你,你別這樣,我會內疚的。”她抹了把眼淚,看着那雙如玉般光潔的腳站在冰涼的地面上,表現出不忍心,“要麼,你走過來些,這邊有地毯,不會着涼。”
他攥緊了拳頭,繼續盯着眼前的牆,似乎想要盯出朵花來。
“那牆上什麼都沒有,不好看,要不你轉個方向吧。”她又好心提醒,“喏,就在你右手邊,有幅海棠春色圖,你不妨看看,也不會那麼悶。”
可以明顯看到他的背影顫了一下,似乎極力在剋制着什麼,她還想再善意地建議兩句,他卻猛然轉過身來,啞聲道:“寧天歌,你再說話,我現在就要了你!”
……
見他不象是開玩笑的模樣,她連忙捂了嘴,那笑聲依舊從指縫裡透出,她忙將被子蓋過頭頂,在被子下面悶悶地笑。
第一次他這般氣急敗壞的模樣,看來是真急了。
努力地平復着氣息,告誡自己不能再笑了,一邊納悶着,是自己的笑點降低了麼,一個大活寶墨跡與一個被大活寶調侃了的墨離竟讓她笑成這樣。
頭頂一涼,新鮮空氣重回肺腑,墨離已將她身上的被子掀開,頗爲無奈地說道:“小心把自己悶死,想笑就笑吧。”
寧天歌坐起身來,撫着胸口舉手申明,“真不笑了,笑完了。”
他沒有多大威攝力地瞪她一眼,坐上了牀,將腳擱在她腿上,“冷,幫我捂捂。”
她也沒推開,拉過被子蓋住兩人,“跟你說了不要站那裡,你偏不聽。”
他便抿了脣,只看着她不說話。
“剛開始我真的沒笑你。”她只得再次爲自己辯護,想起剛纔墨跡在門外的慘叫,又道,“你也別生墨跡的氣了,這次你讓他去甘遙,雖沒碰到趙匡的人,但在那兩座山上也吃了不少苦頭,你沒看他兩條腿到現在還腫着麼?”
“就是知道他吃了苦頭,纔沒真夾斷他的腳。”墨離沉着臉,緊繃着脣角卻已微微上挑,見她眉眼含笑地望着他,那脣角便再也繃不住,徹底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