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胤禛暗暗地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漸漸升騰起來的欲（望），儘量使自己的聲音平穩一點兒。
寶玉剛想說些什麼，蘇培盛的聲音又在門口響起來了：“稟貝勒爺，榮國公府來人了，說找賈公子有急事。”
“找我有急事？”不會又是跟娶親有關的吧？寶玉在心裡嘀咕了一句，盤算着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就乾脆控制住賈母他們的想法好了……
“少爺！”連然一見寶玉出來了，急急忙忙的迎了上來：“少爺，您快回府看看吧！出大事了！太太，太太她……”
“她怎麼了？”寶玉奇怪的看着連然吞吞吐吐的樣子：“快說啊。”
“她……”連然瞥了一眼走出來的胤禛，一咬牙，低聲道：“少爺，太太借了至少十萬兩的高利貸……被，被老太太給發現了……現在府裡都鬧翻天了……”
“高利貸？”寶玉皺皺眉，胤禛的臉色也微微凝重了起來——誰都知道，這高利貸除了是走投無路以外，那是碰不得的，如果沾上了，要是沒有強有力的後臺，那一輩子也別想從那兒脫身。
“是啊，少爺，您快回去看看吧！老夫人大發雷霆，要讓老爺休了太太呢！”連然急的聲音都快變調了：“少爺，您快回去看看吧！大少爺還在那兒勸着呢！”
寶玉有些不悅的皺皺眉，雖然心裡不情願，但他知道，表面功夫還是得做的。
在回去的路上，連然才一五一十的跟寶玉說了——原來賈母疑心林黛玉變成那樣跟王夫人有關，就讓人暗地裡去調查她，結果下沒下毒沒調查出來，反而把王夫人暗地裡借了十幾萬的高利貸給查出來了。
“那她的高利貸到底借了多少？”寶玉不着痕跡的皺皺眉，心裡對這一大家子的關係有些感到厭煩了——還是血族比較好，就算是親人之間，那也是各過各的，互不干擾。哪像這兒，一有什麼都得全家出動。
“這個……”連然猶豫了一下：“奴才也不太清楚……不過聽老夫人的話，應該有十三四萬左右吧？到時候如果要還，那也是非常大的一筆錢，而且，時間拖的越長，要還的就越多……”
“那最少要還多少？”寶玉只知道高利貸這個詞，對具體情況倒是不太清楚。
“最少……現在時間已經拖的很長了，大概最少要還上三十萬左右……”連然的聲音越來越小了：“太太是拿賈府的東西去抵押的，那個放高利貸的後面，好像都是八旗子弟在撐着，要是到時候拿不出銀子來……府裡的東西全加在一起也不夠三十萬啊……”
“少爺，您也別怪太太。”見寶玉冷着臉不說話，連然大着膽子勸道：“太太估計也是逼不得已的……這一大家子人吃馬嚼的……這不借高利貸估計就維持不下去了……”
“我知道了。”寶玉不着痕跡的皺皺眉，心裡卻沒什麼感覺——可能說到底，他的內心深處，還不認爲自己是賈府的人吧？對那個大家族，並沒有什麼融入感。
直到回到賈府後，寶玉才知道場面有多麼混亂，基本上不踏入榮國公府門的賈珍賈蓉父子居然也在，而一向對賈母恭恭敬敬甚至唯唯諾諾的王夫人竟然臉紅脖子粗的對賈母破口大罵着些什麼，賈母已經氣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賈政和賈珠站在一邊，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寶哥兒來了？”一直站在一邊左顧右盼的賈蓉一看見寶玉，立即喜笑顏開起來，“快快，快來勸勸她們……其他人都勸不住了，老太太不是最疼你的嗎？”
寶玉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賈蓉給強行推到了王夫人的面前。
看來這身衣服又不能要了……寶玉在心裡嘀咕了一句，就見王夫人哭着一把拽過了他的手：“寶玉，你來給我評評理，我爲了賈府，那麼多年容易嗎？！你們一大家子，整天就知道吃吃喝喝，根本就不清楚府裡還有多少錢了……要是我不去借高利貸，你們早就被餓死了！”
“你，你……你說的這叫什麼話？！”賈母氣的不停地喘着粗氣：“我老婆子也管理賈府幾十年了，每年的用度我還不清楚？！怎麼可能不夠用？！怕是銀子都被你給藏起來了吧？！”
這下可好了，王夫人就像潑婦似的，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哭起來，句句都在聲討着賈母是如何如何的惡毒……
賈珠閉了閉眼，深深的嘆了口氣，把寶玉拉到了身邊：“別管她們了。”
邢夫人站在不遠處，一臉的幸災樂禍。
看王夫人現在的樣子，應該是豁出去了，整個一潑婦罵街啊，一點兒都不計較後果，賈母的臉色已經是煞白煞白的了，要不是有丫鬟不停地給她順着氣，估計有立刻被王夫人給氣的喘不上來氣的危險。
“把她……把她給我拖出去！”賈母啞着嗓子道：“政兒，你立刻，立刻給我休了她！我賈家，要不了這種媳婦！”
“太太是不是瘋了？”寶玉微皺着眉頭看着王夫人近乎瘋狂的樣子，心裡不禁有些惡寒——他還記得，第一次看見王夫人的時候，她雖然剛生產完，卻還是個看起來溫柔嫺靜，美若天仙的女子，怎麼這才過了十五年，就變成這樣了？
“沒瘋估計也差不多了。”賈珠苦笑連連——太太竟然借了高利貸，這簡直是給賈府雪上加霜啊……可能她的壓力一直很大吧？再加上老太太剛纔那麼憤怒和鄙夷的訓斥她……一時衝動也是情有可原的……
王夫人的孃家也是個不輸於賈家的大家族，再加上賈政對王夫人確實還是有些感情的，他自然就不願意聽賈母的話，把王夫人給休了。不過……借高利貸這件事……
“老爺，您消消氣。”溫柔的嗓音響起，面容秀美的女子笑吟吟的把熱茶放在了賈政的面前：“老太太說休了姐姐一定是氣話，您不必往心裡去的。姐姐操持家務那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老太太心地善良，等到氣消了，就不會這麼想了。”
“你說的對。”賈政舒了口氣，近乎感激的握住女子的手：“青兒啊，沒想到現在……竟然會是你來安慰我……我真是……真是……”
“那是因爲姐姐沒有時間啊。”女子有些羞澀的笑笑：“再說了，妾身自知沒有資格獲得老爺的寵愛，只要能在這種時候安慰安慰老爺，老爺也能注意環兒一下，妾身就知足了。”
“……賈環？”賈政一愣，這纔想起他好像還有一個庶出的小兒子……
“呵呵……這幾年，確實是把環兒給冷落了……”賈政有些尷尬的笑笑——他這兩個嫡出的兒子都那麼優秀，哪還會有時間去注意一個表現普通的庶子？
趙姨娘暗暗地咬了咬牙，面上卻依舊是溫柔如水的笑意。
自從知道王夫人借了高利貸後，賈府徹底的亂了套，賈母不得不重新出面重掌大局。而且因爲王夫人的關係，薛姨媽和薛蟠，薛寶釵母子三人，也被家丁“客客氣氣”的請出了府，並且言明瞭以後不歡迎她們過來，把薛姨媽氣的牙癢癢，卻也無可奈何。
“娘，這明明不是我們的錯……”薛蟠一臉的不高興：“他們怎麼會這麼做？”
“看來那個老太婆是跟我們徹底撕破臉了。”薛姨媽別的不着急，就是着急他們不能住在賈府了，那怎麼探聽賈寶玉的動向？！
“娘，我們現在要怎麼辦啊？”長了這麼大，還從來沒被別人這麼對待過，薛寶釵只覺得一陣陣屈辱的感覺涌上心頭。
“先暫時找個客棧住下吧。”薛姨媽滿腦子想着要怎麼去跟九阿哥和十阿哥解釋，聽了薛寶釵的話，隨口道。
賈府整個亂了套，寶玉雖然不管事，也不想管，卻也硬被留在了府裡出不來。他暫時還不想跟賈珠他們翻臉，再加上也確實沒什麼事，故而也就順水推舟的留在府裡看戲，有時候直接就施展法力到四貝勒府去，和胤禛聊聊看戲心得，日子過的估計是整個榮國公府中最悠閒自在的了。
現在幾位皇子爭奪皇位……確切的來說就是胤禛和胤禩兩人爭奪皇位已經從暗處轉向明面了，愈發的激烈，賈政身爲戶部侍郎，也不可避免的被波及到了一點兒，整天在朝堂上就夠焦頭爛額的了，根本就沒有精力再來管府中的事。只不過……
“你說……太太借的那家高利貸，是九阿哥的？”寶玉微微眯了眯眼，眸子裡劃過了一絲厲芒。
“是，少爺。”連清低聲道：“不知道九阿哥從哪兒得到了府中還不出銀子的消息，已經寫了一張奏摺呈到皇上面前了……少爺，賈府現在在外人看來都是四貝勒這邊的，八阿哥那邊的人肯定會拿這件事大做文章，那四貝勒可就被動了……”
寶玉抿抿脣，微微沉吟了起來——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說，就是暫時沒有銀子還，但要經過八阿哥那邊的添油加醋，那至少就會變成四貝勒縱容門人借大量銀子不還……再加上賈府跟胤禛的關係也不是普通的主子和門人……到時候，絕對會或多或少的給胤禛造成麻煩的……
“九阿哥的摺子已經遞上去了？”寶玉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着桌子，嗓音也冷了起來。
“是。”連清輕聲答道。
“那他怎麼會知道這件事的？”寶玉對這個感到有些奇怪：“應該有誰向他告密了吧？”
“回少爺，是……是薛夫人。”連清壓低了聲音：“薛夫人前不久好像跟九阿哥他們達成了一個協議，說是要把您和賈府的重要事情都告訴他們。”
“……我就說呢，薛蟠那個時候怎麼會毫髮無傷的回來。”寶玉冷笑一聲：“你先下去吧……對了，那個什麼高利貸，幫着還了吧。”
“是，少爺。”連清恭敬的退了出去。
雖然很不想插手這件事，但沒辦法，如果不這樣做的話，那胤禛要是受到牽連可就糟糕了！
“怎麼回事？！”胤禟在自己府邸的書房裡拍桌子大怒：“怎麼又是這個天然居插手了？！立刻給爺去查！這天然居的幕後老闆到底是誰！如果兩天之內還查不到，那你就提着頭來見爺！”
“嗻！嗻！奴才這就去！”侍衛打扮的男子被胤禟的大發雷霆給嚇的瑟瑟發抖，連滾帶爬的退了出去。
今天對胤禟來說令他想吐血的一天——早朝的時候，他那“好”三哥指控是因爲大哥詛咒了廢太子，那個廢太子才做出了那種事，後來才瘋了的。皇阿瑪派兵前去查看的時候，竟然和三哥說的一樣，在大哥的府邸發現了一個全身扎滿銀針，上面寫着廢太子名字的巫蠱娃娃。再加上四哥和老十七他們爲那個廢太子說好話，皇阿瑪竟然就把大哥給削爵圈禁不說，還把那個廢太子給放了出來！然後，還順便把他和八哥，十弟，十四弟他們給狠狠地罵了一通……
這剛回府，卻又得到了一個賈府的高利貸已經還清的消息，最後一個有可能讓胤禛倒黴的把柄也失去了，胤禟不氣的半死就奇怪了！
“好了，九哥，我就不信四哥還就能沒有把柄被我們抓到了？”胤誐見胤禟氣的臉色鐵青的樣子，連忙小心翼翼的安慰道：“其實這個也沒什麼值得生氣的，那是賈府的不對，皇阿瑪頂多就覺得四哥治下不嚴罷了，對四哥也造不成很大的傷害……”
“其實我也不是在氣這個。”胤禟有些煩躁的坐下：“小十，你說，都是皇阿瑪的兒子，憑什麼四哥就比不上那個廢太子？！你看看，八哥都做成這樣了，皇阿瑪竟然還當衆說他生母出身低微！這不是打八哥的臉嗎？！廢太子明眼人看着就一副準備讓皇阿瑪駕崩自己上位的，皇阿瑪竟然還護着他！你看看早朝的時候皇阿瑪的意思，他不是……”
“行了，九哥。”胤誐苦笑着嘆了口氣：“皇阿瑪什麼時候不偏心了？反正咱們不管怎麼抱怨也改變不了他老人家的想法，還是受着吧！”
“我就是咽不下那口氣！”胤禟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在皇阿瑪心裡，廢太子就是珍珠，我們就是路邊的雜草，這憑什麼呀？！他愛新覺羅胤礽不就是有個好額娘嗎？！不就是所謂的嫡子嗎？！除此之外，他哪還有什麼地方能比的上八哥……”
“九哥！”胤誐嚇了一跳，連忙上來捂住胤禟的嘴：“現在皇阿瑪明顯對廢太子又好起來了，你這樣說要是被老爺子給聽見了，那可就糟糕了！”
胤禟皺皺眉，氣哼哼的坐下，頓了一會兒，又開始嘮叨：“還有那個賈寶玉，那小子有什麼可傲的？！一個包衣奴才罷了！我就實在想不通了，八哥哪點兒比不上四哥啊？！怎麼他就心甘情願的給四哥當奴才，就不願意到我們這邊？！”
“這有什麼可想不通的，蘿蔔青菜各有所愛唄！”胤誐倒是挺能看的開的：“可能那小子就是喜歡老四那個冷臉也說不定呢？再說了，一個無權無勢的毛頭小子，能給老四增加多少助力？”
“你懂什麼？那個賈寶玉絕對比他表現出來的還要厲害的多！”胤禟嘆了口氣：“要是他能支持八哥的話，那八哥登位的可能性肯定會大大增加！”
“有那麼厲害嗎？”胤誐迷惑的摸摸腦袋：“你太誇張了吧？”
“有沒有那麼厲害你以後就知道了！”胤禟拍拍胤誐的肩膀，復又鬱悶起來了：“那個姓薛的竟然被賈府的人給趕出來了……沒用的東西！”
見胤禟陰沉着臉罵罵咧咧的，胤誐有些不以爲然的搖搖頭，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也不知道八哥和九哥整天想那麼多幹什麼？想的越多越生氣，要是都像他什麼都不想多好？每天開開心心的……
不過……現在這個局面，要是八哥和九哥跟自己一樣，那他們一定很快就會死無葬身之地吧？胤誐皺皺眉，垂眸掩去了眼底一閃而逝的複雜情緒——他雖然很少想東想西的，但這不代表他不會想。
他很清楚現在的局勢，現在，不管是四哥，還是他們，都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除了死，無路可退。當然，他們也不想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