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長雍皺着眉聽祖孫倆你一言我一語地聊文太太,心中納悶,金穗回門,文太太不沾親不帶故的,她母女倆來湊什麼熱鬧?雖有疑惑,好歹忍了下來。
金穗瞅了眼姚長雍,沒說話。
小半個時辰後,文太太和文華從客棧裡過來,金穗親自在二門接人。文太太看見金穗和姚長雍郎才女貌地站在一起,暗自點了點頭,早先就不解黃家和姚家關係那麼親密,原來是人家看中金穗了,而且姚長雍眼神轉向金穗時不由自主地變得溫柔,對黃老爹也是尊敬愛戴,連帶她因着金穗的緣故,也被姚長雍禮遇。
文太太吊着的一顆心頓時放了下來。
姚長雍給文太太行禮叫“文伯孃”時,文太太簡直受寵若驚。
文華在外面跑過幾年,性子舒朗,沒有避開姚長雍,大大方方地上前和姚長雍說話:“黃妹妹跟我是打小的姐妹,以後就仰仗姚四爺照顧她了,若是欺負她,我可是不依的!”
姚長雍好氣又好笑,他哪裡會欺負金穗,但見文華說得真摯,想來對金穗是真的疼如親妹的,忙不迭地答應:“一定,一定。”
金穗紅着臉輕輕拉了拉文華,姚長雍心中一暖。
因才五人,午飯湊成一桌吃了。
飯畢,文太太和黃老爹、姚長雍坐在堂屋裡聊天,金穗拉着文華到了她原來的閨房,閨房裡的佈置與她出嫁前毫無二致,打掃得很乾淨。
戴鵬媳婦兒領着薛大算家的等幾個管事媳婦來見禮:“老太爺交待,和姑奶奶在家時一樣,姑奶奶的屋子日日有丫鬟打掃。”
金穗點了點頭,想着她以後肯定會經常回孃家陪黃老爹的,留着閨房恰好做她回孃家時的臥房。
她讓月嬋給府中家下人等發賞錢:“就說是新姑爺賞的。”
戴鵬媳婦兒等人笑嘻嘻地接了。把姚長雍誇了一通這纔下去。
金穗和戴鵬媳婦兒說完話,文華也打量完金穗的屋子:“瞧着比我上回來時又有不同。”
金穗道:“多添了物事,當然不同。”
她指着屋中擺設。一一說明是什麼時候添的,從哪裡買來的。其中不少是她親手畫的花樣圖稿。
文華驚呼連連,眼中滿是羨慕,問金穗圖稿,也要去打一套傢俱。
“對了,你一說,我倒想起來。去年爺爺給我打牀時,那木匠鋪子的老闆看中我的圖樣。想要趁着年關多賺一筆銀子,多送我家一張牀,算是買圖稿的錢。木頭料子是木匠鋪子出的,黃楊木的。我讓爺爺睡那張牀。爺爺偏說不習慣,說是怕把骨頭睡懶了。”金穗脣角翹起,雙眸亮晶晶地看着文華,“要是你不嫌棄是我爺爺不要的,就送給你。或者送給文伯孃好了,橫豎放在庫房裡,不注意,長了蟲子反而浪費。”
“呸,送我便罷了。送給我孃親是什麼意思?”文華直接啐了一口,這牀可以說是金穗的,也可以說是黃老爹的,他們倆送她牀都沒問題,送給文伯孃就有些不合規矩了。
金穗讓曉煙出去守着門,拉文華坐在牀上,定定地看了會兒文華,看得文華心裡發毛,她方纔咬着脣角說道:“我出嫁那天兒,不是說過有話跟你說麼?”
“是啊,我也納悶兒,你有說啥話藏着掖着這麼久。”文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金穗話題轉得太快了些。
金穗頓了頓,抑制心內激動,聲音儘量放得柔和,說道:“文姐姐,文伯孃東奔西走不容易,有沒有安定下來的心思?”
文華斂了臉上豐富的表情,變得有些感傷:“孃親有時候也後悔搬離珠黎縣,在外行走這些年,看盡人生百態,四處闖蕩的心還有,但是偶爾也會想着有個能永遠停留的家。實不瞞你,我孃親因着這個耽誤了我的親事,經常自責。
“我說了沒關係,但孃親不聽。所以本來還要在伯京留兩年的,孃親日夜殫精竭慮,把時間壓縮到今年秋。到時候我們從伯京回到錦官城,看樣子孃親是打算在錦官城安家的,以後也方便從錦官城走蜀身毒道,去外邦經商。”
金穗聞言,暗暗欣喜,原來文太太是真打算定居錦官城的,至於以後去外邦經商,黃老爹是個開明的人,應該不會阻止的,說不定還會和文太太一起去經商。
金穗衡量了下,決定先撮合了再說,至於黃老爹會不會因此而出外經商,無論結果怎樣,她都會支持的,有姚家的人在,想來不會讓黃老爹受欺負。
而且,大夏的商人在大夏地位不怎麼樣,在外邦的地位可是很高的,也很受歡迎。
金穗斟酌道:“文姐姐覺得我爺爺人咋樣?”
“黃老太爺人很好啊!很熱心,也很顧家。”文華覺得金穗的眼神有些詭異,後背莫名其妙地升起涼意,有種被算計的感覺。
“文姐姐,我七歲時跟你和文伯孃認識,後來一起經歷生死到達襄陽、錦官城,中間你和文伯孃出外經商,我一天也沒忘記過你們。而且咱倆是同窗和閨友,親如姐妹。這些年,不管是在一起,還是不在一起,我一直當文伯孃和文姐姐是家人的。”金穗打溫情牌,說得她自己都動容了。
文華心中暖暖的,想起這些年的經歷,感慨道:“是啊,就是因着在外面看了許多事兒,我和孃親纔會覺得這份情誼珍貴。”
“嗯,我也這樣想的,爺爺也這樣想的,所以你們搬到伯京去之後,我爺爺買下了你們在蓮花巷的房子,只等着你們回來後還給你們,也有個落腳的地兒,爺爺還請了專人去打掃呢,就怕院子裡荒了。也因此,我今日回門,爺爺專門讓人去叫了你們來。爺爺這是曉得我的心意啊!”
金穗越說,越覺得黃老爹是看中人家文太太了,她倒沒覺得黃老爹有私心不告訴她,而是認爲這是正常現象。黃老爹這麼大年紀,說出去肖想文太太,他自己也會不好意思。恐怕沒有她推波助瀾,黃老爹會一輩子默默照顧文太太,直到死也不會說出來的。
文華聽罷,不由地目瞪口呆,隱隱動了怒氣,胸口上下起伏:“黃妹妹這話是啥意思?我當黃老太爺是爺爺,我娘也把黃老太爺當長輩尊重,豈料黃老太爺竟有齷齪心思麼?早知黃老太爺有這等見不得人的心思,我和孃親今日絕對不會打着看望你的念頭而來!原來我們心心念念着與黃妹妹的情分,黃妹妹卻算計我們!”
金穗知文華會生氣,畢竟黃老爹年齡比文太太大十多歲,文華一直隨着她當黃老爹是爺爺輩的人物,且文華當年與她父親關係不錯,接受黃老爹當爹恐怕沒那麼容易。但是文華不客氣的話,甚至是辱罵的話,依舊讓金穗心裡難受,堵得慌。
好在金穗心理承受能力不是一般強,開口時便有了被罵的準備,而且文華沒有氣得當場離去,這個開頭已經不錯了,金穗嚥了口唾沫,語重心長道:“文姐姐,其實我爺爺從未說過這方面的心思,你也曉得,我爺爺是個老實人,從未冒犯過文伯孃。我爺爺買下屋子是一片好意,絕對沒有攜恩圖報的意思!
“是我自己瞧着爺爺孤單,想着將來文姐姐出嫁,文伯孃也孤單,剛剛好兩位長輩合得來。我爺爺又是開明的人,讚賞文伯孃巾幗不讓鬚眉,不會攔着文伯孃外出經商。你要罵,就罵我好了。”
思及這個時代對女子的閨譽看得比生命要重,金穗慚愧地低下頭,但是對今日的話卻沒半分後悔,她怎麼忍心讓黃老爹孤單一生呢?想想便覺得淒涼。
初時的憤怒過去,文華也覺得方纔的話有些重了,回憶多年來的相處,黃老爹的確幫了她們家很多忙,單是她和孃親到外邦去的那幾年,可都是黃老爹和金穗無怨無悔地照顧老姨太太,時而還得應付老姨太太的刁難。這份恩情就不是她們能還得起的。
今日來的時候,她孃親還感嘆金穗出嫁後,黃老爹一個大男人,不知得有多寂寞呢。
思及自家孃親心疼外人黃老爹,文華心裡不舒服了,轉念一想,金穗所說的出嫁之事,將來老姨太太不在了,她孃親可不和黃老爹一樣了麼?孃親在親事上差不多和黃老爹一樣,是想讓她出嫁的,文太太自己苦了一輩子,給女兒招贅婿根本不做考慮。再者,黃老爹是個男人還好說,她孃親一個女人,連出門都不方便。
細細想來,黃老爹除了年紀大了些,其實人品蠻不錯的……
金穗半晌沒等到文華的迴應,擡眼便看見文華陷入沉思,臉色變換個不停,顯然是在認真思考她的話,心思糾結。她暗道有戲,只要考慮可能性就行。
心思拐了十八道彎兒,文華難以啓齒似的開口道:“黃妹妹,旁的不說,你爺爺和我孃親可差着輩分呢。我孃親肯定不會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