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飛蛾撲火
老張來了,我剛剛下班,有點疲憊,看見他更是多少有些不自在。
“大叔,”
依舊這樣叫他,都習慣了,他微微一笑,在後視鏡裡看着我。
“秉先生好嗎?”
老張點點頭,“他很好。”
依舊是那句,我欣慰的笑了,不知道老張的來意,但我已經下定決心不會再和秉良有任何瓜葛了。
老張沉默了片刻,遞給我一份入學資料,“太太給你報了最好的學校,內科專業,九月份開學,還可以去國外做交換生,到最好的UCSF(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即伯克利大學)學習半年。”
我接過資料看了一眼,海城醫大內科專業,大二起讀,眉頭不禁蹙起了,
“秉先生知道嗎?”
老張有些爲難,搖搖頭,“太太已經安排好了,你回去,他們會很高興的。”
“我不會回去,這個學期讀完我就會去別的地方工作,您幫我轉告秉太太,江魚以後不會出現在這個城市了。”
推開車門準備下車,老張突然轉過身子,“小魚,”
我扭頭看着他,又坐正了身體。
“你不在的時候,秉先生很不好。”
“他怎麼了?”我的心緊緊一縮,忙問。
“我和太太都知道他不好,其實誰都能看得出來,秉先生和你一樣瘦了很多,少言寡語,休息也不是很好,抽菸也厲害了很多,他這樣下去,我們都很擔心。”
想到兩個月前秉良來時憔悴不堪的樣子,我心如刀絞,這份相思折磨着兩個人,心疼蔓延到頭髮稍。
沉默了片刻,我慘淡一笑,“過段時間會好的,大叔麻煩您多照顧他了。”
伸手拉車鎖,老張又叫住我,“你帶走了他一樣東西,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
他急切的說,我一愣。
“什麼東西?”
除了欠下的鉅款,我甚至連那條湖綠色的裙子都沒帶走。
“他的心。”
眼淚一下涌出來,我咬着嘴脣,老張忙抽出幾張紙巾遞過來,我接過悶聲的說了句謝謝,擦着眼淚和鼻涕。
“小魚,秉先生和太太之間有很多故事,他不忍心傷太太的心,但他也離不開你,太太很清楚,她不想讓秉先生痛苦,太太也離不開他,所以才委曲求全。”
“太太的一片苦心你應該明白,我知道這對你很不公平,但是畢竟秉先生是你的恩人,如果沒有他,你
現在是什麼樣子你心裡比我們誰都清楚,你家境不好,念不起大學,他爲你做萬全的打算,所謂的公費學習只不過是怕你不肯接受,你應該懂得感恩。”
每句話每個字都像刀子戳着我的心窩,我早覺得這所謂的公費學習有蹊蹺,只是不敢面對而已。
“可是我不能進那個家,不想破壞他們的愛。”
“你已經做了,他們誰都離不開你,太太已經做了最大的讓步,現在是你做出讓步的時候了。”
“大叔,我不能那麼做。”
打開車門下了車,跑着進了公寓樓。
這是罪惡,一切的一切都是錯誤,當初我不該招惹他,現在更應該決絕……
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老張又來了,車子停在公寓門口,我抱着課本拿着白衣剛剛下白班,看見那輛賓利,便埋頭快步躲閃。
老張忙下車叫住我,車窗開了,一個蒼白羸弱但卻美麗依舊的女人的臉孔出現在陰影裡,這應該是秉良的太太。
老張打開車門,我只得硬着頭皮坐進去,不敢面對這個女人,就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低着頭,等着暴風驟雨。
“小魚,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我擡眼驚慌的看了她一眼,點點頭。
“我是來求你的,和我回家吧。”
聽着這麼心酸的話,眼淚又噼啪的掉下來,唐素身上綁着安全帶,她艱難的探着身體夠駕駛座旁邊的紙巾,我忙將紙巾盒遞給她,她卻抽出紙巾塞到我手裡。
“你看我這個廢人,短短的幾公分就難倒我了,活着比死了都痛苦。”
“您別這樣說,您還有愛您的人,活着是幸福。”
唐素笑了,“是啊,我還有他啊,小魚,你還太小,可能還不瞭解什麼是真愛,愛一個人,就應該讓他快樂,爲了他,我什麼都願意承受。”
她攤開手腕,一條猙獰的疤痕伏在上面,觸目驚心。
我詫異的看着唐素,如此優雅的女人,健康的時候不知會有多少光環籠罩着她,而這條疤痕,鑑證的必定是她最辛苦的一段歷程。
“我也曾做過傻事,”她的眼裡有淡淡的淚光,“我爲了他而生,也爲了他活着,我無法報答他,請你替我報答他。”
這句話像把刀子穿過胸膛,我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雙手捂在臉上失聲痛哭,心碎的話語,讓人心疼的女人,
“我不能分享您的愛,我不能那樣做,你太可憐了……”我抽泣着說。
“就像我剛剛說
的,你是替我報答他。”
她抹着我臉上的淚痕,那雙手柔軟無骨,卻也冰涼如水。
“幸福是會傳染的,他快樂,我纔會開心,小魚,求求你幫幫我吧。”
“秉太太……”
“走吧,和我回家。”
*
書房的門開着,夕陽的餘輝灑進房間裡,紫檀的傢俱更顯得這房間氣氛沉重。
秉良站在窗口看着遠方,夕陽給他也鑲上了一層金邊兒,顯得他更加消瘦。我站在門口許久他都不曾發現,一直心事重重的看着窗外。
我的心有點兒疼,近在咫尺的愛人,我們是否真的可以好好愛一場。
秉良又點了一支菸,卻沒抽一口,那菸灰燃得很長很長。我忍不住走了進去,站到他身側,他似乎有所察覺,但依舊沒轉身。
“好了,我馬上下去。”他低沉的說了一句,聲音有些沙啞。
菸灰一顫,落了下來,我忙伸手去接,溫熱的散了一手心。
秉良這才注意到我,打散我手上的菸灰,捧着我的手仔細的查看。
“燙不燙,疼不疼,有沒有受傷?”他一邊搓着我的手心一邊急切的問,“對不起,燙到你了是不是,該死。”
我連連搖頭,“不燙,不要抽菸了。”
他一把將我摟進懷裡,死死的抱着,好像前世的錯過,今生的相遇一樣。
“你怎麼來了,怎麼會是你?”
我笑着流淚,弄溼了他潔白的襯衣,是我,應該是我,一定是我。
“魚兒,我想你。”
“良,我愛你,我搬來住,再也不想離開你了。”
“我的魚兒。”
他捧着我的臉,指腹擦着我眼角的淚痕,溫柔的吻襲來。
那天晚上他將一條翠綠的魚形玻璃種翡翠掛到我脖子上,一陣涼意驚得我身體一縮,他從身後摟着我,拉着我的手輕輕握住墜子。
“玉無價,就像我對你的愛,答應我永遠不要摘下來。”
我低頭看着翡翠,蜷着的魚身,不規則的形狀,不仔細看,看不出是條魚。
這玉是翠綠翠綠的那種,戴在闊太太身上,那是高貴,戴在我身上,那是俗氣,甚至更像是假貨,他竟然叫我永遠不要摘下來,真是霸道。
早飯的時候,我看到了唐素頸上的白色玉墜,葫蘆形,原來這條鏈子,代表了我在這個家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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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