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你不仁 我不義

第298章 你不仁 我不義

通靈寶玉是真是假?這讓王夫人如何接話?

疑心已存,王夫人自知這會子便是說破大天去只怕賈母也不肯信了。想着多年謀劃一朝成空,王夫人頓時紅了眼圈兒,朝着賈母跪下叫道:“老太太!”

偏生這會子寶玉還不知情形,只道:“太太這是做什麼?老祖宗不過是怕太太看差了……”說着將王夫人攙扶起來,又上前道:“我來辨一辯。”當下略略掃量,便選中一枚玉墜子道:“老祖宗,這一枚纔是真的。”

方纔賈母一時失態,這會子被寶玉一打岔,這才逐漸緩和過來。如今與王夫人這個兒媳撕破臉又有何益?且不說如今王子騰勢大,賈家日漸衰敗,說不得往後還要藉助王家之勢。

單是元春即將臨盆,若果然誕下皇子,賈家說不得就能止住頹勢,再綿延兩代富貴。

念及此處,賈母情知這會子再計較那通靈寶玉是真是假也是無益,只可惜這些年真心都餵了狗。轉眼又瞧了眼寶玉,見其果然與老國公有七分掛相,心下又實在不忍。

到底是寵愛了十幾年的孫兒,就算那通靈寶玉是假的,賈母一時間又如何割捨得下?

罷了,既知內情,往後便只當做尋常孫兒寵愛着便是。至於家業、爵位,如今看來留在大房還是更妥當些。只是可惜了那蘭哥兒,不過蘭哥兒有儉哥兒這般親舅舅照應着,料想來日也差不了。

思來想去,賈母面上數變,到底扯過寶玉道:“好,你說哪個是真,那就哪個是真。”說話間意味深長看向王夫人道:“太太也是,這一時認錯了不要緊,要緊的是往後眼明心亮。治家須得心正,心若不正,再是盡心也難免偏頗。”

王夫人臉面臊得通紅,卻也知賈母好歹是給她留了臉子,因是唯唯應下再不敢多言。待重新落座,王夫人扭頭一掃量,便見李惟儉笑吟吟看將過來。

王夫人頓時心下凜然!

刻下如何不知,此番那一連串的假玉,都是源自這李惟儉之手。心下由不得後怕不已,思忖着這儉哥兒果然是個歹毒的,一出手就拿人七寸。

先前不過嗆聲幾句,哪裡想到此人報復起來竟有如雷霆萬鈞!

也就虧得如今賈政不在,若那個方正迂腐的在家中,聽聞此事說不得會一封休書便將自己個兒給休了!

想到此節,王夫人頓時心驚膽戰,惱恨之餘卻再不敢逞口舌之利。

此時就聽賈母又道:“既得了真的,那往後須得好生經管了,可莫要再丟了去。忙裡忙外一整天,快扶了太太去歇息吧。”又與衆金釵道:“你們也散了吧,都不用陪着老婆子我了。”

當下寶玉扶着王夫人而去,王熙鳳、探春、惜春、黛玉、湘雲、寶釵等紛紛起身離去。

錯身而過之際,湘雲只瞥了李惟儉一眼,便忙不迭的偏了頭去;黛玉這會子倒沒那般多顧慮,一雙似泣非泣的眸子仔細觀量了李惟儉一眼,這才與探春往外邊廂行去。

內中只餘下李惟儉與賈母,賈母便又提及賈蘭情形。

李惟儉隨口應答了幾句,心下暗忖,自己方纔那般明目張膽,除了寶玉與惜春……或許還有湘雲?總之除了這三人,只怕餘者都心知肚明,更遑論人老成精的賈母了。

果然,略略說過幾句,賈母話鋒便是一轉:“儉哥兒素來是個大度的,怎麼這回偏要與太太針鋒相對?”

李惟儉道:“老太太又何必明知故問?往常看在大姐姐與蘭哥兒的份兒上,晚輩可是對太太忍讓得緊。誰知此番太太又來得寸進尺!若不讓其觸個黴頭,我這堂堂竟陵伯豈不成了太太眼中的牛馬?”

賈母忙道:“不至於,不至於。”

李惟儉道:“怎麼不至於?賈妃臨盆在即,若喜得貴子,說不得便要母憑子貴。如此,外頭又有親舅舅王子騰照應着,內裡又有外甥爲皇嗣,寶玉豈不成了國舅爺?皇親國戚啊,我這區區一等伯又何曾放在太太眼裡?”

賈母頓時嘆息一聲,說不出話來。實則賈母也是存着此心,方纔這纔不曾與王夫人撕破臉。

卻聽李惟儉道:“老太太,十數年前奪嫡之爭,賈家如今還不曾吸取教訓?今上不是個大度的,只看賈家這些年情形便知今上心思。若我說,賈妃若生個公主還好,若生個皇子……只怕未必是好事兒啊。”

“這——”賈母頓時心驚肉跳不已。仔細思忖,儉哥兒所說未必沒有道理。只是又能如何?如今她年老體衰,賴家這一去,賈母再沒了掌控力,只能搬出孝道來方纔能制衡王夫人。

此番揭了王夫人面皮,心下舒爽之餘,念及這些年賈母好歹是真心待他好的,李惟儉不禁說了幾句真話。見賈母好似有些顧慮,李惟儉又道:“攀附皇權,終究是小道。一朝失利,滿盤皆輸。

前車之鑑便在眼前,老太太又何必再用榮府上下去博那虛無縹緲的富貴?”

賈母就道:“非如此又能如何?不怕儉哥兒笑話,如今家中捉襟見肘,上下又是富貴慣了的,又如何過得了苦日子?再看下頭子弟,除去蘭哥兒還能看得過去,剩下有一個算一個,又有哪個是出彩的?攀附皇權自然風險重重,可不如此又如何保得住家中富貴?

若果然事敗,頂多牽連榮府上下,京師其餘七房,金陵剩下十二房,自當另行綿延家業。說不得少了榮府遮蔽,賈家子弟知恥而後勇,幾代後又會富貴起來呢。”

李惟儉聽罷略略思量,是了,賈母不過一介老太太,又如何扭轉得了上下人心?如今莫說是榮國府的主子,便是京師其餘幾房的賈家子弟,又有哪個成器的?

自老國公在世時,賈家便想着往詩書傳家方向扭轉,於是接連有了賈敬、賈珠這般的進士,又有了賈政這般的恩蔭官兒。奈何老國公去的早,賈母獨木難支,賈敬站錯了隊不得不避居城外,於是寧府任憑賈珍放肆無狀。

其後賈珠一死,賈家徹底絕了科舉入仕之心,賈母看在眼中,自知無力扭轉,也只好顧着眼前。至於往後,兒孫自有兒孫福,卻不是賈母管得了的了。

此時賈母又道:“璉兒雖不成器,好歹不算個糊塗的,總是能護着家業。這後頭的誰都指望不上,如今看來,也就蘭哥兒能有出息。儉哥兒,若來日榮府敗落了,也不求着儉哥兒如何照應,只求着儉哥兒好生看顧了蘭哥兒,說不得振興賈家之事,就落在蘭哥兒身上了。”

“老太太這是哪裡話?”李惟儉道:“蘭哥兒是我親外甥,我自當照應着。至於榮府,晚輩不敢誇口,只能擔保力所能及之時,盡力出手幫襯了。”

得了此言,賈母頓時欣慰不已。又略略說過一會子閒話,忽而沉吟着問道:“儉哥兒,那玉里頭寫字兒……到底是怎麼個名堂?”

李惟儉道:“此法前宋便有記載,不過用雞血浸潤,封於地下七七四十九日可得血字玉石。”

這倒不是李惟儉胡謅,造辦處小吏曾說過,那玉中寫字的法子的確是前宋的古方子。道理也很簡單,尋常玉石若內中含有鐵離子,佩戴時日久了就會被人體分泌物浸潤,繼而改變顏色。

那血液裡含有的鐵離子又極多,因是在其上寫了血字封存溼潤地下,一段時間就能得了血字玉石。如今造辦處又改進了工藝,乾脆用硫酸鐵在其上寫字,不過幾天光景便能造出血字玉石來。

不過也有缺點,就是控制不好量,容易導致其後字跡模糊。

眼看賈母嘆息,李惟儉便不再多言。就聽賈母道:“這過往一直緊着寶玉,如今卻慣得不成樣子,看來往後須得多看顧下旁的哥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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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寶玉、一衆金釵自榮慶堂出來,衆人都是心思各異。

王熙鳳抿着嘴,錯非還當着衆人的面兒,且如今還在孝期,只怕就要禁不住仰天大笑!

儉兄弟果然好手段,此舉算是刨了王夫人的根子,往後再遇到事兒老太太斷不會再因着寶玉而偏向二房。且因着老太太與太太生了間隙,只怕一時間太太也沒空來尋自己的晦氣。

一想起王夫人方纔面色慘白跪在老太太跟前兒,鳳姐心下就好似三伏天吃了冰鎮西瓜一般舒爽!可算是出了一口惡氣!

暗自得意了好一會子,王熙鳳又心生警醒。如今那爵位承襲還不曾落定,這會子不好得意忘形。只待爵位徹底落定,她總要尋機與太太好生鬥上一鬥!

思量間過了垂花門,王熙鳳招呼一聲,旋即朝着東院兒而去。

一行人中,惜春年歲雖小,卻也能瞧得出眼色來,眼見衆人雖說着話兒,可瞥向寶玉的目光卻極爲古怪,心下便知方纔之事只怕另有說道。當下惜春閉口不言,只隨在探春身旁。

探春心思通明,若換做旁的時候說不得還會轉圜一番,可方纔那般情形,眼見着老太太與太太生了間隙,風口浪尖之上她又哪裡敢上前轉圜?

刻下看向前頭的寶玉,探春咬着下脣暗自思量,這太太果然是個能算計的,爲了博取老太太寵愛,十幾年前便布了局,不料如今竟被儉四哥給揭穿了。儉四哥又不是賈家人,太太即便心下恨得要死只怕也無從着手。

以太太的性子,說不得來日會去磋磨大嫂子與蘭哥兒。只是經歷了這一遭,只怕老太太早就心生防備,這二人鬥將起來,反倒將二嫂子與璉二哥摘了出去。

又想着儉四哥素來與二嫂子一家親厚,此舉可謂是鷸蚌相爭漁人得利?儉四哥果然厲害,一番連消帶打,便將太太此間十數年積累化作了齏粉!

往後如何行止,須得思量分明瞭纔是……

黛玉也在探春身旁,瞧着前頭的寶玉心下覺着有些憐憫。可嘆有一陣子府中還傳着什麼木石前盟,黛玉還暗惱了一陣兒,她與寶玉只有兄妹之情,這木石前盟又是從何談起?

如今思來,連那通靈寶玉都是假的,那木石前盟自然成了笑話。

非但如此……黛玉看向與湘雲走在一處的寶釵,木石前盟是笑話,那金玉良緣又何曾不是笑話了?

通靈寶玉是假的,薛家人倒騰了個金鎖,也刻下八個字來附和那通靈寶玉,真真兒讓人笑掉大牙!

黛玉這般作想,寶姐姐這會子也是這般想的!只是寶釵連被親哥哥裝箱子送去伯府這般離譜的事兒都經歷過了,如今這等情形還能沉得下心來,只與湘雲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閒話。

湘雲雖不曾想分明,卻也知方纔情形有異。待進得大觀園裡,金釵等各自散去,到得怡紅院來,湘雲便尋了映雪說了方纔情形。

映雪便仔細爲其分析了一通,直把湘雲聽了個瞠目,道:“那通靈寶玉是假的?”

映雪便道:“大姑娘可曾聽聞旁的銜玉而生過?那寶二爺瞧着也不曾如何神異,如何偏偏就銜玉而生了?”

湘雲蹙眉思忖着道:“道理是這般道理,只是太太圖的什麼?這般謊話遲早會被拆穿,到時豈不落得個沒臉?”

映雪便道:“還能如何?不過是損公肥私罷了……太太一門心思想要將榮府榮府家業攏在手中,恨不得連那爵位也讓寶二爺承襲了呢。”當下映雪又說了府中情形。

湘雲聽得愈發蹙眉不已,說道:“無怪這幾日二嫂子也不往太太跟前兒去了,原是這般。”頓了頓,舒展眉頭道:“太太這般太過自私自利,難怪這回姑祖母都瞧不下去了。若我來日當了家,定不會學了太太。”

轉而湘雲又笑將起來:“此番太太鬧了個沒臉,我也不用去三叔家躲着了。也不知二嫂子多早晚處置了喪事,我還要與二嫂子學着管家呢。”

映雪瞧着湘雲,心下好一番欲言又止……心道,大姑娘,來日誰當家還真不好說呢。

不提湘雲這邊廂,卻說寶玉懵懂着送王夫人回了房,又要耍寶逗弄,偏王夫人這會子半點興致也無,推說身子疲乏,便打發了寶玉回返。

寶玉此時也覺不妥,一路蹙眉回返綺霰齋,尋了襲人說過方纔之事,只把襲人嚇了個半死!

襲人心中只想着做姨娘,若得寵的是寶玉,那便做寶玉的姨娘;若得寵的是賈環,那便做了賈環的姨娘又如何?

如今出了這檔子事兒,老太太心中存了疑慮,只怕寶玉便要失寵啊。

這早前有着通靈寶玉,老太太只是一味寵溺着,半點委屈也不肯讓寶玉受,寶玉在榮國府可謂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這往後,還能如此嗎?

轉念一想,老太太到底上了年歲,且太太家中還有王大人爲依仗,宮中還有大姑娘臨盆在即。即便不能承襲榮國府家業,說不得來日也能做個國舅爺,總歸是個富貴閒人。

襲人心下思慮分明,便勸說道:“你往後可不好再胡鬧了,那書院還是每日都要去,免得惹了老太太厭嫌。”

寶玉手指着自己個兒笑道:“老太太會厭嫌我?”

襲人便嘆息道:“偏你是個糊塗的,出了這檔子事兒,往後老太太可還會一味寵溺着你?”

寶玉惱了,道:“你話也不說清楚,到底是什麼事兒,我怎麼越聽越糊塗了?” 襲人囁嚅半晌,到底將此事揭開來,直把寶玉聽了個魂遊天外。過得好半晌,便見寶玉將胸前掛着的通靈寶玉取了下來,嘀嘀咕咕唸叨半晌。襲人緊忙上前防着寶玉又要摔了那通靈寶玉。

卻見寶玉忽而跳腳喜道:“原來我也是個沒玉的,好啊,好!”

寶玉這般情形,直把襲人看了個目瞪口呆,不知這寶玉又發了什麼癔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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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家開喪之後,又過了幾日。

那外間的風言風語終於引得有御史上書,聖人念及賈妃臨盆在即,乾脆留中不發。不料此舉惹得言官紛紛上奏!

聖人‘無奈’之下,只得責成驗封司、五軍部並都察院御使勘驗賈赦一事。

旨意降下,當日驗封司郎中、都察院御使與五軍部三品將軍馬尚,一併往榮國府而來。

鳳姐兒、賈璉昨兒便得了李惟儉知會,只道那驗封司郎中與都察院御史定會秉公處置,鳳姐兒又想此番來的馬尚乃是治國公馬魁之孫世、襲三品威遠將軍,四王八公素來同氣連枝,料想此番應該無恙?

不知爲何,鳳姐兒心中忐忑,卻只得在後宅等着聽信兒。這一等便是兩個時辰,鳳姐兒心下實在不耐,打發了小廝去瞧東院兒情形,無奈這會子東院兒鎖了,內外人等不得進出。

直到過了晌午,那勘驗人等方纔匆匆離去。鳳姐兒趕忙去了東院兒,便見賈璉蹙眉呆立,也不知是怎麼個情形。

鳳姐兒緊忙上前過問:“勘驗的如何了?”

賈璉回過神來,苦笑道:“實在是……一言難盡。”

那驗封司郎中也就罷了,此番果然秉公處置。來的都察院御使,乃是李惟儉的師兄詹崇,此人出言頗有維護之意。賈璉眼見來人心中便落定大半,只道此番定然平安無事。

誰料仵作與太醫勘驗過了,那後腦海的傷情果然勘驗了出來,仵作卻與太醫爭執不休。一個說是致命傷,一個說不是。

二人吵嚷到驗封司郎中、都察院御史乃至馬尚跟前兒,那驗封司郎中只說拿不定主意,回去定然上奏;御史詹崇好似得了儉兄弟囑咐,寥寥幾句卻頗有迴護之意;偏在那馬尚處出了岔子!

此人一口咬定賈赦死的蹊蹺,理應按死於非命處置,還要詳查內中情形。

這三人各執一詞,吵嚷半晌不得結果,只得回返奏明瞭朝廷,請聖人拿主意。

王熙鳳聽罷,鳳眸一挑,頓時罵道:“那馬尚吃錯了藥不成?爲何來尋咱們晦氣?”

賈璉苦惱道:“誰知馬尚是個什麼心思?開喪那日還好好兒的,誰知今兒竟變了嘴臉!”

王熙鳳氣得七竅生煙,錯非那馬尚橫生枝節,此番勘驗大抵便過關了。自己個兒先前託付了儉兄弟,還道儉兄弟根基前,驗封司郎中未必會賣儉兄弟臉面。誰想非但是驗封司,連都察院御史都是儉兄弟的師兄,偏那五軍部的馬尚出了問題!

如今細細想來,說不得便是王夫人暗中使了氣力!

此時就聽賈璉道:“這事兒還有的鬧,便是官司打到聖人面前只怕也鬧不清楚。”

王熙鳳就道:“二爺如今有何打算?”

賈璉擰眉道:“如今只好去尋北靜王討個主意了。”頓了頓,又道:“你得空再去尋儉兄弟說道說道?”

王熙鳳只嘆息一聲沒言語。儉兄弟再是手眼通天,又如何管得了五軍部?那可是四王八公等勳貴的自留地,莫說儉兄弟,連首輔陳宏謀都管束不得。

賈璉也自知失言,嘆息一聲乾脆去尋北靜王。

後頭的賈母還在等信兒,王熙鳳拾掇心緒,便領着平兒往榮慶堂而來。不想方纔自角門行出來,迎面便撞見鼻青臉腫的薛蟠自夾道往東北上小院兒而去。

王熙鳳瞧了個稀奇,納罕問道:“蟠兄弟這是怎地了?”

薛蟠尷尬捂着臉,甕聲甕氣道:“不小心摔了馬,我還有事,咱們就此別過。”說罷甩開大步便轉過了夢坡齋。

王熙鳳與平兒主僕二人對視一眼,平兒便道:“這薛大爺說不得在外頭惹了什麼事端呢。”

鳳姐兒心下鄙夷,嗤笑道:“還能什麼事端?定是又惹了一身騷!”

鳳姐兒此言大差不差,這薛蟠一早興沖沖往衛若蘭家中而去,蓋因這日衛若蘭爲母親做壽,此人也是王孫公子,薛蟠一心攀附,便一早來送賀禮。

偏巧這日柳湘蓮也在,此人原是世家子弟,讀書不成,父母早喪,素性爽俠,不拘細事,酷好耍槍舞劍,賭博吃酒,以至眠花臥柳,吹笛彈箏,無所不爲。因他年紀又輕,生得又美,不知他身份的人,卻誤認作優伶一類。

薛蟠送過賀禮,衛若蘭暗忖着伸手不打笑臉人,忍着心下厭嫌到底讓薛蟠進了門。這薛蟠沾了酒就發了性子,瞧那柳湘蓮生得貌美,頓時又生了龍陽之好!

只待柳湘蓮心中不快,便意欲走開完事,奈何衛若蘭不曾瞧見,只一心挽留。

結果就壞了事,那薛蟠喝多了酒再也不管不顧,乾脆尋機攔了柳湘蓮。柳湘蓮不想攪了壽宴,乾脆假意與其相好,引着薛蟠到了城外。隨即抽出馬鞭抽了薛蟠三四十下,其後又按着薛蟠腦袋侵入河溝裡。

直把薛蟠打得‘誒唷誒唷’亂叫,又沒口子的求饒道:“好老爺,饒了我這沒眼睛的瞎子罷!從今以後,我敬你怕伱了。”

柳湘蓮兀自不解氣,又逼着薛蟠喝了一肚子髒水,這才灑然而去。

不想此事還沒完!那衛若蘭眼見柳湘蓮、薛蟠二人一先一後而去,當即心下存疑,待安置了壽宴緊忙追出城來。遙遙看得二人情形,衛若蘭頓時動了真火!

柳湘蓮是落魄世家子,多少畏懼薛蟠三分,不好下死手,可那衛若蘭卻無此等顧忌!當下抽了寶劍便要斬了薛蟠狗頭。

也就虧着柳湘蓮阻攔了,衛若蘭這纔打得薛蟠肋骨折了兩根方纔罷手。其後割袍斷義自不多提。

暫且不說鳳姐兒往榮慶堂而去,卻說薛蟠捂着肋條倒吸着涼氣進得家中,因不想讓薛姨媽與寶釵擔心,便徑直往自家小院兒而去。

方纔進得內中,就見夏金桂滿面寒霜,那箱籠更是被翻了個底兒朝天。

薛蟠憋着火氣問道:“好生生的拾掇箱籠作甚?”

夏金桂正要開口,忽見薛蟠鼻青臉腫,緊忙問道:“你這是如何弄的?”

“莫問了,騎馬摔了。”

夏金桂也不以爲意,當即冷着臉兒道:“我且問你,我那地契、鋪契怎地成了假的?”

薛蟠明知故問道:“怎麼就成了假的了?”

卻見夏金桂揚起一張地契拍在桌案上,橫眉豎目道:“你道我好糊弄?這般地契上的大印歪歪扭扭,定是蘿蔔雕的。真的哪裡去了?”

薛蟠支支吾吾不肯言語。

夏金桂哪裡肯罷休,當即哭嚎着鬧將起來。薛蟠有苦自知,總不好明說那地契與鋪面俱都被薛姨媽拿去典賣了銀錢還了薛蝌吧?

因被吵得實在不耐,便知道:“外頭欠了人銀錢,我拿去典賣了!”

夏金桂頓時更急,上來便要抓薛蟠,偏巧一下碰到薛蟠傷了的肋骨。薛蟠頓時將其推開,那夏金桂倒退兩步一跤跌在地上,霎時眼睛一翻沒了動靜。

寶蟾在一旁頓時胡亂叫嚷起來,薛蟠則好似傻了一般呆立當場。

須臾間,薛姨媽與寶釵匆匆而來,眼見夏金桂如此,緊忙打發人去前頭請了太醫來。

那太醫好一番診治,只道‘氣血相逆,當進寬胸順氣之劑’。

薛姨媽恨得罵了薛蟠一頓,說:“如今娶了親,眼前抱兒子了,還是這樣胡鬧。人家鳳凰蛋似的,好容易養了一個女兒,比花朵兒還輕巧,原看的你是個人物,纔給你作老婆。你不說收了心,安分守己,一心一計,和和氣氣的過日子,還是這樣胡鬧,喝多了黃湯,折磨人家。這會子花錢吃藥白操心!”

薛蟠訥訥不言,那夏金桂又哭鬧着提及地契之事,薛姨媽頓時面上訕訕。

寶釵在一旁,見此便道:“嫂子莫惱,哥哥也是要臉面的,待我過後仔細問清楚了,總要給嫂子一個交代。”

當下只留了薛姨媽陪夏金桂,寶釵緊忙扯了薛蟠去到隔壁好一番商議。待回返後,那薛蟠蔫頭耷腦,只道前一陣做生意讓人哄騙了,足足賠了三萬兩銀子。又不想讓家中擔心,這才偷了地契典賣了頂賬。

眼見夏金桂又要哭鬧,薛姨媽便道:“好孩子,到底是這孽障的錯兒,斷沒有拿了你的體己貼補的。這樣,我這手頭還有些京師水務的股子,待回頭便都算作你的體己可好?”

聽得此言,夏金桂這才止了哭鬧。心下不禁暗自得意,有婆婆護着,這薛蟠往後再也張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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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鳳姐兒與賈母說過了,引得賈母好一番氣惱,非要往宮裡老太妃跟前去求肯。鳳姐兒好一番勸說方纔將其勸住,只說須得等賈璉自北靜王那邊廂回來再計較。

待這日夜裡,賈璉雀躍着回返,只說那北靜王果然好說話,應承了此番定然幫着轉圜。

鳳姐兒略略鬆了口氣,想着有了北靜王出面兒,想來那馬尚此番理應會鬆口吧?

因着還在喪期,鳳姐兒與賈璉須得分房而睡,賈璉便去了前頭的書房裡。

夜裡鳳姐兒翻來覆,一想到來日便要得封誥命,便興奮得睡不着。也不知到了什麼時辰方纔迷迷糊糊,忽而便聽得後院兒傳來些許聲響。

鳳姐兒頓時驚醒,起身便見平兒在外頭正睡得香甜。鳳姐兒憐惜平兒這些時日跟着自己個兒極爲勞累,便也沒叫平兒,自己個兒披了衣裳便往廳堂而來。那後門有牀,鳳姐兒掀了簾子往後頭觀量,便見一具身形悄然進得尤氏居所。

過會子便有剪影映在臥房,看那剪影,分明便是一男一女!待須臾,那一男一女糾纏起來,燈火旋即熄滅。

王熙鳳看得瞠目不已,那男子身形除了賈璉還能是誰!

鳳姐兒心下惱怒至極,有心刻下便衝出去揪出那狗男女,轉念又想,此番若鬧將起來,只怕那襲爵一事便要告吹。

鳳姐兒銀牙暗,心下憋悶不已,她自問從無一處對不起賈璉,偏這賈璉什麼髒的臭的都敢沾染,如今竟連尤氏都勾搭上了!

忽而一轉念,鳳姐兒下定心思,咬牙暗道:“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義了!”

第248章 以詩爲戲第190章 種瓜得瓜第61章 上架感言第4章 晴雯 紅玉第207章 分紅第346章 夜遊第252章 發落第192章 鍋駝機第44章 儉四哥要發財了?第295章 亂第348章 金桂構陷第291章 丫兒塔第324章 十里紅妝第413章 比鄰第198章 西山水泥務第69章 京師水道無好人 李惟儉釜底抽薪第326章 薨第72章 加官進爵清吏制 機關算計枉思量第58章 忠順王割肉第400章 春來百物不入眼第133章 頭面兒第406章 欲潔何曾潔(續)第97章 下場第230章 憑勢借力第152章 紙鳶第293章 鬧翻第19章 嚴奉楨爲友張目 薛姨媽連夜求援第205章 葳蕤繁祉 延彼遐齡第387章 做媒第278章 家有喜事第28章 鴛鴦:四爺在老太太心裡不一般第6章 幻滅第218章 才選鳳藻宮第53章 備酒宴李紈心生異樣 欲還願邢氏迎春第339章 三姐撒潑第316章 年事第91章 小心思第73章 以本傷人節節升 偷雞不成蝕把米第97章 下場第294章 只怕是被人害死的第131章 教導第173章 下貼第4章 晴雯 紅玉第227章 以身爲局第21章 薛姨媽:儉哥兒是個不曉事兒的!第401章 羅衣曾似此花香第389章 留種第214章 殞第113章 攀附第363章 鳳姐兒生毒計第352章 三姐兒手段第22章 李惟儉送珠花 薛姨媽急登門第341章 清譽第44章 儉四哥要發財了?第416章 前塵舊夢第330章 禍水東引第187章 新鄰第19章 嚴奉楨爲友張目 薛姨媽連夜求援第386章 襲人遭難第204章 失算第270章 我爲檐上三寸雪第266章 偷腥第119章 忘了一人第211章 繁雜第145章 一出好戲第323章 大聘第94章 我的銀子啊!第86章 主僕交心第295章 亂第284章 潑醋第135章 過門第169章 辭行第278章 家有喜事第276章 姐姐猜呢?第56章 鎮國公 理國公到訪第288章 賴家遭難第109章 發狂第278章 家有喜事第209章 賦閒第310章 撞破第348章 金桂構陷第327章 回門第204章 失算第145章 一出好戲第401章 羅衣曾似此花香第258章 金麒麟伏白首雙星第315章 治年事第176章 任官第91章 小心思第306章 探春問計第400章 春來百物不入眼第160章 舊事重提第48章 珍哥兒不會也這般想吧?第331章 焦頭爛額第192章 鍋駝機第264章 消暑之邀第259章 真人不肯露相第187章 新鄰第183章 紅玉第345章 處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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