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見她不說話,修長的遠山眉卻是皺了又皺,也不想爲難她,想來她沒有立即反駁,應該是多少聽進去了的。搖了搖頭隨即又說,“不過啊,你這脾氣是真該稍微收斂一點,怎麼能在獵場,當着那麼多大臣就和九王爺打起來了。”
“赫連空說的?”慕幽一聽瞬間炸毛,剛剛的糾結也頓時忘了,心裡直罵道赫連空太不地道了。
“哀家要知道的事,還用他講。”太后略微沉聲,聲音威嚴沉着,“不管什麼原因,你再這樣莽撞行事終會給自己招惹麻煩,你也長大成親了,總該想想還有個人時刻爲你擔憂着。”
慕幽默然,反駁的說沒再說出口,竟一時想起來畫臨瘦弱多病的身軀,想起他這次病倒是因爲心力交瘁。想到這裡,又是一頓煩悶,心裡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堵着一般,莫名的不舒服。
“好了,哀家也不多說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吧。”太后說完又重新拿起暖手爐,深深地看了慕幽一眼,見她不言不語自覺得是好好想了她說的話,面上也稍微露出一抹欣然之色。
“太后,那我回去了,你照顧好身體。”慕幽起身緩緩說道。
“去吧。”太后柔聲說。
慕幽出宮,一路策馬飛馳駛回相府,路上行人遠遠看見皆是慌忙躲避,生怕一個不小心被馬撞飛。慕幽此時說不上什麼心情,就是略有些糾結,自己也理不出來,只是腦子裡始終想起畫臨那張清冷絕塵的臉。
慕幽心裡存了事,一回到府裡也不願進屋,卻是轉身去了後院,飛身上了樹上。手肘往粗樹枝上一搭,手腕託着腦袋,雙眸不知道望着哪裡發起了呆。
太后那句“有個人時刻爲你擔憂着”,以及畫臨那天在密林裡暈倒後,一片慘白的面容,一直在她腦子裡轉圈。她沒想過,也不準備讓哪個人爲她擔憂,她向來一個人獨來獨往習慣了,總是不喜歡被牽絆嫌太麻煩,除了和她一起長大的赫連空,她也沒想過再和誰有過多交涉。
可現在,被人提醒到有人時刻擔憂她,腦子裡一時像繫了一團線團,亂成一團。
慕幽就這麼在後院的樹上一呆就是半天,眼睛瞪累了就閉目養神,可是閉着眼腦子裡卻更亂,一片神思混亂,理不出一點頭緒。
畫臨奇怪慕幽進宮快一天了,也沒見她回來,心想着便準備出門看看。隨手拿起外衣往身上一搭出了房間,剛出門真巧碰見一個婢女路過。
“夫人可從宮裡回來了?”畫臨淡淡問道。
那婢女一聽有些詫異,立即回道,“早就回了,相爺沒見着嗎?”
“哦。”畫臨聽聞沉聲應了句,微微蹙了下眉梢,“下去吧。”
“是。”那婢女見沒有其他吩咐,畢恭畢敬地躬身退下。
畫臨於是便在府裡隨意漫步,轉到後院不多時,便看見樹上歪着腦袋發呆地慕幽,那纖細的玉手揪着一片葉子拽下,又揪着另一片拽下。畫臨看了眼樹下,已經掉了一小片葉子。
微微蹙眉,頓時心裡一緊,想起之前在北苑行宮,赫連空對他說過的話,他說的事情果真是發生了。想到慕幽這種心性簡單的人,當真是爲了情事陷入煩悶,不由得一陣淡淡的愧疚涌上心頭。
慕幽扭着樹葉,一扭頭正好看到畫臨隨意披着個外衣,站那兒一動不動地看着她,一個翻身直接跳下樹來。
慕幽上前伸手拽了拽他的衣服,揚聲說道,”穿這麼薄,還偏偏披着耍帥不老實穿好。”
畫臨聞言啞然失笑,隨即目光柔柔地看着她,“有件禮物送給夫人。”
慕幽一聽禮物,倒是瞬間好奇,“什麼禮物?”
卻見着畫臨只是神秘一笑沒做回答,牽着她的手腕穿過後庭,慕幽便看見庭中央靜靜長着一顆枇杷樹。一時沉默,想起之前她在國子監上學,自己常年霸佔的那顆枇杷樹,也是她及笄之時畫臨送她的生日禮物。
一聲輕嘆,慕幽上前,纖細的指節觸碰着樹幹,指尖緩緩滑過樹皮,不由得扶着樹幹摩挲,隨即漫不經心的問畫臨,“這不是國子監的枇杷樹嗎?你這是公報私囊。”
畫臨聞言只是微笑,柔聲道,“當年早已送於夫人了,本來五年前便想着成親後,抽空領夫人來看,結果沒想到這一等等了五年。”
慕幽撫摸着樹幹,突然一把抱着枇杷樹說,“這樹長大了不少,現在更適合睡覺了。”隨即歪着頭想了下,便去扯了扯畫臨的袖子滿眼放光地問,“能不能在樹上建個木屋啊,這樣以後我就可以呆在樹上看風景了。”
畫臨一聽頓時無語地看了她一眼,略微沉思了下說,“可以,但是要等有了小孩以後,不然我二人分房睡必會惹來爭議。”
慕幽一聽又是一陣頭大,直接一跳飛身上樹,抱着樹幹滿是不樂意,晃着腿說,“想都別想。”轉而想起今天太后說的話,又隨即語氣平靜地說,“我今日和太后商量過了,你要真着急要孩子,可以立妾,我沒有任何意見。”
畫臨聽她又說起納妾,頓時面色一沉說,“立妾的事以後不許再提。”
慕幽見他這般,一時結舌,對他實在沒點辦法,說不過打不得,現在連生悶氣都不行了,怕他又一個心力交瘁暈過去。想到此又忿忿揪起樹葉,呼啦啦專門往畫臨身上扔,不一會兒便落得畫臨滿頭綠油油的葉子。
畫臨只得嘆着氣將一身的葉子拂落,無奈地笑着說,“夫人別鬧了,隨我去吃飯。”
慕幽只是抱着樹幹翻了翻白眼,“我當年在國子監的時候不就是這樣,我還是我,就是你變得怪怪的跟之前不像了。”
畫臨聽聞此言只能搖了搖頭,慕幽是那種初見牙疼,再見頭疼,最後令人心疼的人,如此想着便是對着樹上的她伸出了手,“回去吧。”聲音顯然是又柔了幾分。
慕幽看他這樣溫和不驚心裡更是煩躁,晃着退一個縱身飛到了樹梢,擺了擺手說,“咱倆誰也不用管誰。”說罷直接飛走了,畫臨總是這樣淡淡地彷彿可以無限包容她,可她不想因此欠他什麼。
畫臨望着她飛遠的身影,眉頭輕蹙,片刻擡手緩緩撫了兩下枇杷樹的樹幹,轉身而去。
慕幽自己在街上隨意轉着,一時也懶得再去多想,走了不多久腹中一陣餓意來襲。突然想起之前經常光顧的一家老字號包子鋪,於是便直接轉向那家鋪子,這裡的包子是她最愛吃的,只是自從嫁給畫臨之後便沒再來過。
剛一邁進店門,慕幽便直接對着老闆喊道,“我要吃包子。”
老闆一看面露難色,不好意思地說,“這會兒碰巧客滿了,倒是有一個空位,不介意的話可以和其他兩位客人拼桌。”
“無所謂。”慕幽隨口答道,便由小二領着朝店裡邊走去。
剛一落座,同桌的一位客人突然陰陽怪氣的叫了起來。
“哎呀呀,這包子的味兒怎麼怪怪的喲,嘖嘖,一股酸味,是不是餿了。”說完把嘴裡剛咬下的一口包子皮,吐到面前的骨碟裡,動作優雅地如同吐的不是包子皮,而是金絲線。
“客官您這個是酸菜包,那不就是略酸,那是酸菜味。”小二趕忙過來,一臉賠笑地解釋道,心裡卻嘀咕這麼多客人,怎麼能說餿了呢。
“呦呵,酸菜包,不是還有菜麼,我點的又不是酸包,我就是爲了包子裡的菜才點的,哪想到這麼酸。”話落一聲輕呵,負氣一般地把包子也扔到骨碟上。
“要不,我給客官您再換個?”小二見狀只覺得這顧客如此古怪,也不好招惹,只好訕訕的提議道。
“哎呀,你快點去。”客人右手一轉,挽起了個蘭花指,聲音忽而低緩柔媚,指尖便對着小二的方向是輕輕一點,優雅地放下。
那小二被這柔媚的聲音一喚,微微愣了個神,卻不由的額頭冒汗。雖說這人聲色優雅,可不知爲何,瞧着他眼睛就是不禁地冷汗直冒。
“嘖嘖,我可不是來喝西北風的。”那客人轉而已坐正了身子,冷不丁的又是一句話冒出來,卻是冷地瘮人。
“是,是,馬上就去。”小二慌忙應道,未再有一絲遲疑,邊走還邊擦了擦額頭的汗。
慕幽眼神奇怪地看着旁邊的客人,這人生得倒是嫵媚好看,面上擦脂抹粉,神態優雅悠然,眸子顧盼生輝,鼻樑英挺硬朗,紅脣卻是妖冶鮮豔。再看這身材,雖是坐着倒也能看出很是頎長高挑,不過胸前平坦,這一副男身女相一時竟辨不出是男是女。
聽他這聲音柔媚輕緩中,又夾了些磁性的渾厚之音,不過說話是陰陽怪氣的,讓慕幽覺得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
略蹙了下眉頭,又看向另一位,正巧那人也是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她,二人的視線剛好撞了個正着。慕幽的眼神是疑惑探究,後者則是平靜淡然。
這人相貌平平,倒是沒什麼特點,唯一有特點的可能就是這人的眼神了,如此淡靜從容倒是不多見。只是慕幽沒想到也沒認出,這人卻是易了容的毒公子蘇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