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這裡最年輕的醫生,實習醫生,二十歲,即便我買成熟老氣的衣服穿,梳過氣的髮型,但怎麼看都和護士差不多,總得不到病人和家屬的信任,有些人甚至不願意聽我的醫囑,經常因爲我是病房責任醫生而吵吵着調換病房,對我的自信心不能不說是一種打擊。這裡的心科病房責任醫生雖然比我年紀大很多,卻也都是剛剛畢業沒什麼經驗的大學生,還都沒出國留過學,臨牀經驗根本沒法和我比,可他們卻只針對我,包括那個該死的譚柏霖。
對了,那個傢伙接受了這所醫院的邀請留了下來,年輕的主任醫師,譚家的地位,譚柏霖的能力和儒雅氣息讓他幾乎成了這所醫院的神。但爲什麼我要和這傢伙扯上關係,跟幽靈一樣,死纏着不放。
每天跟着他查房就夠我嗆,我病區的近百名病人,每個人的病例我都要倒背如流,因爲譚柏霖經常就這麼一點兒小事當着其他醫生和病人的面兒罵我,有時眼淚都轉在眼眶了,但我堅強的沒在他面前掉一滴眼淚。
又一次被罵得狗血淋頭,不是因爲我對病例不熟,不是因爲醫囑不清晰,只是那個四十幾歲的大哥把我的話當了耳邊風,犯了冠心病一大禁忌,一頓吃下了十幾個狗不理包子,撐着了。看着病人那難受的樣子,我確實心裡不好受,可是我千叮嚀萬囑咐過,只是面嫩人家根本不把我的話當醫囑。
聽着譚柏霖的低吼,我終於忍無可忍的爆發了,丟下病例扭身離開病房,我的醫德瞬間化成了泡影。
休息室裡乾坐着,手機不斷的振動,從同事到辦公室到譚柏霖,直到主任親自打來電話,我不得不接,不得不去譚柏霖的辦公室報到。
他只是挑挑眼皮,專注的在電腦上打着病人病案,好像我是空氣,我一直站着,站到兩條腿都痠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腿了,才深深吸了口氣,扭身關住辦公室的門,走到辦公桌前關掉電腦顯示器的電源,譚柏霖臉色登時變了,推開桌上的病例,腳一蹬,椅子向牆上靠去,似乎等着我先開口,我說什麼?我
錯了?門兒都沒有,錯不在我,是他一直欺負我。
見我不吭聲,譚柏霖又坐回辦公桌前,按開顯示器,“去給病人和家屬道歉。”
我耳朵是不是有毛病了,我什麼都沒做,幹嘛要給他們道歉。我扭身向門口走去,下班,安全下班,我要回家。
“回來,”他又叫住我,我扭頭毫無表情的看着他,“你一點兒誠意都沒有,還滿臉怨氣,怎麼去道歉。”
“我沒錯,幹嘛要道歉。”
“你給病人臉色看,沒錯?!你的醫德哪兒去了,醫者父母心,你爸媽生下你就不管你了嗎?!”
“譚柏霖——”
“叫我老師,現在我是你導師。”譚柏霖拍了一下桌子,坐正身體,“師者,傳道受業解惑也,醫道是什麼,救死扶傷,病家求醫,寄以生死,是性命攸關,你當是兒戲?!”
眼眶一熱,嘴巴一扁,“我沒有,是他不聽我的,自找的。”
“要是躺在那裡的是你的家人,你還這樣說嘛?!”
“譚——醫生——”真的要被他氣死,要被他羞辱死了,我想找個地縫鑽了。“就因爲我的一句話是吧,就因爲我之前頂撞你嗎?你何必這麼報復我,幾十個醫生你就數落我,我是後媽養的?!”
他不是曾經那個我摔下山揹着我找出路,照顧我,提着點滴猴兒急的看我退沒退燒,酒吧裡和我溫柔對唱的譚柏霖,他是個魔鬼醫生。
“醫生誓言是什麼?”
我有些意外,爲什麼問我這個,“健康所繫,性命相托。當我步入神聖醫學學府的時刻,”我無精打采的揹着,譚柏霖大聲的和我一起背,我也不禁站直了身體,目光直視他,大聲背,“謹莊嚴宣誓:我志願獻身醫學,熱愛祖國,忠於人民,烙守醫德,尊師守紀,刻苦鑽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發展。我決心竭盡全力除人類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維護醫術的聖潔和榮譽。救死扶傷,不辭艱辛,執著追求,爲祖國醫藥衛生事業的發展和人類身心健
康奮鬥終生。”
“你經驗不足,別人瞧不起你,自己還瞧不起自己?!我費盡心思教你,你一點情都不領就算了,還說我針對你,我幹嘛針對你,嚴師高徒這句話你沒聽說過嗎?別的醫生背地裡羨慕你還來不及呢,你還敢耍小脾氣,好心當成驢肝肺了。”
這倒是真的,自從譚柏霖出現在中心醫院心內科,我就成了他的跟屁蟲,雖然是他從主任那裡要來的,但就像我之前說的,他就是心內科的神,跟着神的屁股後面,沾點神屁別人都說是香的。他雖然常常罵我,但是其他醫生都嫉妒我,因爲我學習的機會比他們多。
我扭身要出去,譚柏霖立刻叫住我,“幹嘛去,我還沒說完。”
“我去道歉,趕在吃晚飯之前,否則又要找我麻煩!”我幾乎是嚷嚷着,譚柏霖嗤嗤的笑,走到我身邊,打開門跟着我,“你幹嘛?”
“教不嚴,師之惰。我難逃責任,當然和你一起去。”
跟那個病人道完歉,譚柏霖又向病人說了一下我的留學經歷,病人和家屬纔對我有些另眼相看,並把我們送到門口。夕陽的餘光灑進大廳,我突然感覺渾身輕鬆。
等了半天電梯都人滿爲患,保潔給我們開了專用電梯,譚柏霖按了7層,我則按下8層,下電梯的時候,看着那瘦長的背影,我突然說了一句話:患者如至親,同行勿相輕。
譚柏霖扭頭呆呆的看着電梯門闔住,他不是喜歡教誨別人,我也教教他。
自那天以後,我依舊經常捱罵,罵完就算了,我度量大,寬恕他。
終於讓我跟他進手術室了,四個病區,二十六個醫生,誰的病人,誰就可以觀摩手術,而我是唯一一個可以和譚大神在一起手術的醫生,還是個實習醫生。我知道大家怎麼想的,我年輕,他也年輕,我們之間有一定的曖昧關係,我忍氣吞聲,要學到東西肯定是要付出些東西,這裡只需要我付出一點點名譽。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