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門宴最艱險但也最傳奇的時候,霹靂嬌娃一段鋼管舞就把整個場子都撐了起來,登臺不過一個月立刻名噪華南,慕名而來的賓客絡繹不絕,稱讚她們是最勾魂攝魄的舞娘。
那時候我還沒到華南混,在我老家做個小洗頭妹,挺正經那種,就是理髮師學徒,可惜我心氣高,又不認命,根本沒打算長久安營紮寨,沒多久就跑到了華南,隻身闖蕩。
幾年前最初的卡門宴在華南很不入流,商賈巨鄂根本看都不看,都是些不安分過日子的已婚男人到這邊偷腥吃,一晚上能賺,但賺不多,該分出去的都除掉後,剩一千兩千撐死了。
當時卡門宴上頭除了壓着佛羅倫薩不夜城和金苑兩座大山,還有許多場子凌駕之上,經常跑去鬧事欺負小姐的地頭蛇比客人還多,霍老闆手下的打手不足百人,丟在華南最亂的下三濫聚集地龍崗街,就像一塊肉,幾下就被分食乾淨,渣都不剩。
霍老闆依靠卡門宴在華南出道,腳跟都還沒有站穩,而紀先生已經聲名鵲起,壟斷了兩大港口的碼頭生意,成爲最年輕有爲的風雲大佬。
只不過武三爺還是扛把子,底下三家分會一年的孝敬就堆成了吃不完的金山,紀先生作爲後來的晚輩,做生意十分謹慎,很多事都暗中進行,包括悄無聲息的壟斷了兩大港口,進軍私貿行業,都是藏着掖着生怕被槍打出頭鳥,畢竟華南道上還都指望着武三爺的雨露。
武三爺人脈廣,消息靈通,在道上橫行霸道呼風喚雨,他也看出了紀先生後生可畏,是個不要命只認錢的兇主兒,但他死活想不到這個纔不過三十出頭的男人,就謀劃了這樣一手好算盤,野心遠不止那麼一點,實在大得賽狼虎,他不滿足只叼着金苑這一塊肥肉,更不滿足屈居別人下面,硬是踢下了武三爺,坐穩華南江湖的頭把交椅。
紀先生從北方幫會的左堂主,到佔領華南,用了七年時間,在這七年裡,許多老牌幫會內訌分裂成爲一盤散沙,也有許多栽了跟頭成爲殺雞儆猴的犧牲品,武三爺看透時勢收斂許多,以致於勢力大減,底下一支幫會不甘沒落,投奔了紀先生,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武三爺的餘威仍舊是華南最大的,兩方就此結下樑子,鬥得如膠似漆。
同樣精於算計的霍老闆,更懂得順勢而上,在所有矛頭風波都指向紀先生的七年裡,默默將卡門宴做大,成爲如今和金苑平分秋色的最大名流聚集地。
我在卡門宴工作時,正是霍老闆鼎盛時期,每天接待的各路人士數也數不清,很多次我才從這個包房出來,就被媽咪安排到了另外一個天字包,侍奉更大腕的貴客,歇口氣的時間都擠不出來,這些貴客貴到什麼程度呢,他的名字都不能提,他的職位更不能講。
卡門宴捧場的政要多,金苑消費的富豪多。前者特別事兒,後者要好很多,可癖好又讓人作嘔,所以風月場所都是各有各的壞,時間久了沒有不想跳出來的,可最開始都被其中的巨大誘惑勾得紛紛跳海。
時過境遷,霹靂嬌娃淹沒在風塵前赴後繼的狐狸精裡,卡門宴也早不是我昔年獨霸的時代,白茉莉在我離開後,成爲霍老闆力捧的紅牌,有富豪砸百萬金包場,連續三天送九十九個特大花籃差點把場子湮沒了,卡門宴靠白茉莉一個人在這個夏季就趕超了金苑,馮小憐隨後發力,憑藉她華南首席交際花的美名,從卡門宴手裡挖過來了一部分大腕,兩家頂級夜總會的拉鋸戰徹底打響。
在這個時候我重回卡門宴,到底能有什麼結果我自己都沒底,搞不好就給風頭正勁的白茉莉做了陪襯,我沒有爭名奪利計較排位的心,可只有紅牌名伶才能賺大錢,我欠了紀先生太多,所以我必須使勁渾身解數往最上面爬。
我到達卡門宴時,剛好黃昏,正是夜總會開始上座的時間段,尤其在高檔夜場,就已經座無虛席,到晚上九點左右,包房全部都會爆滿,第一波早來的客人,基本就該走了,卡門宴在我離開後裝修了一次,很多醒目的地方都鍍了一層金,看上去十分高貴奢華,和金苑各有千秋,側重的品味和格調不同,卡門宴比較注重整體外觀,因爲政要喜好打官腔,對待事物的審美角度在於是否氣派尊貴,所以卡門宴第一眼看上去有一種會議大廳的典雅莊嚴,透着奢華精緻,而金苑則是十足的燒錢,就連地上一粒灰塵都散發着金錢的氣息,滿足所有巨賈和土豪的虛榮感。
接待小姐換了一個比原先更加高挑的小姑娘,我近距離看她長得非常秀氣,穿着紅色禮服站在圓臺後面,站姿筆直,我扶着桌子周圍打量了一圈,我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我之前認識的同事,連保鏢都是陌生面孔。
前臺小姐問我需要什麼服務,我說我找人,她問我找誰,我說樑媚。
樑媚是和我同期的紅牌,她比較高挑,我很嬌小,她皮膚是麥色的,她原本比我還白皙,後來也不知道從哪個地方傳進來的時尚,她爲了趕時髦,到海邊曬成了小麥色,在白膚流行的夜總會,她反而成爲了一種獨特的存在,很快就火得一塌糊塗,於是客人和小姐之間都流傳一句話,卡門宴紅牌170以上的樑媚最美,170以下的馮錦最俏。
人都喜歡和自己差不多條件的羣居,樑媚特別傲氣,只和我說話不翻白眼,誰她都不搭理,我想不到我過來還能找誰打探一下內幕情況,只有她了。
前臺小姐讓我稍等,她翻開出勤表閱覽了一下,很抱歉對我說,“樑媚今天歇班,明天也不在,她後天連班四天。如果您有急事,可以加錢邀她過來,我這邊找公關經理給您立刻安排。”
我說,“她是我朋友,電話方便給我嗎。”
前臺小姐搖頭,“私人聯繫方式,我們不能透露,除非是白金顧客。”
這不廢話嗎,只有在卡門宴消費達到八位數的才能成爲白金顧客,全華南都不超過五個,要是捨得這麼花錢,還用場子給電話,小姐自己都巴巴的貼上去了。
我找她要了一張卡片,在背面空白處寫了我自己的聯繫方式和姓名,我遞給前臺,“麻煩等她來了,給她這個。”
前臺接過去看了一眼,她說可以,正準備放回去時,她手忽然一僵,她又重新拿起來,仔細看了看我的名字,她有些驚愕擡起頭,對着我的臉打量了許久,“馮錦?”
她另外一隻手用力抓住桌沿,“你是原先的紅牌嗎?”
我說是,臉上表情十分沉靜,但我心裡早已翻江倒海,雖然被認出來也不算什麼光彩事,但這至少證明我還沒有被徹底遺忘,回來重操舊業還有東山再起的可能。
前臺小姐特別欣喜,她說剛過來工作時就聽別人提起過,兩年前我和樑媚是這裡最風光的名伶,如果我沒有離開卡門宴,現在全華南身價最最值錢的一定有我的號。
我沒有說話,只是聽她一直在講,在關鍵時刻我打斷她問白茉莉今天在嗎,她說在,白茉莉沒有休假,她的班一天都不能斷。
她說着話越過我頭頂瞪大眼睛,伸手指着我身後的大門,“那是白茉莉。”
我也聽到了後面忽然間興起的嘈雜,有很多腳步聲在逼近,一定是到了重要人物,才能出動這麼多保鏢,我轉身順着前臺手指的方向去看,場子外等候的一羣黑衣人簇擁着一名女子走進來,女孩應該比我略微年長几歲,保養還不錯,可氣質風韻一看就不是我這個年紀,她臉上的脂粉很淺,沒有濃妝豔抹,美得清淡似菊落落大方,她穿着高領中長款的玉蘭白旗袍,就像一片忽然灑下來的月光,在滾滾紅塵之中令看客耳目一新。
白茉莉和外界傳言的很不一樣,我在見到她之前,以爲她應該是像席情或者馮小憐那樣豔麗絕倫氣質妖媚的女人,只有這樣的女人才能把男人迷得神魂顛倒,可白茉莉太冷淡,她眉眼連一絲笑都沒有,我盯着她的臉,反手敲了敲前臺的桌子,“她不愛笑嗎。”
前臺說是,很不愛笑,脾氣也不好。
我覺得奇了,那些達官顯貴花着大價錢不買笑,對着這張臉幹什麼,難道是看膩了諂媚的嘴臉,忽然覺得捧着祖宗一樣的人才有滋有味。
白茉莉從門口走過來,保護在她周圍的保鏢將她安全送進來後,也都四下散開,她站在我旁邊一聲不吭,低着頭看自己新做的水晶指甲,前臺小姐立刻打開花名薄,在她名字後面勾畫了一筆,“白小姐,給您簽到了。”
白茉莉理也不理,她垂着眼皮直接轉身朝着電梯走過去。
想當初我和樑媚最紅的時候,也沒這麼傲氣過,眼睛都不夾人,拽得二五八萬似的,還不是靠人捧,沒人捧誰也火不起來,我覺得很奇怪,霍老闆那麼精明的商人,他最不喜歡手下人膨脹,可他爲什麼要去捧性格這麼爛的白茉莉。
我從前臺離開後,按照內部圖畫標識找到了霍老闆的辦公室,還是原先的老位置,在一樓走廊的右轉角,走到頭就是,門口駐守着八名保鏢,最前面的先看到我立刻十分警戒讓我站住,其中有一個認出了我,他喊了一聲馮小姐,我對他說明來意,他讓我稍等,然後走進去通稟,大概半分鐘,他從裡面出來朝我擡了擡手臂,“霍老闆請您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