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們只在心裡稍作感嘆,便趕忙去扶赫連玦,此時殿外便響起了沉穩的腳步聲,緩緩步入殿內,大臣們都紛紛朝腳步聲看去。逆光之中,一個身着黑色素衣的女子緩緩走來,女子頭戴暗色冪籬,羣臣見之紛紛自覺讓路。
女子一路行至大殿中央,對着龍椅上已經端坐其中的赫連空從容行禮,聲音沉穩地道,“祭師洛寧拜見皇上。”
龍椅上的赫連空聞聲咳嗽了一聲,手扶着椅背沉聲道,“祭師平身。”
“謝皇上。”洛寧起身道謝,而後將遮身的黑色冪籬取下。
一張丰神瘦骨的寡淡面容顯露出來,氣質若古中幽蘭淡然沉靜,眸若密林深潭柔亮深邃,神色平靜無波,柔潤紅脣一言未發,卻已不動神色地將殿內衆人逡巡而過,毫不顯山露水。
“衡門那邊如何?”赫連空出聲問她。
“一切如常。”洛寧淡然回道,“掌門萬斯年將於春祭前三日駕臨皇宮,到時應行王侯禮迎接。”
“嗯。”赫連空正色應道,隨即撓了撓頭便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慕幽見他反應有些怪異,遂又看了一眼洛寧,剛巧此時洛寧也正看向她,二人視線便對上,洛寧隨即聲線平淡地問道,“這位便是赫赫有名的九幽侯吧,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器宇軒昂與凡俗之輩不同。”
“我不認識你。”慕幽卻是擺擺手隨口回道。
畫臨見狀和緩地說,“夫人常年在外征戰,自是與祭師不熟絡。”
“哦。”慕幽淡淡應了聲,隨後又瞄了一眼赫連空,卻見着他正皺眉看着殿下的他們,一雙眼睛乾巴巴的望着,這一眼讓慕幽更是捉摸不透他這反應。
赫連空此時看向小喜公公,猛向他使眼色,他頓時會意急忙對着殿下大喊。
“無事退朝。”小喜公公尖細着嗓子一聲長音落地,羣臣皆呼萬歲,繼而便紛紛退散。
洛寧一言不發神色淡然地從殿中走出。
“喲……”赫連玦方纔便暗自注視着洛寧,此時見她對自己視若無睹,立時在她身後喊了一聲,繼而狀似感慨地道,“許久不見祭師了,甚是思念呢。”
洛寧見他已從自己身旁越過,站到了自己面前,依舊神色不改,平靜地看着滿身是傷的赫連玦,表情淡然地冷聲說,“王爺日夜美女在懷,值得王爺掛念的佳人大有人在,又何必侃侃提洛寧?”
赫連玦含笑柔聲道,“洛寧這話可太傷本王的心了。”
洛寧不爲所動,冷淡道,“王爺生性風流,要傷得王爺的心也輪不到我。”
二人說話間,慕幽和畫臨也走了出來,隨即畫臨拱手問候,洛寧便對他微微頜首致意。
畫臨如於沉聲道,“祭師一路趕來舟車勞頓,皇上已命人安置好府邸,蒞臨皇宮,片刻後可由專人帶路安頓。”
“勞煩左相費心。”洛寧隨即微笑致謝。
談話間,一旁的慕幽與赫連玦又開始了互掐。赫連玦狹長地眸子中精光一閃,便對着慕幽戲謔地一笑,取笑道,“方纔侯爺怎麼被左相一顆糖就收買了,真是丟人吶。”
慕幽一聽雙眸一眯,邊卷着袖子邊嚼着糖說,“糖好吃。”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赫連玦聞言又是笑出聲來,繼而又說,“這樣的糖本王府中有的是。”
慕幽卷好袖子,握成拳頭的手正要揚起,聽了這話頓了下說,“不可能,畫臨告訴過,我這糖是六部分的,赫連空都沒有。”
赫連玦隨即挑眉,揚起下巴笑道,“皇侄沒有的,本王未必沒有”
慕幽微蹙了眉頭,正要繼續說什麼,畫臨聞聲已從談話中抽身,此時直接牽着她的袖子就走,她便扭頭看他,邊走路邊是滿臉疑竇地問他,“這個糖赫連玦說他有好多,真假?”
“夫人信九王爺麼?”畫臨聞言卻是反問道。
慕幽攤手,隨後很是實在地說,“赫連玦人損,但糖是無辜的。”
畫臨不語,看了她方纔一本正經的樣子,莫名就覺得想笑,表情已經顯露出來。
慕幽見他的模樣,立即皺眉問他,“你笑什麼?”
畫臨立馬搖頭,正色與她說,“再過幾日便是春祭大典,到時候衡門掌門萬斯年親臨,夫人可不要再隨便動手打人了。”
慕幽則是撇着嘴說,“能動手解決的事,幹嘛要動嘴。”
畫臨只能搖頭輕嘆,囑咐她,“夫人遇事莫要衝動。”
“我哪裡衝動了?”慕幽卻是立即反問他,繼而一本正經地說,“我一直在冷靜地揍赫連玦。”
畫臨聽聞此話,再見她這般神態,又是搖頭淺笑,只覺得無可奈何。
赫連玦這邊看着慕幽與畫臨二人漸漸走遠,旋即挑着狹長眸子問洛寧,“洛寧你今晚可有閒暇,不如去本王府上作客。”
“洛寧還要去趟慈寧宮,與太后有事相商,怕是要辜負王爺一番美意。”洛寧立即推脫道,表情淡然語氣冷然。
赫連玦隨即嘖嘖搖頭,狀似無奈地道,“你這人啊,冷冰冰的總愛拒絕本王心意,不然本王這王妃的位子可是一直給你留着的。”
他這邊話音剛落,便聽到碎玉般的璫啷聲響,便是清脆的一句喊聲隨着傳來,“洛寧。”
二人扭頭去看,便見着青青蹦了出來,脖子上掛着小鈴鐺,遠遠對着他們這邊招手。
“喲……”赫連玦看到青青過來,提了聲調對她喊了一聲,隨即打趣道,“幾天不見青青又長高了,你的火箭造出來了嗎?什麼時候讓皇叔看看開開眼界?”說話間便要擡手去摸她頭,卻被青青提前躲開了。
她對赫連玦方纔這語氣很是不爽,撇撇嘴問他,“皇叔你臉怎麼腫了?”
一聽到她問這個,赫連玦頓時陰沉着臉,戳着她腦袋說,“小孩子別管大人的事。”
青青見勢忙護着頭,立即嘟囔道,“誰讓你說我火箭了。”
話落哼了一聲,便去挽着洛寧的胳膊,直接拉着洛寧就走了,臨行前衝赫連玦扮了個鬼臉,赫連玦望着她倆的背影,嘴角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
左相府中,慕幽正打算去吃晚飯,聽聞侍衛來報赫連玦又送來聘禮。慕幽想着還是打赫連玦打得太輕了,立即擄起袖子風一般跑去前堂,到了前堂見到只有葉深抱着一個禮盒等着。
葉深看見慕幽,特意抱着禮盒上前送給她,沉聲說,“這是王爺命我特意獻給侯爺的。”
慕幽呵了一聲,並未多看便隨手扔了,結果禮盒砸落在地碎開,瞥眼一眼卻是滿滿一盒糖。慕幽當即愣了愣,遂又皺眉問葉深,“赫連玦腦子沒壞吧?我又沒打他腦袋。”
葉深聞言一陣沉默,然後硬着頭皮說,“這是王爺一片心意。”
慕幽也沒在意他說什麼,說話間已把盒子從地上撿了起來,拿了一顆糖便要剝開來吃,正要遞到嘴邊卻被趕過來的畫臨伸手給搶了過去。
畫臨未多看她,轉身面容冷靜地吩咐侍衛,“送客。”
葉深被侍衛請出府外,臨走前又瞟了一見慕幽手裡的一盒糖,皺了皺眉眸中暗藏深意,隨即轉身疾步上馬離去。
而後立即看向旁邊等不急的慕幽,見她又要再拿一顆糖,沉着臉說,“九王爺的糖不能吃。”
“赫連玦的鍋不能讓糖背。”慕幽不依,立即反駁道。
畫臨卻仍是義正言辭地說,“爲夫不許。”
慕幽見狀撇嘴,瞪着他說,“你真不許?”
“不許。”畫臨神情堅決。
慕幽看着他月色下明亮的眸子,點了點頭,然後便一把抓着盒子跑開了,畫臨見狀立即去追,一路追她到後院,卻看見她已經坐在了枇杷樹上,晃悠着兩腿。
畫臨忙走過去,神情嚴肅地說,“快下來。”
“你上來。”慕幽仰着頭喊道,隨後又挑眉看了他一眼。
氣氛頓時陷入僵持,兩人就這麼互相瞪視着,畫臨沒辦法上去把她拽下來,慕幽也不可聽他的自己乖乖蹦下來。兩人這邊的動靜驚動了水榭裡裝機關的唐隱,唐隱走過來便看到他倆正是大眼瞪小眼,走進一看便明白了原委。
於是唐隱眸光和緩地看着慕幽,對她淡淡道,“侯爺,可否將糖交給我看下?”
慕幽遲疑了下,隨即對她說,“不能給畫臨。”
唐隱聞言立即點頭答應,慕幽獎狀便將懷裡的盒子扔給她。
“這裡面下毒了。”不料唐隱接過盒子,剝開糖一看便斷言道,“毒藥名爲金鉤吻,會使人不知不覺中呼吸麻痹而死。”
畫臨聞言瞬間面色鐵青,慕幽微微愣了下,也自知理虧,自覺地從樹上跳了下來,低頭有些可惜地看着盒子,繼而忿然地道,“赫連玦真是暴珍天物。”
“那個字念‘殄’。”畫臨聽了卻是糾正道,然後板着臉看着慕幽。
慕幽聽他剛剛一本正經地糾她的錯,又見他此時這副神情看着自己,生怕他再長篇大論,便率先說,“我餓了。”話落立即拉着唐隱的手就要去吃飯。
畫臨見狀跟在後面走着,默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