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凌看着清塵的神情,心中一喜,以爲清塵是答應了他的請求,他將清塵臉上閃過的那一抹難以置信,當成是清塵這麼多年苦等之後忽然得到自己想要的,那種無法言喻的驚訝。
“傾城,你答應了是麼?你願意給我一次機會,我們回到從前,和以前一樣,浪跡江湖,遨遊天下,一同縱情這山河萬里,是嗎?”蕭凌的臉上充滿期待。
映着火光,清塵目光平靜地看着蕭凌,跳動的火焰在他的臉上留下一絲陰影,讓他的神情變得有些莫測。
這一刻,清塵忽然間想放聲大笑,感嘆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不要臉的人,在辜負了她傷害了她之後,還堂而皇之地說要回到從前,當成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簡直可笑!
若非上天垂憐,讓她重生在沐清塵的身上,以和親公主的身份重新回到凝月,向蕭凌報仇,此時的她只怕早就成了一縷孤魂,或轉世投胎,或帶着怨恨飄蕩在這空曠的孤野間,久久不去。
哪裡還會有如今的一切?若這世界上沒有出現一個擁有葉傾城靈魂的沐清塵,蕭凌只怕還是凝月的帝王,端坐在明堂之上,安享尊榮!
“你……做夢吧。”清塵終於開口,清冷的聲音感覺那麼不真實,可傳進蕭凌的耳朵裡,卻是那麼刺耳。
不過是簡單的四個字,卻讓蕭凌的臉色驟變,剛纔還充滿期待的臉一下子就變得陰鷙,看着清塵,目光中透出兇意。
“你說什麼?”蕭凌咬牙切齒。
“你大概忘記了你做過什麼吧?要我提醒你嗎?葉氏一族兩百多口人是怎麼死的?我爹孃的屍骨如今在哪裡?三千隱衛又是如何血流成河?還有龍宸宮裡的兩杯毒酒……”清塵一樣一樣地說着,“昔年爲了你,甘願承受所有的苦難,即便背上罵名也在所不惜,可你是怎麼對我的?這一筆一筆的血債,你這麼輕描淡寫的兩句,就想一筆勾銷?”
“你……葉傾城,我是看在當初你一片情深的份上,給你這個機會,若是你答應忘了過去,我們還可一起坐擁這盛世天下,你若不肯……那我便只有毀了你。”蕭凌請求不成,便出言威脅。
“當初的一片情深是我瞎了眼,我已經爲此付出代價,我若再信你一次,我有何面目去見九泉之下的爹孃?怎麼對得起葉氏一族和三千隱衛無辜枉死的性命?”清塵冷哼,“蕭凌,就算你想坐擁天下,那也得看我答不答應,我說過,我葉傾城能讓你坐上帝位,那麼也能讓你失去江山!”
“你就這麼確定,沒了你葉傾城,我蕭凌做不成任何事?”蕭凌似乎被清塵激怒了,於是開口問着。
“我確定!你心胸狹隘,沒有容人之量;目光短淺,只懂眼前利益;自私自利,做出兔死狗烹這種禽獸不如的事情……凝月國臣民不幫你,手握兵權的異姓侯不支持你,我一門心思地想要你失去一切,如今你一無所有,你還有什麼能耐成事?”清塵似乎是故意刺激蕭凌一樣,說出的話一句比一句狠。
“如今在你心裡,是不是隻有蕭逸才夠資格成爲凝月的帝王?你是不是要幫着他得到這天下?你去天星國的目的,是不是也是爲了顛覆天星,讓天星對蕭逸俯首稱臣?”蕭凌似乎很介意蕭逸在清塵心中的地位,於是說道,“你知不知道,蕭逸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歡你,他手下能人異士衆多,能在背後操控一切,若是他真心想救你,又怎麼會這麼久不知道你的下落?他是想利用你,利用你引我出來,然後一網打盡。你可別忘了,當初凝月宮廷的皇城宮變,你是如何成爲蕭逸的棄卒,連累葉夕慘死……”
清塵靜靜地聽着蕭凌的話,嘴角泛起一抹淡笑,原來這纔是蕭凌的目的,想用過去的回憶引起她心中的那份柔軟,用蕭逸的作爲離間她和蕭逸之間的感情,讓她心甘情願地幫他奪回一切。
可是如今的她又怎麼會被這些花言巧語所欺騙?皇城宮變的始作俑者是誰,她心裡清楚的很,蕭逸是利用了她,可葉夕的死卻是眼前的蕭凌一手所爲,與蕭逸並無關係,就算要報仇,也是找蕭凌,而非蕭逸。
看着清塵的表情,蕭凌頓時明白,眼前的女人,真的不是曾經那個對他言聽計從的葉傾城了,她對他所有的情愫都隨着葉氏的滅族而煙消雲散,眼前的女人冷心冷情,卻將一顆心交給了蕭逸。
沐清塵,早已不是當年的葉傾城,她對他,根本就不在意了……
“蕭凌,如果你能從蕭逸手中奪回一切,那是你的本事,但是你別想我會幫你做什麼,如果你現在不殺了我,你還得時時刻刻提防着,我出手毀了你的一切。”清塵擡眼,看着蕭凌,目光堅定。
月光籠罩在山野中,兩人就這樣靜靜的對視着,摒棄了往日的情愫,沒有了昔日的情意,有的只是一片清冷,和一種絲毫不退卻的決絕。
清塵在賭,賭蕭凌不會殺了她,因爲蕭凌是如此驕傲的人,當初滅了葉家,也是怕聽到有人說他是依靠葉家得來江山,所以他必定容不下她的挑釁,因此,他會留着她的命,證明他能從蕭逸的手中拿回一切。
“沐清塵,你必須好好活着,等着看我從蕭逸手中奪回凝月江山的時候,萬民臣服,君臨天下。到那個時候,我要讓你和蕭逸後悔。”蕭凌撂下狠話。
清塵笑了,這句話,正中下懷,至少現在命是保住了,只要她還活着,她就一定不會讓蕭凌得逞。
“好,我等着。”清塵點頭,轉身離蕭凌遠了些,坐在火堆旁邊,靠着大樹,閉目養神。
如今的蕭凌就像是一頭困獸,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可是他的身上卻有着她無法對抗的東西,那就是他突然間增加的武功和內力。她在他的手上,便只能弒其鋒芒,七分傲骨中帶着三分妥協,讓蕭凌乖乖入套。
清塵並未熟睡,但在這不知日月的山中,她依舊不知道自己休息了多久,直到蕭凌將她叫起來,說是要繼續趕路的時候,清塵這才睜開眼睛。
天還未亮,只是後半夜而已,兩人一言不發地沿着山路行走,也虧得兩人都是習武之人,腳程算快,不然這條山路,也不知走到何年何月。
“等到下一個鎮上的時候,我們就改乘馬車,這樣能早點到目的地。”蕭凌在山路的盡頭,忽然間開口說着。
清塵聽了蕭凌的話,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四國的地形圖,他們現在走的這條路,只能到天星國和南疆,但是要到南疆,就必須穿過天星,卻不知蕭凌的目的,到底是南疆還是天星呢?
“不用猜測我的意圖,因爲我不會告訴你,要麼你就從我手中逃走,要麼……你就聽我的安排,去見該見的人。”蕭凌似乎看出了清塵的想法,如此說着,而後率先向前走去。
清塵跟在蕭凌的身後,看着蕭凌的背景,目光陷入沉思。
如今她已不是孤身一人,想要從蕭凌的身邊逃開,雖然不能說輕而易舉,但也並非是毫無可能,只要等待一個適當的時機了。
如此想着,清塵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蕭逸給她得哨子,擡腳跟上。
果然如同蕭凌所說,當他們走出這條山路,到山腳下鎮上的時候,早已經有人準備好馬車等着他們,蕭凌二話不說就上了車,清塵只得跟上,繼續趕路。
清塵憑着過人的記憶,認出這條路通往天星國西部邊陲的一個小鎮,這個小鎮消息閉塞,人們自給自足,對來往的商客或者偶爾過路的人都很冷漠,從不與外地人有太深的交流,而外地人所講的那些奇聞異事,他們也只是聽聽就好,從來不曾有深入的追問。
將這個小鎮的所有信息在心中過了一遍之後,清塵心中微定,按照蕭凌連日來的安排,在天大亮之前必定要找個地方歇息,按現在的速度算,那個小鎮就是他們落腳的地方,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麼她逃走的機會,就在那裡。
想到這裡,清塵斂住心神,不動聲色,斜靠在馬車壁上,目光空靈而悠遠,看起來像在發呆,可是隻有她自己知道,在她的心裡,早已經將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演練了千遍萬遍。
明日和夜殤在暗處跟着,兩人可以引開蕭凌,蕭逸給她的哨子可以召喚出一批人,阻擋蕭凌手中的那些暗衛,可難在她如今武功被封住,若是明日和夜殤不能把蕭凌拖很久,那麼她遲早還是會被蕭凌抓住。
“眉頭緊蹙,在想什麼?”蕭凌的聲音忽然間想起,在這狹小的馬車中清晰可聞。
“怎麼,如今你連我心裡想什麼都要過問了?是害怕自己猜不透我的心思,然後再一次敗在我的手中嗎?”清塵淡笑着看着蕭凌,虛虛實實,隱瞞着自己的心思。
蕭凌看了清塵一眼,冷哼一聲,沒有再說什麼,畢竟清塵提及他的痛處,當初得到皇位是因爲她,後來失去皇位也是因爲她,若他這輩子不能扭轉這種現狀,他就會在沐清塵面前永遠擡不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