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不知道是皇帝錯了還是吳笙錯了,是該怪多羅氏還是該怪冬古靖,總之人死不能復生,陳絲雨已經香魂遠去,想來她這一生,皆是孤苦無依的,終於得了吳笙這樣的夫君,自然不忍與他分離,雖然她不過是藝妓出身,而如今她能有這樣的忠烈之舉,也算是還了他的清白名聲了,落下一個貞潔烈女。且軒轅天佑下命厚葬,她們想必生不能相守白頭,死後也能永遠在一處了,這對於陳絲雨不也是最好的歸宿嗎?
皇帝在正殿用了晚膳便回去了,他並沒有到寢殿與我話別,想來他的心中也不好過,冬古靖免於死罪,想必已經是軒轅天佑格外顧念了,終究是我自己不知好歹,還敢奢望什麼呢?
莫影悄無聲息的走到我的身側“娘娘,皇上已經回養心殿了,奴婢爲您鋪牀,您也早點歇着吧?”她輕輕上前扶起我的手肘,眉心之間的愁色還沒有完全散去。
“再過幾日,義父他們便要上路了吧?”我喃喃自語“我不能出宮,你去送送吧,我給你腰牌,代我盡一盡心意吧。”說着我打袖管中將我宮中的腰牌給了莫影,拍了拍她的手背,苦苦笑了笑,之後便轉身走進暖閣去了。
再如何不捨,再如何不甘,時日也在一分一分的過去,終於,冬古靖離京遣返回原籍的日子就這樣臨近了。
“莫影已經出宮了嗎?”我緩緩的問着幻月。
“天不亮就出宮了,小主放心,莫影說了,送過大人便回來。”幻月又笑着道“小主近日總讓莫影那丫頭在近前侍候,是嫌棄幻月服侍的不好嗎?”她歪着頭,探入菱花鏡子裡,朝着我嬌嬌的笑着。
“你若服侍的不好,哪裡還有人是好的呢?幻月。”我轉身拉過她的手“我知道,你最是忠心於我的,自咱們入宮之前,你便一直是這樣。但本宮不能不爲你打算,等過了今年,本宮便求了皇上給你指一個侍衛或者大臣的後人,也好讓你今後有個依靠。”
“小主,你好端端的爲何要趕着幻月離開?”她有些焦急,眉心微蹙,然後撅着小嘴,有些不高興了。
“本宮也捨不得你,只是今時不同往日,義父已經被貶爲庶人趕回原籍,咱們在京中再無依靠,且,後宮人心叵測,我只怕自己有一天也要遭遇不測,怎麼忍心叫你跟着我在刀尖上活着呢?女人呢,這一輩子,總是要嫁人的,本宮再如何喜歡你,也不能連累了你一生啊。”我微笑着,溫柔的拂過她的臉頰,揉搓着她的耳鬢。
“小主。”幻月噙着眼淚跪倒“幻月不走,幻月生死與娘娘在一處,若娘娘真疼愛幻月,就不要讓幻月離開。”她含着眼淚那樣子楚楚動人,我想,若是民間,以她的姿色,至少能嫁給富家公子做個偏房,且再不濟,也能有一個實心實意的好男子鍾愛憐惜她一生的。
“這是怎麼了?”夏菡進來見我們主僕都是淚眼汪汪“怎麼好端端的幻月姑娘又哭了?可不是惹着娘娘生氣了?”
幻月趕緊抹了眼淚道“幻月沒有。”她倔犟的對我道“娘娘,幻月不會離開,這樣的話,您就不要再說了。”她眼中神色堅決
。
等幻月下去之後,夏菡上前道“娘娘,皇后娘娘請您道鳳鸞宮去一趟,說是有要事,還說請您速速過去。”
“什麼事?這樣着急嗎?”我蹙眉問道。
“奴婢也不知道啊,是皇后身邊的沈英祿過來回話的。”夏菡又道。
往日都是芯芮通傳,今日換了沈英祿,他可是皇后身邊最倚重的人,可見事態不小,“你去叫人好好看着三皇子,本宮去去就來。”
收拾妥當,乘了竹輦便隨着夏菡往鳳鸞宮去了,闔宮嬪妃皆在,就連貞妃也被請來了,我輕笑上前,對着皇后施禮,瞬間,便看到了下手坐着的一人,她驕傲嫵媚,完全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她便是多羅晴柔。
“今兒,人倒是齊啊。原來柔貴人也在啊?”我輕笑着對她道,眼神均是藐視的神色,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柔貴人面壁思過看來有成效啊,今日衣着樸素,倒比從前收斂了不少呢。”
“宛妃。”皇后聲音冰冷冷的道“今日喚你過來,也是有一件事情要你當面澄清。柔貴人,你有什麼話,可以講了。”
柔貴人三步上前,她冷冷笑着,“冬古宛兒,你隱藏的真好啊,難爲皇上這樣待你,原來您竟然如此不堪,是個賤婦,居然登堂入室,爲我大金的妃子?你好不知廉恥。”
夏菡忙喝道:“柔貴人,娘娘如今是宛妃,您只是區區貴人,怎麼可以這樣對娘娘說話?還請您自重些。”
柔貴人冷冷笑道“自己做了婊子,還不許別人說嗎?白蓮姑娘!”
那一瞬間,我只覺得心跳驟停,整個人的靈魂漂了起來,我知道,她已經知道了真相,白蓮,這個名字我已經不用多時了,而她今日卻叫出來了,大殿之上的嬪妃面面相覷。
淑妃輕聲在我耳邊喚着:“她在說什麼啊?白蓮是誰?妹妹,你說話啊?”
一瞬間,我咬緊了牙關,我知道一切的一切都將不可控制了,最終,我還是輸給了多羅晴柔。
“柔貴人,你說的什麼跟什麼啊?沒頭沒尾的,你仔細說個明白,白蓮是誰啊?跟宛妃有什麼關係啊?”皇后厲聲道。
柔貴人根本不把皇后放在眼裡,她藐視皇后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了,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悠悠的喝了一口香茶。
“哎呀,我說柔貴人,你就別賣關子了,趕緊說吧。”伉妃如今可不把多羅氏當成當初的柔貴妃,她這樣喚着她柔貴人,完全感到自己高高在上。
柔貴人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之後得意的瞧着,面色慘白的我,“從前有一個女子,本來也是朱門繡戶的小姐,怎奈她自己自甘墮落,甘願墜入紅塵。當日,金陵一代,以秦淮河畔的柳豔衚衕一代爲中心,盛行青樓之風。其中又有一處叫司樂塾的青樓爲最,那裡是金陵府衙欽定的名伶教坊,裡面的姑娘清一色的都是美人胚子。各個能唱能跳。”
淑妃緩緩將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妹妹,她說的什麼啊?”我仍舊是沉默,我能敢到在我身後的幻月已經開始抽搐了,她顫抖的手已經不能自控了。
夏菡見幻月如此,知道事情不妙,但她卻完全不知道事情真相,所以也如同淑妃等人一樣一頭霧水。
“這爲朱門繡戶的小姐便入了司樂塾,在裡面當起了歌妓,她紅遍金陵一時,富家公子老爺,爲了一睹這位小姐的芳容,不惜一鄭千金呢。當時金陵一代有一位醫藥世家,他們家開了一個醫館,叫齊家醫館,這位年少有爲的齊大夫便愛上了這位小姐。兩人時常私會,或在司樂塾中苟且行事。兩人便安定了終身。”柔貴人輕笑着說道這裡,又擡頭看了看我“宛妃,臣妾講得可週全嗎?”
“可是,你說的這些和咱們宛妃娘娘有什麼關係呢?”葉貴人蹙眉又道。
“你還真是一副笨肚腸。”柔貴人呵斥了她,又道“後來,這個齊大夫爲了一己私利,便將這個女子獻給了一個叫靖王爺的人,此人乃是前朝的王爺,之後這個王爺搖身一變,便成了當今的禮部右侍郎冬古靖,冬古靖將這位女子收爲義女,將她獻給咱們皇上,企圖用美色禍亂大金江山。”
衆人聽到這裡已經聽出了八九不離十了“難道宛妃便是……?”衆人皆是再猜測着。
“不錯。”柔貴人輕聲笑着道“這個女子在司樂塾的時候名叫白蓮,原名董慕白,就是冬古宛兒,也就是坐在你們面前的宛妃娘娘!”
“啊?”衆人皆是大驚失色,淑妃挪開了身子,後退了一下,夏菡也是震驚,只是扶住我,癡癡的望着我。
“大膽冬古宛兒。你竟敢欺君罔上!罪該萬死,你還有什麼可說嗎?”皇后疾言厲色,一瞬間侍衛都衝了進來,只要此刻綁了我,那麼我便只有死罪一條了。
“你說的是真的嗎?”一個威嚴不可冒犯的聲音在殿外想起“太后娘娘駕到。”緊接着太監們才緩緩的這樣通報着。
“皇額娘,您怎麼過來了。”皇后領着一衆妃嬪紛紛拜倒。
“宮裡出了這樣大的事情,哀家怎能不過來呢?柔貴人。”太后清冷的目光落像她“哀家一直護着你,可如果你因妒忌,信口雌黃,故意陷害宛妃,一經查明,哀家便決不能姑息你!”
“臣妾不敢。”多羅晴柔面容堅決,盈盈拜倒,然後轉身對醉香道“帶證人。”
她轉頭對太后道:“臣妾一人之言自然不能作數,可是臣妾請來了諸位證人,皆是可以見證宛妃在入宮之前確實是金陵的藝妓,且她早在入宮之前便與人有私情,證人均可見證。”
“你方纔說的大夫姓齊,難道就是太醫齊清遠?”毓嬪這樣蹙眉問道。
“毓嬪還算聰明。”柔貴人輕蔑的笑着“便是齊清遠,齊太醫了。”
“當日宛妃在咱們面前信誓旦旦,幾次都叫她狡辯過去了,原以爲都是捕風捉影之事,不想竟然卻有其事啊,當真是,嘖嘖嘖嘖,若是屬實,真是穢亂後宮,簡直是污穢不堪呢。”完顏和卓一面煽風點火。
不一時,醉香便帶着一個婦人上殿,再熟悉不過的身影,我卻萬萬沒有想過,竟然會是她,我竟然會在這裡,此時此刻以這樣的方式,見到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