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城的城牆沒有南旗城的高大,不過修葺得也算是比較完備,城牆外面各種明暗工事也是按照要求的數量和密度修建。圍城這幾天,雅安軍也在城牆四周試探性的進行了十幾次的攻擊,均在玎玲的指揮下一一挫敗,城牆下已經堆積了爲數不少的屍體。
“玎玲將軍!”寧遠城城衛軍將軍倪玉龍“哼哧哼哧”的跑上城牆,一臉諂媚的來到玎玲身邊,眼神如癩蛤蟆的舌頭一般在後者身上舔來舔去。不過也怪不得他如此,如今的玎玲可是軍中女神般的存在,一身銀甲以及雪白的披風,配上腰間火紅的一對鴛鴦刀,如同紅梅傲雪一般,加上她英武的身姿、俏麗的容顏,總會讓城牆上守衛的士兵爲之失神。當然,只要她一聲令下,這些對她敬若神明的士兵必會爲她出生入死。
“倪將軍辛苦了,可是有了什麼消息?”玎玲自從當了將軍,也不得不收了自己的小姑娘性子,變得更加寧靜、沉穩,畢竟有許多人的性命都交付在她手上,她又如何能不冷靜和深沉呢。
“細作已經仔細的數過了,圍城的除了他們的三千先頭騎兵外,又多出了五千輕步兵,還有大概好幾百的俘虜,要麼是用來當炮灰的,要麼就是用來當軍糧的。”倪玉龍口沫橫飛的說着,而玎玲的黛眉卻是微蹙了起來。
“如此說來,寧遠城外敵軍不足一萬,可雅安中路大軍至少三萬五千人,其他人呢?他們輕、重騎兵佔了四成,城外至多三千輕騎兵,剩下的一萬多騎兵呢?他們的重騎兵在哪裡?還有,如果城外只有五千輕步兵,他們近八成的步兵也不在這裡。倪將軍,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玎玲的面色很是凝重,而倪玉龍則是一臉的莫名其妙。
“有兩種可能,第一,這是一個陷阱,他們用少量部隊圍住寧遠城,誘使南旗城的軍馬救援,然後主要兵力用來伏擊我們的援軍。第二,圍攻寧遠城是個假象,他們真正的主力已經向着他們真正的目標撲過去了。”玎玲說着,玉手緊緊攥着刀柄。
“那豈不就是南旗城?!”倪玉龍終於聽懂了,“那我們要怎麼辦?”他那張中年油膩的臉上,寫滿了焦急之色。
“我們現在兵力不足,能發揮的作用有限,但只要我們守得住寧遠城,就是對南旗城最大的幫助。”玎玲若有所思的說。
“好,我都聽你的。”倪玉龍乖巧的點着頭,不過臉上卻是有着一絲怯意。“可我們滿打滿算也就五千兵卒,真正能和敵方對抗的游擊隊也就一千人左右,我們能行嗎?”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
“敵方也覺得我們不行,所以我們纔有成功的可能。你明白嗎?”玎玲淡淡的看了倪玉龍一眼,說實話,能夠修煉到地境的人卻如此膽怯怕死,也算是一朵奇葩了,若不是不想影響士氣,玎玲恐怕早就把他腦袋擰下來了。
“報!敵軍壓着俘虜在前,再一次準備攻城了!”一個斥候來報。
“傳令!一號防禦方案。”玎玲平靜的目光眺望着城外烏泱泱圍城而來的敵軍。而傳令兵已經將命令用旗語傳遞了出去,玎玲也從手環中取出了一面令旗。城牆上弓箭手、長槍手、刀斧手、滾木礌石、灰瓶熱油盡皆就緒。
“嘟……”一聲長號,戰鼓聲大作,雅安軍驅趕着俘虜,如潮水一般向城牆涌來,玎玲面色平靜,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緒波動。只見她令旗一揮,箭矢如暴雨般傾瀉而下,不分敵軍還是俘虜,城下的人潮如割草一般成排倒下,慘叫聲此起彼伏。然而,這並沒有使雅安軍的前進速度減慢多少,他們前仆後繼,擡起戰友的屍體做盾牌繼續前進。隨着逐漸靠近城牆,外圍的防禦工事開始發揮作用,各種機關陷阱紛紛啓動。一個個巨大陷阱塌落,坑內插滿了竹籤、木錐,有的更是佈置了硝石、硫磺和火油,一時間許多人“不得好死”,鬼哭狼嚎的慘叫夾雜着憤怒的咒罵響徹雲霄。而更多的人則是瘋狂的嘶吼着,扛着插滿箭矢的屍體或是攻城的雲梯,不要命的向城牆奔去。地雷被挨個引爆,一聲聲驚天炸響,血肉、碎骨橫飛,城外的土地已被鮮血染紅。即便如此,仍然有着許多雅安士兵衝到了城牆下,已有數十條雲梯豎了起來。玎玲依舊面無表情,令旗又是一揮,滾木礌石如冰雹般砸下,頓時鮮血橫飛腦漿四濺。有些雅安兵冒着矢石爬上雲梯,城上早有人拿着竹竿,等他們爬得夠高時將雲梯推到。
城門處一臺“破門車”用木槌拼命的撞着城門,雅安士兵躲在車下,矢石都傷不到。玎玲的眼角微微抽動了一下,令旗再度一擺,一鍋鍋的熱油從城牆上倒了下去,城下的士兵頓時哭爹喊孃的亂作一團,而緊隨熱油落下的是一根根火把,“破門車”立刻變成一堆篝火。被燒着的雅安士兵一邊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嚎一邊滿地亂跑,直到被活活燒死。
遠處雅安軍陣中,被簇擁着的一道高大身影正大口撕咬着一條兇獸大腿的烤肉,猩紅的眼睛卻是緊盯着城牆的方向。“這小丫頭有點道道嘛,老子喜歡。傳令!上霹靂炮,給我轟她孃的半個時辰,老子們身經百戰,護城大陣也見過不少,這回就讓他們明白一下,打仗是沒有所謂天才的,那必須得在屍山血海中不斷的積累。今天就讓老子拿這小姑娘給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好好上一課,護城大陣對本將軍未必好使。”這個兇戾的大漢便是雅安中路軍的副將修安,人稱“瘋熊”,是一個從底層士兵一步步爬上來的將領,一貫殘忍嗜殺,是一個真正殺人如麻的劊子手,也詮釋了什麼叫做“一將功成萬骨枯”。桀驁如他,就連他們中路軍的主帥白沙中將他都心存不服,這回更是對白沙將寧遠小城丟給他,自己去取南旗城的做法十分不滿,此刻正打算血洗了寧遠以作發泄。
數十架巨大的“投石車”將一個個巨大的火球朝寧遠城投射了過去,在接近城市上空的時候,彷彿被一層能量光罩所阻擋,如同石子擲於水面,激起了圈圈漣漪。隨後,火球在能量光罩上接連發生猛烈爆炸,光罩如巨大的肥皂泡般四處凹陷、變形扭動,卻仍然堅強的並未破裂。雖然大陣阻擋了爆炸的火焰、彈片和衝擊波,但震動卻是無法隔絕的傳遞了進來,不少靠近爆炸區域或是功力不高的人,被震得五內具碎、吐血而亡,甚至一些建築也在這種巨大的爆炸震波中被震裂或震塌。反應過來的人們急忙運轉體內脈氣,儘量抵擋震動,甚至裹上棉被、草墊等可以吸收震動的物品。
轉眼間五天時間過去了,玎玲腰懸鴛鴦刀手持令旗在城牆上巡視,她已五天沒怎麼合過眼,臉上顯出幾分憔悴。畢竟她還只是一個少女,這副擔子對她來說還是太重了。連日來,雅安軍用盡了各種方法攻城,從挖地道到炸城牆,花樣層出不窮,雖屢屢受挫傷亡慘重,但仍不惜代價,進攻一次比一次猛烈。而玎玲手中的五千人馬,也僅剩一千多人還能打仗。城中百姓也是死傷慘重,而且都嚇破了膽,更糟糕的是,“霹靂炮”攻擊對護城大陣的能量消耗極爲嚴重,那保護光罩現在也顯得比剛開始虛化了很多,看着似乎隨時都可能耗盡能量。玎玲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她甚至不知道敵人下次的進攻寧遠城還頂不頂得住。
與此同時,寧遠城以北四百里外的黑石山中,一場慘烈的廝殺正在進行。這黑石山位置比較特殊,它除了離寧遠城比較近之外,離南旗城也很近,僅僅不到四百里的距離,騎兵一個衝刺,半天時間就能到達。而這黑石山雖然海拔不高,但佔地頗廣,且生得怪石嶙峋、地形複雜,是一個易守難攻、極合適屯兵的地方。
此刻山谷中和山坡上人頭攢動,無數的士兵吶喊着朝着一個方向如潮水般涌去,而在士兵們衝擊的方向,一個閃動着幽藍色光芒的六芒星陣法旋轉移動着,且戰且退,所過之處留下一地的敵兵屍體,這正是“戰刀”小隊的六個狠人,而紫槊則是帶着四頭地境兇獸如虎入羊羣一般在敵兵羣中來回碾壓,每一個衝刺都會留下一道悽慘的“血衚衕”。青鸞則更是辣手,它低空飛掠,噴出道道火焰,士兵們成羣的葬身火海,如同沸湯潑雪般收割着生命。而楚驍則是站在遠處山巔的一塊巨石之上,遙遙的看着這一切。他的眼神正焦急的搜索着,尋找着他急於要找到的目標,雅安中路軍那一萬多騎兵。自離開南旗城,“戰刀”小隊沿着南旗城救援寧遠可能的所有線路偵查了一遍,竟是沒有發現埋伏打援的大軍,考慮到兩城之間確實沒有什麼適合大部隊隱蔽埋伏的地方,他們將視線投向了附近可用於藏兵的山林。兩天前,他們發現近兩萬的步兵自黑石山中開出,浩浩蕩蕩殺奔南旗城,便判斷,對方的主力騎兵十有八九也隱藏在此伺機而動。這批騎兵雖然在攻城時使不上多大力,但卻是這場戰爭勝敗的關鍵,找到他們,殲滅他們是楚驍現在唯一需要做的事。所以,他以“戰刀”小隊爲餌,在黑石山肆意縱橫,要引出這條大魚,而具楚驍的直覺判斷,敵方主將白沙必然會出現在對他來說戰略價值最高的南旗城下,黑石山中不會有什麼高水平的將領指揮戰鬥。這是一場豪賭,是以軍隊和城池命運爲賭注的一場豪賭,而楚驍對自己的勝算有着七成以上的信心,很遺憾,這世上是沒有百分百的勝算的,哪怕是九成勝算的戰鬥也不存在。
陡然間,轟隆隆的聲音如悶雷滾動般自深山中傳來,楚驍那緊蹙的眉頭終於在此刻舒展了開來。他腳尖輕點,身形便凌空而去,一閃間便出現在了山谷中焦灼的戰場之上。楚驍一揮手,上百枚“魘雷珠”如雨般撒向敵方人羣中,瞬間漫山爆炸聲和慘叫響成一片,殘肢斷臂四處飛濺,掛得滿樹都是。這是“戰刀”小隊約定好的信號,大家迅速脫離戰圈,向約定好的方向撤退而去。衆人邊撤邊靠攏,清點人數無誤後,便以最快的速度向山外掠去,青鸞則利用它最引以爲傲的速度,化作一道流光,向黑石山北方閃掠而去。而他們身後則是如同海潮般的隆隆地震之聲傳來,這就是大量重騎兵沉重的馬蹄聲,光是這陣聲音便足以讓一些普通士兵嚇掉魂了。
南旗城外,整整齊齊的步兵方陣徹地連天,圍得如同鐵桶相似,城牆上,莫央、西門無塵、寧蕊和阿瑤默然的望着城外的敵軍,守軍們井井有條的各司其職,倒是並沒有出現什麼慌亂的情況。
“看上去大概兩萬人左右,沒有看到騎兵的影子。看來事情的確是在按照楚驍的計劃在進行啊。”寧蕊發出一聲感嘆。
“那麼我們無論如何都得完成我們的分內工作,一個敵兵都休想踏入南旗城半步。”阿瑤沉聲道。
“看得出來,這些步兵絕對是中路軍裡的精銳,哪怕目前敵我人數相當,我們又佔地利,不過要想攔住他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莫央老成持重,光從士兵身上便能看出雙方的差別,雅安軍一方士兵久經訓練,戰陣廝殺更是如家常便飯,無論是戰友間的配合,作戰時對號令的執行、對戰場情勢的判斷等都是非常熟練和精準的。而南旗軍大多數士兵在修爲上就比對方要弱,加上兵源複雜,年齡跨度奇大,一眼望去盡是些七長八短漢、三山五嶽人。雖不至於臨陣怯戰,但指望着這支湊在一起沒多少時間的隊伍像對手一般相互配合、令行禁止,無異於癡人說夢。畢竟,戰場廝殺和江湖械鬥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我們努力做到楚驍公子交待的事情即可,我相信他會在說好的時間回來,然後解決所有的問題。我們各就各位吧!”西門無塵很是乾脆,既然擔憂無用,那麼就不要多想,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
“嘟……”一聲悠長的號角響起,緊跟着便是“咚咚咚”的雄壯戰鼓伴隨着雅安士兵如狂浪滔天般的怒吼聲,震得大地都在隱隱顫抖。而城牆上,所有的人都在心裡默默給自己鼓勁兒,他們都被自己的長官告知,在戰場上要想活下去就要先學會戰勝恐懼。
“殺!”不知是誰的一聲大喝,城外戰線上所有的前排方隊士兵統統發出瞭如野獸般的嚎叫,扛着攻城器械如潮水般向城牆涌去,與此同時,數百臺投石車將霹靂炮如雨點般投向了護城大陣,劇烈的爆炸幾乎在南旗城上空所有的地方同時響起,城中軍民彷彿看到漫天的烈火遮天蔽日,如同身處煉獄一般。緊接着,大家便明白眼前的一切還僅是煉獄的開始,緊跟着那似乎要粉碎人五臟的振動伴隨着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彷彿從四面八方向每一個人籠罩而來。機謹的人迅速瘋狂鼓盪起周身脈氣,朝草堆、糧草垛裡鑽將進去,而那些木訥到連脈氣都未想起來調用的人,則是瞬間震得鮮血狂噴,有的甚至是七竅流血、五臟碎裂而死。頃刻間爲數不少的平民因功力太低的緣故慘死當場。不過南旗城的護城大陣畢竟是楚驍最早不惜工本全力打造的,即便是遭受如此瘋狂的飽和攻擊,依舊沒有要崩潰的跡象。城裡的市政廳公務人員用鐵皮喇叭四處呼喊着,讓平民在霹靂炮攻擊期間裹上棉被,脈氣護體。
城外步兵方陣之後,一個周身金甲的青年將領騎在馬上,他相貌英俊,只是此刻的面色卻是非常的難看,他便是雅安中路大軍的指揮官,白沙中將。“真是沒有想到,那小子在陣法之道上能有如此造詣,擱在中州這個地方倒是埋沒他了。給我繼續轟擊大陣,直到把攜帶的霹靂炮用完爲止,我倒要看看這陣法裡到底儲存了多少能量。特務營那幫廢物,這麼長時間竟然都無法從內部解決掉這個大陣,還死了十幾個人。這護城大陣不破,就算士兵攻上城牆也會受到巨大的能量壓制和排斥,恐怕連平時一半的實力都無法發揮,這仗還打個屁啊!”隨着白沙的一聲令下,“霹靂炮”如不要錢般向南旗城傾瀉而下,城內各陣基處,城主親兵將一箱箱的能量晶體倒向陣盤供其吸收,在外界“霹靂炮”如此猛攻之下,倒進陣盤處的能量晶體消融得如同蠟燭扔進火爐中一般,這就是一場比試消耗的對賭,誰先耗光了資源,誰之前的付出便是都打了水漂。
在地面上衝鋒的士兵已經用屍體“填平”了外圍防禦工事中的第一層陷阱,向着以各類機關爲主的第二層工事衝來。一時間塗抹着劇毒的刀片、鐵釘、尖利碎石隨着地雷的爆炸四散飛射,毒煙瀰漫。火油、硝石以白磷做引被拋射到半空爆炸,火雨漫天飛灑。衝鋒的士兵除了在心裡惡毒咒罵之外,便是隻恨爹孃少給自己生了一對腿腳,玩了命的想要儘快衝過這片死亡地帶。
“好狠毒的機關!暫停‘霹靂炮’,先給我放‘滅火彈’,把火勢和毒煙一併解決掉。”白沙的眼睛似乎都要噴出火來,他從沒有想過,在中州這種地方會有一個把他逼得手忙腳亂的對手。
一個個巨大的皮囊被投石機拋射到工事上空而後爆炸,皮囊內大量的水暴射而開,頓時形成一陣暴雨,將火海和毒煙統統壓下。在衝鋒中命懸一線的雅安軍士兵們皆是興奮的發了聲喊,此時他們第一波四千衝鋒敢死隊的人數已經僅剩一半,卻連敵人的影子還未見到,實在是憋屈到了極點。現在離城牆也就不過幾百丈距離,他們瞪着猩紅的雙眼,想着衝進城去一定要血洗南旗城方纔解得了心頭之恨,可熟不知在前方等待他們的依舊是收割性命的死神之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