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佛前,莫揚字字真切的訴說着對沐紫凝的牽掛和思念。他說,對她印象深刻是因爲那一張絕美的臉,開始在意卻是因爲目睹了她的狼狽和脆弱。他說,她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女子,也是一個有些討人厭的多管閒事的姑娘。
是啊,多管閒事,不僅隨意打聽他和老夫子的關係,還不自量力的介入少年失蹤案險些丟了性命。回想當時,如果她沒有因爲查案來找他,應該就不會被人抓走吧,也不至於在暗無天日的山洞中經歷那麼多的提心吊膽。如果那天她沒有去南溪村,也許兩個人就再也不會有機會見面;如果那天她沒有追問老夫子的事,也許他就不會自她離開時起就丟了魂。所以歸根究底,都是她愛管閒事惹的禍。
可是,迴歸現實,並沒有那麼多的如果。終究,冥冥之中還是有根線將他們牽引到了同一處,留下了那麼多驚心動魄的回憶,還定下了八月再見的約定。可是現在,爲什麼她明明回了阜陽卻只留下了東西而不願露面呢?明明,佛渡來客的掌櫃都說她上了山,卻爲什麼沒有僧侶見過她呢?
“佛祖啊,你是不是閒得無聊找我消遣啊?雖然我平時沒有燒香禮佛的習慣,但是你也不能這樣折磨我吧?要不然,你顯個靈出來罵我一頓,消消氣,然後再告訴我她在哪兒好不好?”說到最後,莫揚甚至耍起了無賴,直接盤腿坐在了蒲團上。“我告訴你,我可是很誠心誠意來拜你的,如果我今天找不到她,你可別怪我出去之後到處宣傳你不靈驗,到時候沒了香客來拜你,看你怎麼還有臉繼續呆在這金碧輝煌的大殿。”說罷,莫揚起身虔誠的朝莊嚴的佛祖拜了三拜,這才轉身離開。嘴裡還不忘唸叨着:“都說這國安寺裡的釋迦摩尼佛異常靈驗,時有顯靈爲信徒排憂解難,怎麼今天沒動靜呢?該不是雲遊去了吧……”
莫揚嘟囔着走出大雄寶殿,直至身影完全消失在臺階下,沐紫凝這才從佛像背後走出來。隱忍已久的笑聲銀鈴兒般的灑落在大殿的每一處,彷彿連慈悲佛祖的嘴角都上揚得更明顯了。
從大雄寶殿出來,莫揚並未就此下山,而是繼續在國安寺內打聽尋覓。他不信鬼神,會不辭辛勞的爬上一百九十九級石階去釋迦摩尼佛前祈願,只是因爲民間將那尊佛傳得神乎其神,而他又正好到了黔驢技窮的地步。不過,拜完佛並不意味着他就要回家等着佛祖幫他把人找來,比起佛祖,他更相信自己。只可惜,這次連自己都靠不住了。哪怕他找遍了國安寺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沒見着沐紫凝。而面對他的詢問,寺裡的僧人全都衆口一詞,說是不知道沐紫凝。當他提示說是一個美若天仙的姑娘,那些和尚則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來搪塞,實在把他氣得夠嗆。
尋人無望,莫揚無奈之下只得離開國安寺。從山上下來,卻意外發現佛渡來客的馬廄裡沒了那匹棗紅馬的身影。一問掌櫃才知道,沐紫凝已經把馬兒騎走了。
“我當時跟那姑娘說,有個年輕人去了山上寺裡找她,但是她沒聽我說完就騎着馬走了!”離開前,客棧掌櫃如是說道,並附上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莫揚故作平靜的道謝離開,心卻猛地一沉。
看來,她果真是不想見他。可是她爲什麼不想見他?明明約好的不是嗎?莫揚突然來了氣,想找沐紫凝當面問清楚的欲 望更強烈了。回想起第一次見到沐紫凝是在四通鎮上,莫揚便想她會不會是去了鎮上,於是撒腿便朝鎮上跑去。遺憾的是,他不僅沒有找到沐紫凝,還因爲一整天的奔波和滴水未進而搞得渾身痠疼飢腸轆轆。
拖着疲憊的身軀走在回家的路上,莫揚已然絕望,也就是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只要沐紫凝有心躲他,無論他怎麼找也不可能找得到。說不定他在到處打聽她的時候,她就在旁邊看着。興許心裡還在想:瞧,這人多傻!
是啊,多傻的人,竟然傻到滿世界去找一個壓根兒不想見自己的人!莫揚心裡想着,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容,之後則又換上了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所有的不甘和委屈深埋心底,成了他再也不想品嚐的情緒。
餓得渾身沒勁,腳程自然也就慢了。等莫揚回到鷺灣,太陽都已經收起了燦爛和灼熱變得溫暖柔和,從西方斜着傾泄下來的餘光將整個鷺灣染成了好看的橘黃色,又像被人放了一把火,而整個鷺灣都被淹沒在了火海之中。
此時,莫揚的心也像是被人放了一把火,燒得他心緒混亂,連思考的能力都沒有了,只有雙腳還在機械的交替着往家裡走。回到木樓,莫揚一眼便看見大寶等在門口,卻沒心情理他,最後還是大寶主動迎上來,肉嘟嘟的臉上寫滿了激動和雀躍,也不知道他在高興什麼。
“老大,我……”
“我現在不想說話,不想捱打的話就離我遠點兒。”大寶剛開口,莫揚便毫不客氣的打斷他。悶着頭進屋上樓,莫揚一步不停,吩咐倒一樣沒少。“我餓了,給我煮碗麪,大碗,不許偷吃!”話音落,關門聲響起。大寶仰頭望着樓上緊閉的房門,想象着莫揚此時的神情,忍不住偷偷樂起來。一想到還能煮麪吃就更開心了,想必老大不會再有精力去管他偷沒偷吃了吧!
大寶雖然不聰明,但這一次倒猜得很準。房間裡,莫揚見鬼似的盯着坐在窗沿上的沐紫凝,瞬間就愣住了。只見她望着窗外,不經意的呈現出了一張精緻完美的側臉。晚風輕揚起身前的青絲亂了視線,她以手撩開,舉手投足間透着一股不食人間煙火的清新。柔和的霞光落在她那一身白裙上,就好像是她在發光,神祗一般神聖而不可侵犯,又那麼不真實,就好像是夢境一般。
可是,這不是夢,卻比夢還要美好!
沐紫凝聽見動靜回頭,見莫揚呆愣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經她這一笑,莫揚纔回過神來,乾咳兩聲掩飾着剛纔的失態。裝作漫不經心的走到窗邊,莫揚故作鎮定的問道:“你怎麼在這兒?”
“佛祖叫我來的呀!”沐紫凝掩面輕笑,又將頭轉向了窗外。“他說呀,如果我再不來,有人就要去宣揚他不靈驗了。爲了保全佛祖已經國安寺的名聲,沒辦法,我只好來啦!”
“你……你怎麼知道……”沐紫凝說得漫不經心,卻聽得莫揚一臉窘態。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在佛前說的話竟會被她聽了去。難不成她當時就在大雄寶殿內?“呵呵,想不到沐姑娘還有偷聽別人佛前請願的癖好!”
莫揚本想反問她當時是否就在大雄寶殿內,但轉念一想,這樣問豈不是始終把話題重心放在了他在佛前所說的話上?那些話雖然都是他的肺腑之言,但是此番再提未眠有傷他堂堂七尺男兒的尊嚴。於是乎,莫揚話鋒一轉,將問題引到了沐紫凝身上。
毋庸置疑,沒想太多的沐紫凝果然馬上中計!
“誰偷聽了?我只不過是不願見你,被逼無奈才躲在了佛像後面。反倒是你啊,費盡心思找我做什麼?我有正事要辦,可沒心思陪你漫步夕陽,盡賞鷺灣風光。”沐紫凝別有用意的說着,語調也變得陰陽怪氣的。莫揚聽出了她話中有話,但卻不明話中深意,遂趕緊反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啊?什麼漫步夕陽賞風光,真是莫名其妙!”
“和我當然就顯得莫名其妙啦,和別人一起才顯得理所當然嘛!”沐紫凝甚是吃味的說完,竟莫名的生起氣來。只見她躍下窗沿,拔腿就往外走。莫揚望着她負氣的背影,心裡着急,但卻始終不明白她爲何會如此生氣。眼看着沐紫凝就要走出房門了,莫揚還是沒有理出頭緒。
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就會放她離開。
“喂!”大步衝過去拽住沐紫凝的手腕,莫揚第一次在沐紫凝面前表現出了認真的在意。“我找了你很久,從昨晚一直到現在。”
莫揚的聲音讓沐紫凝的心一陣悸動,兩頰更是在剎那之間染上緋紅之色,耳根也變得灼人了。愣愣的擡頭,一眼便望進了那雙深邃的眸子,乾淨澄澈,還有那未加掩飾的深情和溫柔。
“我不知道你爲什麼不願見我,但是我告訴你,我想要見你,無時無刻不想見你!這段日子我甚至想過去找你,但是我卻不知道你在哪兒,沒辦法,我只有在這裡等你。但是我怎麼也沒想到,我終於等到了你,但是……你卻不願見我。”趁着沐紫凝愣神之際,莫揚趕緊趁熱打鐵的將自己的心裡話說了出來。他怕,怕她這一走,這些話就再也說不出來了。要知道,她可是會武功的人,如果她執意要走,他定然是留不住的。而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抓緊機會,不能讓遺憾留在有生之年。
聽完莫揚的話,沐紫凝徹底驚呆了。這一刻,她忘記了剛纔的不悅,心裡眼裡,全是面前這個男人,還有手間傳來的熟悉的溫度。嬌羞垂眸,欲語還休。最後,沐紫凝把手攤在莫揚面前說道:“給我!”
“什麼?”莫揚一頭霧水,想了想後從懷中掏出了當日他悄悄塞在沐紫凝身上後又被她還回來的那節竹截。“是這個嗎?”
“嗯!”沐紫凝動作利落的奪過,如獲至寶般的握在了手心。從今天起,這竹截在她心裡又有了更深的意義。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再扔下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