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知世事難料,船到百里湖時,見有道士盯着掛墜看,就怕遭人覬覦,便要取下來收好,卻不想,掉入了湖裡,厄運便隨之而來。
孫富早就中意杜薇,又因李蘇蘇之故,就靈光一閃,計上心來。李甲果然中計。
狐仙見李甲癱軟如泥。孫富跳上李甲的船,對李甲說道:“鬧出了人命,你我都逃不了干係!”李甲不知所措,問道:“那我該怎麼辦?”
“我今天就回老家,你也一樣,三個月內絕對不能提這事,剛纔那個船伕可能就是報官去了,你千萬別說,不然我們都吃不了兜着走!”
孫富語氣森然,李甲點頭聽吩咐。
回家的路上,李甲癡癡呆呆,心中又悔又恨,又怒又怕,嘴裡絮絮叨叨:“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直到離家不遠時,才勉強打起精神,入了邊上的客棧,要緩一緩,免得被家人看出破綻。
也是六神無主,李甲忘了此事李蘇蘇定然會知曉,隱瞞其實無用。
而李蘇蘇,幾天後才知,孫富竟然撇開她獨自風流去了,她怒火中燒?提劍就要殺人泄憤。
怒氣衝衝的趕路,不到申時,就到了兩人獨居的地方,卻不見孫富蹤跡。
卻又氣匆匆趕路,中午時分才趕到孫富老家,竟然也是門庭緊閉。再加上長時間趕路,渾身燥熱,李蘇蘇暴怒,緊了緊手中劍。
李蘇蘇上前敲門,過了好半天,纔有個下人開門,李蘇蘇忙問孫家去處。
原來孫富回家後,做了好幾天噩夢。尤其昨天晚上,更是夜半驚醒,大聲喊見了鬼,家裡的黑狗也縮在角落發抖。
好在孫富父親,爲柳家處理後事時,得了和尚的佛珠。便與孫富帶上,才得了安寧。
經過這一晚上,孫富不敢隱瞞,把所有的事情如實告知,更是將他從李蘇蘇處所得知的,關於柳丹青是妖怪託生的事也說了出來。
孫家的人,雖然十分的震驚,但當下的情況,也不得不信,商量一夜,都覺得當時的和尚不好找。
而柳丹青既然是妖精,定然是十分的有靈性,是以,孫富的父親提議,去柳丹青墳上祈禱,希望借其妖氣,化解災禍。
李蘇蘇聽了,想起了柳丹青的言語:“無論如何,你也是我的牽掛,我保你一生平安。”
而孫家的舉動,也驚動了柳丹青。
孫家人才離開墳頭,柳丹青就出現在了柳家墳前,他手中提了個籃子,籃中酒水冒出了酒氣,到了父母的墳前。
柳丹青從箱中拿出紙錢與清香。與凡人無異,此時,他是“父母”的兒子,是來祭奠的,也是來了斷的,從此再無關聯。
柳丹青點燃紙錢,點着清香,磕下三個響頭,很隨意的坐在墳頭,拿出酒壺,三個酒杯,倒滿酒,一一擺在墳前。又與自己取了一個杯子,照樣斟滿淡酒。
“老爹,無論如何,我都是你兒子,這三杯酒以表心意,全當感恩。”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將墳頭的三杯酒撒下。四個杯子放回箱中,燒了紙錢,一個頭磕下。
依舊坐在墳前,說道:“當年,您二老的姻緣,乃是婉瑩造就,家中富貴也是其所爲,雖是爲了我,也受益於柳家。”
柳丹青瞑目半晌,彷彿訴說:“然而福禍相生,得到太多好處,若自身難配,必要償還,難以躲過,卻不想如此嚴重。
雖說償還過甚,天不忍欺之,大哥的香火定然連綿旺盛,但這禍患,畢竟由婉瑩而來。
況且,大哥或有出家的可能,我心甚是不安,今日前來,權當請罪。”言罷,俯身磕頭,飲盡杯中酒,喝乾墳前釀。
柳丹青磕頭時,孫富剛進家門。下人迎了出來說,少奶奶在家中等候。老兩口一聽,臉作笑意,連忙進門。只有孫富大驚失色,轉身就往門外走去。
孫家二老不解,就拉住問原因,孫富不言,一味的想要掙脫,而對父親的大聲詢問,做出“噓”的手勢,神情焦急。但因爲幾夜休息不好,幾次三番要掙脫,都是有心無力。
孫富的父親經商有道,手中甚有規矩,知道其中必有事情,便嚴肅道:“不管你有什麼事,你給我當面說清楚!”
孫富聽了這話,竟然不敢動,但依舊諾諾不言。他父親更生氣,喝道:“說!”這一聲言語,卻驚動了裡面的李蘇蘇。
“你回來了,等你很久了。”
孫富着急害怕,正彷徨間,李蘇蘇手執寶劍,站在了他的面前。孫富的父母嚇了一跳!李蘇蘇卻不鹹不淡的說道:
“我今日來,只爲取你性命,以雪我之恨,你也是習武之人,亮出兵器吧。”
李蘇蘇看似冷靜,實則恨意滔天,孫富也是習武之人,如何察覺不出來?連忙手上用勁,一把掙開,往門外就逃。
但孫富如今的狀態,如何逃得過李蘇蘇?還未出門,就被李蘇蘇擋住了,只聽得她言語無情:“看你陽氣不足,我再給你個機會。”就把劍一丟,讓李甲接了。
孫富的父親上前就要說話,卻被李蘇蘇率先開口道:“孫伯父,刀劍無眼,請你讓開,不然誤傷了你,你也無處訴說冤仇!”
李蘇蘇的話來禮貌又冰冷,孫富的父親一時也不好說話,孫富的母親更是焦急,而那些下人,一個個的不知所措。
“動手吧。”李蘇蘇使竹笛做兵器。
孫富舒了口氣,挺起手中劍,與李蘇蘇鬥在一處,難分勝負。孫富父母見李蘇蘇以竹笛爲兵器,就放心了不少。
但李蘇蘇畢竟是狐仙親傳,來來回回不到三十招,就使手段,奪回了寶劍。孫家的人雖然在旁,但如何擋的住李蘇蘇?
孫富悔恨不已,閉上眼睛說道:“你動手吧,別傷我家人。”
李蘇蘇一劍刺下。孫富的父親,就把手望劍抓來。孫富的母親呼天喊地,雙眼一番,暈了過去。邊上的下人連忙扶住。
孫富的父親是富商,體態甚有福氣,步子剛一邁出,劍尖就刺到了孫富心口,不偏不倚,擊中膻中穴,卡擦一聲響。
“兒子!”孫富的父親一聲大叫,激動之下,雙腳便失了氣力,趁着慣性,一下摔倒在地。
這一劍刺下,孫富往後就倒,面色十分痛苦,五官都扭到了一處。李蘇蘇看得清楚,心中甚是疑惑。很顯然,剛纔擊碎的絕對不是骨頭。
“中宮太清神符?”李蘇蘇臉色鉅變,一步跨出,揪住了孫富的衣領,就將人給拽起來,問道:“你這東西哪來的?”
孫富的父母,也回過神來,跑過來就要說話。李蘇蘇將孫富拉出大院,一腳閉了大門,不理會孫家父母的大叫。
“這是他給我的。”孫富被頂在大門上,死裡逃生,更是害怕起來。
裡面傳來推門的巨大的力道,胸前被李蘇蘇緊緊抓,頂在門板上也用了很大的力,兩相夾擊之下,氣息都不順起來。
下巴更被竹笛給咯住,十分疼痛,彷彿就要被壓成了燒餅,然後再到其上打個孔。孫富忍不住顫抖,語無倫次的說了六個字。
“他是誰?什麼時候給你呢?”
“我表哥。”孫富面色醬紫,又補充了一句,說道:“就是柳丹青,就是我和他偷看你洗澡的那天給我的。”
“不許推門!”李蘇蘇聽了,心中難以釋懷,更聽到那次被偷窺的往事,臉一下就紅了,也有怒氣,便大叫一聲。
狐仙的所爲,似乎效果不好。李蘇蘇面色扭曲,與孫富一般的神色。不過,一個是身痛,一個是心痛。
忽的又聽裡面的人大喊大叫,推門的力道大的出奇,李蘇蘇更是暴怒,如同被點燃了的**,把劍往門上一插!
這一劍刺出,力道非常大,劍身穿過門板,劍柄都快陷入了門中。
只這一下,門裡就沒了聲音。門外的李蘇蘇更是忽然泄了氣,鬆了手,手中的笛子掉在門前的石階上,咣噹作響。
孫富鬆了口氣,雙腳動了動。他身子高大,不得不雙腿彎曲,十分難受。便小心翼翼地踏出左腳,想把身子延展一下。
忽然,李蘇蘇雙眼一瞪,嚇了孫富一大跳,一腳踏下,腳下竟然聽的竹子碎裂之聲!低頭一看,被嚇得魂飛魄散!
“這回死定了。”孫富暗歎倒黴,腦袋一歪,雙眼一閉,四肢百骸都失了力氣,整個人都軟了下來,絕望如同死灰。
竹笛的來歷,他非常清楚,笛子上課有鴛鴦戲水,情侶夜坐月下的場景,他還記得當時表哥的話:“我只憑這笛子,就能抱得美人歸。”
如今笛子落在李蘇蘇手中,而且保存得十分完好,如何不知道,這笛子代表什麼?只好嘆一口氣,生死都不在乎了。
“你走吧。”李蘇蘇說話了。只是言語甚冷,孫富就沒在意,以爲聽錯了,只是毫無生氣的說了句:“你說讓我走嗎?”
“你走吧。”李蘇蘇胸脯起伏,冷冷的說道:“我不殺你,你走吧。”語氣似乎明白了什麼之後的平靜,如同深山裡的一窪清水,水草漂浮,異樣的平靜——荒蕪。
孫富忽然直了身子,眼中冒出金光。但還是驚魂未定,十分不解,但此時既得了生機,如何敢問?急忙就走了。
李蘇蘇怔怔的看着孫富,似乎擺脫了木婉瑩的影響,恢復了本來面目。
“等等!”孫富剛要打開門進去,忽然吃得李蘇蘇一喊,渾身都不自在了。卻聽李蘇蘇說道:“找人退了親事,記住,此事的錯,全部在你,全都是你的錯!還有,以後不要讓我看到你!”
孫富不得不從,應允道:“好的,好的,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一定辦好,一定辦好。”
李蘇蘇不做迴應,扭頭就走。
未時時分,李蘇蘇便到了城裡,江南之地,雖只是小城,卻也十分繁華。雖是冬至時分,也不是特別冷,街上行人不少。
李蘇蘇擡頭,能見一酒樓。樓上有一雅間,其中有兩人相對而坐,桌上木炭煮着一壺龍井,玉杯三盞,甚是精緻。因爲相距太遠,李蘇蘇看不清是柳丹青兄妹。
木婉瑩品手中茶,嘆了口氣,望向窗外的遠處,此時天寒地凍,行人匆匆,唯有街道盡頭的一個少女,步履甚慢,似有所思。就連寒風瑟瑟,都自無礙了。
“哥,這是你的選擇嗎?”木婉瑩收回目光,見北風吹的壺上熱氣四散,飄到柳丹青的臉上,眉毛都沾上了水珠。
柳丹青靠在椅上閉目養神,似乎有種按捺不住的焦急,聽的木婉瑩發問,既不說話,也不睜眼,只是深吸了一口氣。
木婉瑩便不再發問,目光又放到了李蘇蘇身上,見李蘇蘇轉過方向,朝左邊巷子裡去了。恰好此時,酒樓下方出現了一個白色身影,木婉瑩連忙起身迎接。
柳丹青也睜開了眼,坐直了身子,左手一按,順氣入丹田。雖說有心放下,也做足了準備,但事到臨頭,依舊不安。
那早就放下了的玉杯,不知何時又被抓在了手中。茶杯在手中受力氣,極速不停地轉動,像極了柳丹青的心情。
茶杯中的茶水更是起了漩渦,溢出的茶水也濺到了桌上,濺到了柳丹青的手指上。柳丹青手指不停地在桌上跳動,茶水滾燙,都沒了知覺。
“咚,咚,咚。”腳步聲傳入耳中,卻是兩人已經上樓。這“咚咚”聲,不急不緩,但柳丹青心中的“咚咚”聲,卻如同擂鼓。雙腳也抖動起來,四肢都不安分了。
“啪”的一聲響,柳丹青往桌上一拍,強行安分了四肢,將茶杯放下,暗道:“怎可如此?”
就站了起來,又將滾燙的茶水一口喝乾,都忘記了燙的厲害,只是出房門迎接。卻不防雙腳依舊不安,連雙手也不知將何處安放。
實在不得已,只得將元神收攝於泥丸宮,只把身體和四肢百骸當做那木偶,才勉強見了正常。
“且把文姐當成朋友,待說開了,方見的好處。”雖然有些侷促,但畢竟千年修行,自有應對之法。
“原來如此,你依舊還是當年的性子。”
白素素何等修爲,柳丹青這番表現,自然看在眼裡,也明白了因果:“怪不得你和婉瑩妹妹成了兄妹。”
見柳丹青元神收攝,落在身體上的表現,十分的平靜,但白素素如何不知?看了柳丹青一眼,微微一笑,飽含深意。
若是在以前,兩人還牽過手,如今卻連話都沒說一句,柳丹青立在門口,將手一伸,做出了個請的君子姿態,看上去十分的得體,卻是有些不合時宜了。木婉瑩見了,摸了下額頭,竟然無話可說。
三個人落座,柳丹青奉茶,木婉瑩就先開口:“姐姐修爲了得,爲何不捨了凡體肉身,以信仰窺衆生慾望而超脫,反而捨本逐末,非要尋找那故人呢?”
其實,木婉瑩的話,並沒有完全說出口:“就算是爲了深入其中更好的悟道,也可找我哥,他可是千年執念,更是相得益彰啊。”這話太過直白,不好直接說出。
生靈以身軀爲根,只要是生靈,就都有欲求,七情六慾生於凡體肉身,而昇華於靈性,但若失了慾念,便是失了根本,如無根之樹,不可朝夕。
凡人夢境通於仙境,無論仙人羅漢,還是妖怪精靈,只要有內丹,便可得肉身慾念。內丹失精氣者,亦可兵解重修,或以精妙手段重得內丹。不願沾染凡塵,一心只求大道者,也可以信仰爲依託。
到底是不能失去生靈的慾念,瑤池的蟠桃,是衆生的信仰之凝聚,是衆生的欲求聚集所得之果,是以蟠桃能長生。
“妹妹什麼時候得了他指點,竟然這個時候纔來我這裡做說客?”白素素見柳丹青老神在在,就又對木婉瑩說道:“他要是這麼做了,很快就能以人道合天道,化青龍而去,妹妹也捨得嗎?”
白素素卻是笑道:“柳丹青,你有你的執念,我有我的執念,無非是爲了重新體驗那美好的感覺,你若修爲又成,也是有可能的。”
白素素這話,柳丹青十分欣喜,他原是有些慌亂,卻使了個手段,使自己陷入了想象之中:“西湖美景,柳絲如線,佳人在側,天地與你我一體,何等美妙?”
如此,柳丹青就沒有慌亂了。只是真真假假,迷糊了性情,弄不清這是自己的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