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一個身影走進房門,寬大的帆布破披風已經破得遮掩不住那纖細玲瓏的身軀。一身緊身短戰鬥服勾勒出少女般的凹凸曲線,修長的大腿上各綁着一個皮質刀鞘,裡面塞着兩把雪亮的匕首。一雙小戰靴已經很舊了,鞋底很厚,看得出已經補過不止一次。這女子一把摘下腦袋上的大獸皮帽子,緞子般的烏黑青絲如瀑散落。臉上沾滿灰塵,與汗水和成泥,成了一張花貓臉。那一臉未脫完的稚氣表明她至多也就十五、六歲。那一雙略顯暗淡和絕望的大眼睛,警惕地瞥了一下那兩頭巨大的青藍獸,然後稍含懼意的望着眼前青年,聲音發顫卻又極力故作鎮定地開口道:
“你要問什麼就問吧,只要不殺我,怎麼樣都行。”
青年戲謔的笑了笑,走到火堆旁坐下,用匕首割下碩大蜥蜴的四肢,放在一個大陶盆裡,然後將剩餘的部分遞給雌獸青煙。
“ 你們今天晚上過來的這一羣人,是什麼名頭啊?”
青年一邊割蜥蜴,一邊淡淡的問。
“血牙幫,周圍四十里內都是我們的地盤。”
少女看着青煙疼惜的將大半個焚血蜥分給了烏風,自己只留下了頭尾等部位,看着二獸大快朵頤,不由的嚥了咽口水。
“血牙幫有多少人?首領是誰?本領如何?”
青年邊問,邊捧起一條烤蜥蜴腿大啃了起來。
“一百六十多人,幫主叫鐵山,外號叫石塔,修煉的是金系肉體外家功夫,已經練到了凡境八階。”
少女看着青年啃得滿嘴冒油,大眼睛很不爭氣地直了,再也想不起有什麼秘密是需要自己保守的。
“一個凡境八階的戰士,勉強算個高手吧。六階以上的有幾個?”
青年根本沒有理會少女快要流下的口水,眼皮都沒擡一下,自顧自的繼續吃着。
“副幫主錢飛,外號瘋子,修煉的是風系體術,凡境七階。還有個智囊先生,不知道叫什麼,反正我們都叫他智囊先生。這人很神秘,聽說他是個六階的高手,不過沒什麼人見過他出手,他經常鼓搗一些瓶瓶罐罐的,有的時候實在食物短缺,他竟可以用秘法招來兇獸供我們捕食。要不然像我們這種在城市廢墟邊緣的小幫派,根本無法安然生存下去的。”
“靈族法術?他是個靈巫嗎?不對啊,只有凡境六階的話,靈巫族羣是絕對不會允許如此弱小的族人離開族羣外出闖蕩的。應該是個人類不知從哪學了些靈族的法術吧。”
青年喃喃自語着,轉頭看了少女一眼,然後一怔,跟着露出了一縷春風般的笑容。
“餓了吧?”
青年從大陶盆裡扯出一條烤蜥蜴腿,足有六、七斤重,遞給那幾乎要流口水的少女。
“我可以吃嗎?你要我拿什麼做交換?我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
少女突然神色變得坦然起來。活在這個末世,人命賤如草芥。尤其近六十年來環境的極端惡化,陽光被逐漸遮蔽,導致一切資源都極其匱乏,尤其是食物。稀少且污染過的水、貧瘠的土地、不再溫暖的陽光,加上混亂的社會秩序,使糧食極其的稀缺,更不要說什麼蔬菜、水果了。人們儘可能地捕獵兇獸而食,自從兩百年前那場末世大戰徹底毀壞了恆界大陸的環境後,原本大陸上生活的野獸便大批量的滅絕,剩下的逐漸變異,或者說是爲了適應這殘酷環境而進行的突變式進化。總之,動物變得更加巨大、敏捷、狡猾、兇殘,且環境適應能力更強。以至於現在的人都統一的將它們稱之爲“兇獸”。兇獸和人類,是一種互相捕獵的關係,而優勢正在不斷向兇獸一方傾斜。隨着各種兇獸不斷地繁衍壯大,人類的生存空間也在不斷地壓縮,現在也僅固守着各個城市廢墟,而廣袤的荒野、山脈、莽林,作爲人類,如果對身手沒有絕對的自信的話,是不會想要去涉足的。
食品危機愈演愈烈,人吃人的情況已越來越普遍。爲了能夠換取一點食物,一絲生存的希望,尊嚴、忠誠、良知都變得蒼白而廉價。作爲弱勢羣體的女性,她們僅剩可做交換的東西,便可想而知了。
“吃吧,我對你沒有其他的要求,上次來南旗城還是一年多前,這次路過這裡,需要買些東西和消息。當然,別人不惹我,我也不會去找麻煩。既然到了這裡,南旗城地頭的現狀還是得了解清楚。僅此而已,你不用害怕,只要你不對我說謊,或威脅到我的安全,我就不會碰你一根汗毛。”
青年話沒說完,少女就一把將烤蜥蜴腿抄了過去,狼吞虎嚥的啃了起來。青年微笑地看着她吃,漸漸的笑容在臉上凝固。五分鐘後,當看到那條足有六、七斤的巨大蜥蜴腿變成了幾根骨頭棒子,甚至一些軟骨和細碎小骨頭都消失不見後,青年的眼角抽了抽。
“這到底是餓了多久啊!”
少女啃完最後一根骨頭,吮了吮手指,打了個嗝,然後衝青年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但雙眸中卻比剛纔多出了一絲明媚的光彩。
“已經兩天沒吃的了,都記不清多久沒吃這麼飽了。”
“你叫什麼名字?”
“玎玲。”
“你姓丁麼?”
“不,我是孤兒,沒姓。爹媽唯一留在我身上的就是一個小鈴鐺,所以就叫玎玲吧。”
少女從脖子裡揪出一根紅繩,上面拴了一個鈴鐺,鈴鐺裡塞了點破棉絮,估計是爲了不讓它發出聲響暴露行跡吧。
“給你起這名字的人挺有才華啊,玎玲這個名字很好聽。”
“是麼?他除了給我這個名字還不錯之外,我就是他的一個奴隸而已,爲他提供我能做到的一切,來換取我卑微的生存。”
說着,少女的眼神又恢復了暗淡和絕望。青年聯想到了自己的身世,長嘆一口氣。
“我叫楚驍。和你一樣,也是個孤兒。”
楚驍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和這麼一個陌生的少女說這些,這不符合他一貫謹慎的作風,一向殺伐果斷的他,早就將同情、憐憫等所有軟弱的情緒都丟到垃圾堆裡了。在這個時代,如果做不到心硬似鐵,是絕對無法生存下去的。也許只是這相似的身世遭遇,在他的心裡蕩起了一絲淺淺的漣漪。
“這個世道,人的命就是如此分文不值,父母尚且朝不保夕,哪裡還能管得了小孩,至於其他人,更沒義務去照顧一個毫無用處的拖油瓶,毫不介意的把小孩子當食物的人也不在少數。要想活下去就得靠自己。”
玎玲略顯詫異的望了楚驍一眼,然後嘆息悠悠的道。
“今晚殺了你們血牙幫幾十個人,想必一會兒你們幫裡的高手就會過來找場子了。你們那個智囊先生,和我說說,還有什麼本事嗎?”
楚驍收拾了一下心緒,言歸正題,打了小的引來老的,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作爲一羣刀口舔血的人,楚驍可不認爲他們會知道死字是怎麼寫的。
“我們的巢穴離這裡也不算太遠,算上集合準備的時間,估計一個時辰之內他們就會過來了。至於那智囊先生,你就不用擔心了,剛纔就是他帶隊的,那儲物手環就是他的,應該是已經死了吧。”
玎玲望了趴在一旁的雌獸青煙一眼。
“呃,竟然不早說……還有,南旗城現在主要的大勢力,還是天羽閣、神刀門和糧幫三足鼎立嗎?”
“神刀門的門主陳老爺子病死了,他的兩個兒子都不行,爲了爭門主之位搞得內部火併,知道撐不住門庭,一個投奔天羽閣,一個投奔糧幫了。現在的第三大勢力,是剛剛崛起的莫家。這一直以來,天羽閣有完整的傳承,閣主西門無塵是地境五階大師,自他以下達到地境的也有四個,一向超然物外穩坐第一,無人敢惹。糧幫的袁師傅掌握着無土種糧的訣竅,就這一點便立於不敗之地。神刀門陳天橋陳老爺子是地境五階大師,可惜兩個兒子都不到地境,老爺子一死便是樹倒猢猻散。只是這莫家,只一個家族而已,人數也不多,最多也就二百來人吧,天知道怎麼會出這麼多高手。地境的大師現在知道的就有十個了,那家主莫央更是深不可測,不知到了何等境界。一向只做買賣不參與爭鬥的組織恆社,似乎也是暗中支持着莫家。現在內城亂哄哄的,如果沒有絕對必要,還是不去的好。”
玎玲對城內的情況如數家珍,似乎還很關心楚驍的安危。
楚驍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玎玲瞬間尷尬了起來,臉上羞紅。
“我只是善意提醒,看在你不殺我,又給我這頓肉吃的份上。”
玎玲低頭嘟囔解釋着,甚至不敢擡頭看楚驍一眼。
“是莫家啊。”
楚驍若有所思的笑笑。
“沒關係,恆社的生意遍佈大陸,雖從不爭地盤,但絕對是恆界大陸上的巨無霸。只要它不倒,我就不用擔心。其他的事情我也沒興趣摻和。好了,我要問的問題都問完了,你可以走了。”
楚驍站起身,開始收拾行裝,也要上路。
“你要去哪?”
玎玲一下急了,跳將起來。
“我不喜歡等人上門,主動出擊纔是我的風格。爲了接下來不會有不必要的麻煩,血牙幫天亮前必須消失。”
楚驍平淡的說着,彷彿這無關殺戮,只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小事。
“我……我能跟你一起去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