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鳶是到了瑞王府的,但是她卻不是和蕭宇承一道回來的,而是晚了一段時候。
蕭宇承顯然是有些氣悶的,他從未覺得自己有任何錯處,但是卻得了十分嚴重的責罰。
停職,圈禁。幾乎能毀了他。
可他卻沒有對着穆鳶發火,畢竟哪個男人能夠對着這麼個臉色蒼白姿容豔麗的女子發脾氣?更何況穆鳶的眼中還有着蕭宇承看來對自己的情意綿綿,帶着水氣的模樣直接讓蕭宇承的心漏跳了好幾拍。
莫說是要給她些教訓,現在蕭宇承卻是什麼都想不到了。上見何圾。
縱然是先後回府,但是到底穆鳶也是進了瑞王府的門,種種事情都已經做下並且抹平,這時候去瑞王府是最好的,若是再晚些,只怕站在自己這邊的隆帝也會覺得氣惱厭煩了。
蕭宇承進了書房,而穆鳶則是帶了身邊的宮娥直接去了臥房。
這是瑞王府最大的廂房,即使是宋婉言那般受寵,也不曾有資格住進來。穆鳶伸手摸了摸臥房的牀,而後肚子就不自覺的有些抽搐。他皺緊眉頭把手放在小腹上,而後就看到身邊賽金擔憂的神情。
“主子,可是有什麼事情?”賽金微蹙眉頭看着她,似乎覺得穆鳶的舉動十分的讓人擔憂。
穆鳶則是笑着搖搖頭,她看了眼那牀榻,着實是記起來了在這裡發生過的一切。她被人灌了一碗混了藥的雞湯,就這麼一屍兩命的死了,而後便是身子被燒成了飛灰,而她自己就只能成了遊魂到處遊蕩。
若不是遇到了玄逸,只怕穆鳶此刻早就是厲鬼一隻,魂飛魄散。
繞來繞去又把心思繞回到了那人身上,穆鳶抿抿脣角,而後對着賽金輕聲道:“我身上有些冷,你去前院瞧瞧有沒有燒好的炭盆,搬進來一個。”
賽金急忙應了,而後頗有些嫌棄的看了眼這間臥房。方纔離開。
公主府中,即使是穆鳶不曾去過的屋子,也都是用炭盆燒得旺盛,裡面都是暖洋洋的,哪裡像是這裡,冷冰冰成了冰窖一般的樣子,着實是呆不住人的。
不過賽金卻是不知道,公主府是穆鳶的私產,隆帝爲了以示恩寵給了不少賞賜,裡裡外外都是新的,而且穆鳶又是個喜歡積攢錢財的脾氣,種種都是富裕的,幾個炭盆自然算不得什麼。除了份例以外她自己還能置辦不少。
可是瑞王府卻是不同的,蕭宇承要籠絡朝臣,花去了不少錢財,而他自己又沒有積攢的心思。曾經這裡的當家主母宋璃費心勞力攏住了不少田地和店鋪,種種都是打點妥當,無奈宋璃命數着實是崎嶇了些,所嫁非人,便是那麼去了,這後宅的事情盡數的移去了宋婉言身上。
宋婉言庶女出身,本就不懂的理財,又是個處處怕被人看低看小的脾氣,分毫不願意讓旁人碰,這也就是爲何跟常遠結了仇的緣由。而宋婉言爲了博個好名聲,廣散錢財賙濟窮人。卻被瑞王府裡頭宋璃辛辛苦苦積攢的銀子給散了個空。
如今能夠按時發出家僕的份例銀子還要感謝常遠這段時候的經營妥當,那裡還有錢買炭盆呢。
但是賽金可是管不得這麼多,讓她家主子受了委屈,賽金就能把嘴巴翹上了天去,自然是怒氣滿滿的去了前院要東西,而穆鳶則是坐在了軟榻上,眼睛瞧着這間屋子,心裡卻是有了些蒼涼。
她還記得當初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透過了窗子,那個名爲碧荷的女子跪在地上對着宋婉言磕頭,只爲了讓宋婉言給宋璃一條活路,但是即使她磕破了腦袋,宋婉言也不過是保小不保大罷了。
按着原書,碧荷這個忠心的丫頭是在宋璃的棺槨下葬時直接跳了進去殉葬的,腦袋磕在木棺上生生的死了去。
穆鳶擡頭瞧着,卻能看到一個微弱的光亮在屋子的角落裡忽明忽暗,看不出形狀,分明就是虛弱至極的模樣。
那是一抹靈魂,並不完整,自裁的人總是不能擁有完整的魂魄。
但是她依然固執的呆在這裡,守着盼着,但是瞧着那個模樣卻是連個人的模樣都沒了。
穆鳶眼中閃過一抹心疼,站起身來走了過去。
那靈魂閃動着,忽明忽暗,根本看不到是何人的臉面,但是穆鳶卻知道,能夠固執的守在這裡的靈魂都是有了執念的,寧可拼着成了厲鬼也要呆在這裡,着實是執念太深。
伸了手去,輕輕地碰了碰那抹魂魄,穆鳶輕聲喚了句:“碧荷。”
靈魂的光點微微跳動,瞧上去頗爲歡喜的模樣。穆鳶笑了笑,而後捧了她走到了窗邊。
穆鳶並不認識碧荷,林林總總算起來不過是幾句話,那時候的穆鳶剛剛穿越而來,肚子裡還帶了個小的,疼的根本做不出反映,她現在甚至記不得碧荷的臉面,唯一記得的便是那姑娘身上碧綠色的羣裳,精緻好看,衣角有一個小小的花朵,青蔥而又稚嫩。
就是這麼個姑娘,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的真的爲那可憐的宋璃傷心難過到願意陪她去死的。
穆鳶輕輕地摸了摸她,輕聲道:“你該知道,我不是你的主子的。”穆鳶的眼睛看着窗外,眼睛瞧着晴朗天空,語調輕輕,“我能幫她報仇,我也願意讓她的孩兒好好地投胎轉世,碧荷,你覺得可好了?”
那靈魂並聽不懂穆鳶的話,但她依然單純的跳動着,似乎不願就這麼離開了。
穆鳶笑了笑,輕聲道:“她走了月餘,不知道是不是還能在奈何橋上等着人,倒不如你替我捎了消息過去,也安了她的心思,可好?”
而後,穆鳶便是直接鬆開了手,將那靈魂放到了青天白日之下,日光溫暖之處。
純潔的靈魂永遠不會被陽光點燃,那抹靈魂就這麼漸行漸遠,直到沒了痕跡。
穆鳶又瞧了陣子,直到遠遠的看着雪盞帶着幾個人前來方纔斂去了笑容,盡然是一幅淡漠模樣,轉身坐回到了紅木圈椅上。
而後雪盞便是讓幾個粗使宮人託着臉色蒼白身上素淨的秋言進門,將秋言放下後,穆鳶擡了擡手,那幾個粗使宮人忙不迭的離開了,而雪盞則是站在遠處,合了門後方才道:“公主,可算是我去了,若是賽金姐姐或者珠雲姐姐,只怕是要嚇暈了呢。”
穆鳶看了她一眼,頗有些不解,直覺感覺到了不好,便是微微蹙起眉尖道:“此話怎講?”
雪盞眨眨眼睛,也不多說,直接伸了手去,廣袖在秋言身上微微一掃,撤掉了使上去的障眼法術,隱約能看到狐狸尾巴微微擺動,銀白而蓬鬆。而後雪盞就跳到了一旁,似乎頗爲不願意多接觸一般。
而後,原本面色蒼白的秋言嘴角慢慢有了血液,而她身上乾淨整的衣裳也被鮮血染出了鮮紅顏色,那胸口有一個被利刃戳出來的孔洞。血已經停止的流淌而出,但是也就證明了女人早早的就沒了呼吸,身上本來素淨的衣裳也被血染出了大片大片的花朵,濃重的血液的腥甜味道登時充滿了房間。
最駭人的,便是一雙手,就這麼掉了下來,落在地上,玉手纖纖,卻早就沒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