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聽到這聲音都起身,或跪或福,在座位邊行禮。
遠遠的,只見皇上身着明黃色的龍袍,頭戴大紅頂冠,身披一百零八顆白色朝珠。
皇上手邊扶着老邁的太皇太后,她身着明黃龍褂,頭戴七鳳珠冠。面上帶着溫和而隱有威嚴的笑意,在皇上的攙扶下走得端正。
衆人齊聲道:“請皇上聖安,請太皇太后聖安。”
上首皇上的龍座身邊加了一尊金座,皇上攙扶太皇太后坐在金座上,而後自己才坐到龍座上。
他一擡手,平聲道:“免。”
衆人起身,悄聲退入座中坐下,竟連一絲碰撞到座椅杯盤的聲響都不聞。
“今乃萬壽佳節,普天同慶。衆愛卿同沐恩德,且請舉杯同饗。”
皇上說完,當先高舉金盃。
衆人站起,在座位上對皇上舉杯,“恭賀皇上萬壽,萬歲萬歲萬萬歲!”
飲過了這第一杯酒,這纔開始宴會。
太監們排成長隊,給每一個座席上菜。吃完一道就會撤下,再上第二道。
席上的菜餚除了滿菜,例如黃金肉,蜜汁羊肉和酸湯子。還有漢菜,例如鳳凰趴窩,鳳尾羣翅,宮保兔肉,雞沾口蘑等。
大菜之外還有點心,新從粵地傳來不久的奶油菠蘿凍就上了席,還有甜合錦、白玉奶茶之類。
太皇太后年老,說是牙口不好,只讓上些軟爛的食物。
皇上便命除了席中軟爛菜品以外,再另外做些太皇太后素日愛吃的上來。
陳文心看着皇上對太皇太后的侍奉,又看見太皇太后笑得欣慰,覺得皇上的確是很孝順的人。
她見慣了皇上在她面前的隨意,不拿架子。偶爾在這種正式場合,看着皇上貴爲天子的氣度,又陌生又驚喜。
那個高高在上的天子,是她貼心的枕邊人呢。
太皇太后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眼神,目光投向她,“這就是皇上新晉的勤嬪吧?”
正在犯花癡的陳文心冷不防被點到名,連忙起身,走到座位外向太皇太后福身行禮。
“臣妾勤嬪陳氏,請太皇太后聖安。”
太皇太后正和皇上說着話,便見妃嬪中有個生面孔一直在看自己。她的眼神中帶着好奇,還帶着歡喜。
太皇太后對她的神情感到有趣,心想這應該是個單純善良的孩子。
她對陳文心招招手,“過來,哀家瞧瞧。”
她緩步走到太皇太后跟前三步遠,太皇太后朝她伸出手來,她忙接住那手,向前挪了半步。
太皇太后握着她的手,細細地看她的面容,又看她的頭飾和衣裳。
見她打扮得絲毫不搶眼,只是按着嬪位的禮儀打扮,既不越矩也不過於素淨。
太皇太后滿意地點點頭,“這孩子生的這樣好,又是個懂規矩的,一看便是有福的。”
被太皇太后誇讚,陳文心既羞又喜,“臣妾謝太皇太后稱讚。”
和她想象中的威儀不同,太皇太后第一次見她,就這樣和藹地拉着她的手說話,還誇獎她。
緊接着,太皇太后又看向惠妃身邊的大阿哥,道:“大阿哥長得這樣快,跟皇上小時候長得真像。”
十歲的大阿哥在幾個阿哥里,是長得最高大強壯的,隱隱有了少年的模樣。他的眼睛像惠妃,含着溫和的柔光。
惠妃笑着對太皇太后道:“大阿哥十歲了,正是男孩兒家長得快的時候呢。”
其他幾個阿哥還是孩童的形狀,佟貴妃身邊的二阿哥問太皇太后道:“皇曾祖母,那胤礽像不像皇阿瑪小時候?”
二阿哥身爲嫡子,是皇上最疼愛的,也是衆人認爲最有可能成爲太子的。他也知道自己的生母是先皇后,地位尊貴,所以行事沒有像其他阿哥那樣拘謹。
而三阿哥和四阿哥,他們是絕不會這樣問的。
太皇太后笑道:“像,你們哥兒四個,個個都像。”
兒子像阿瑪,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太皇太后提到了四個阿哥,榮嬪和德嬪也笑起來。
當着太皇太后的面,衆人的神情都顯得十分溫柔和煦。
太皇太后又問了幾個阿哥的日常起居,得知四阿哥回到了永和宮德嬪身邊,笑道:“德嬪畢竟是四阿哥的生母,由你親自照顧也好。”
德嬪謙卑地低頭致禮,佟貴妃面上的笑容微微發僵。
太皇太后細瞧了一眼小小的四阿哥,他稚氣未脫,膚白圓臉。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兩頰鼓鼓囊囊的,像個剛出鍋的小肉包。
和玄燁第一次坐在龍座上的神情,是多麼相像啊。
太皇太后瞧了瞧端坐上首的皇上,腦中浮現起他幼年初登大位的情景。
那時是她攜着他的手,扶他坐在龍座上。
他面對滿朝文武既緊張,又害怕。小小的手抓着明黃龍袍的一角,上頭一小塊被汗水浸得皺巴巴的。
一晃眼,皇上都登基二十年了。
她深居慈寧宮,對於後宮的事兒也並非完全不知。皇上這一年來極其寵幸漢妃勤嬪,宮中有肖小拿勤嬪和先帝董鄂妃比。
她派人留心勤嬪的舉動,對她勸告家人低調,自己也推拒皇上的榮寵這樣的行爲,感到十分欣慰。
這纔是有福壽的做法。
先帝若不是寵幸董鄂妃過度,爲了她甚至廢了原配皇后,董鄂妃何至於折福早夭?
董鄂妃有勤嬪的一半懂事,也不至於下場這樣慘烈,連唯一的兒子也留不到世上。
她想起了先帝,她的親生兒子福臨。
玄燁做得比福臨好,他的身子比福臨康健,他的子嗣也將會比福臨多很多。
那她就放心了。
太皇太后沒有在宴席上久留,她年紀老邁,能出席就算了全了禮數了。皇上欲親自送太皇太后回宮,被太皇太后攔住了。
“今兒是萬壽佳節,皇帝的生辰。後宮嬪妃、文武百
官都在這兒給你祝壽呢,你怎麼好離開,把大家都晾在這。”
太皇太后臨走又執着陳文心的手,道是初次見她,應該給她禮物的。說着就從手腕上褪下一對兒珊瑚手串,親自替她戴在手上。
這珊瑚色澤瑩潤,通體發亮,一看就是難得一見的珍寶。
陳文心不敢隨意收下,正想推辭,太皇太后安撫地拍拍她的手。
“長者賜,不可辭。”
就憑這短短的一句話,陳文心就敢斷定,太皇太后必然也是個對漢學有研究的人。
一個出身蒙古的大家小姐,脫口就是古語。她是本身對漢學有興趣,還是嫁到大金之後,嫁夫從夫?
清太祖皇太極,就是一個十分崇尚漢學的皇帝。
陳文心的目光求救似的看向皇上,皇上對她微笑點頭,她不好再推辭。
“謝太皇太后賞賜。”
太皇太后裝作沒看見他們倆之間的小動作,由宮女攙扶着,就離開了乾清宮。
太皇太后走後,就由皇上來跟大臣們說話了。
皇上首先點了裕親王的名,“王兄近日身子還康健麼?聽聞嫂嫂有恙,朕派了太醫前去,如今可好些了麼?”
裕親王拱手道:“多謝皇上關懷。王妃感染重病,故而今日不能進宮給皇上賀壽,還請皇上海涵。”
皇上擺擺手,“無妨。怎麼不見保泰同來?”
保泰是裕親王嫡子,也是裕親王妃西魯克氏唯一一子。兩年前裕親王請封爲世子,皇上應準了。
“保泰年少不知事,陪在王妃病榻邊寸步不離。臣勸說不動他,也不忍,便由他在府中照顧王妃。”
裕親王說着,嗓音一度哽咽。
裕親王世子保泰已經十二歲了,不該這麼不懂事。唯一的可能就是,裕親王妃不好了,所以他才寸步不離地陪同他額娘。
而裕親王不敢在萬壽佳節說這樣的晦氣話,只好委婉地表達。
皇上點點頭,不便再深入這個話題,“保泰是個好孩子。”
裕親王知道皇上聽懂了他的意思,拱手作揖對皇上致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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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又問恭親王,問他家裡的兩個小格格養得怎麼樣。
恭親王常寧是個沒有忌諱的脾氣,他才四歲先帝就駕崩了,太皇太后一心輔佐皇上,對他疏於管教。
“臣弟家兩個閨女兒是王妃養着,臣弟也很少見她們。”
一個當爹的連自己女兒的近況都說不出來,實在是過於疏忽了。皇上不便在國宴上斥責他,只道:“改明兒王妃送她們進宮來玩,朕的五公主也沒個姐妹,怪悶的。”
七公主還在襁褓之中,要是稍微大一些,五公主也有個姐妹可以玩耍。
“是。”
恭親王妃坐在常寧身邊,對皇上笑着回答。
這一對比,越發顯得一人獨坐的裕親王形單影隻,令人可憐。
想來裕親王對他的王妃,是感情深厚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