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愷恆跪伏在沈正天的頭邊,他的睫毛果然在輕輕的顫。
“爸,你睜眼看看我,我是愷恆,我和我媽都守着你,等着你呢。”他握住沈正天的手,啞啞說道。
“正天,你真的醒了?”周碧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低低的啜泣起來。她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強忍住喉嚨裡傳上來的哽咽,屏住呼吸緊緊的盯着沈正天的臉。
時間似乎凝滯,空氣緊張的讓人透不過氣。
兩人眼看着沈正天的睫毛緩緩張開,那雙太久沒見過光明的眼睛不適應的閃了閃,沈愷恆連忙用手遮在他的額頭爲他擋着光線,他漸漸習慣了之後,雙目迷茫的看着眼前沈愷恆的臉,“你是……”
他的聲音微弱沙啞的幾乎聽不准他在說什麼,費力辨了許久,沈愷恆忽然鼻子酸了起來,“爸,我是愷恆。你不記得我了嗎?”
“愷……恆?”
沈正天皺緊了眉,似是在努力回憶,沈愷恆連忙拉過把臉扭到一邊泣不成聲的周碧雲,“爸,你總該記得我媽吧,媽,你快和我爸說句話!”
周碧雲淚流滿面的看着他,哽咽着,“正天……”
沈正天認真的看着她,眉頭越蹙越緊,他的臉色忽然變的漲紅,呼吸急促,聲音粗啞,“周碧雲!”
沈愷恆欣喜不已,既然他並非誰都認不出就總算能讓人看到希望,可誰知下一秒鐘沈正天似是用盡全身力氣粗粗的喘着,低吼着,“是你害死了清月……是你……”
喜悅瞬間便被冰凍。
周碧雲瞠目結舌說不出話,沈愷恆剛剛露出笑容的臉立刻變的僵冷。
眼看沈正天的情緒越來越激動,沈愷恆急忙撫着他的胸口,“爸,你彆着急,有話慢慢說。”
“清月死了……清月她死了……”沈正天的五官痛苦的擰成一團,憤怒的雙眼死死的盯着周碧雲,老淚縱橫。
他那哀痛的目光裡含了太多的憎恨和厭惡,看的沈愷恆一陣心寒,而周碧雲則驚恐的不停發抖,“正天,相信我,我沒有害她,我沒有……”
“我們已經離婚了周碧雲,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你!是你毀了我和清月的一生,是你害死了她……”幾近絕望的淚光裡,沈正天悲慟的控訴着。
周碧雲倚在沈愷恆懷中,痛哭不止,“愷恆,你爸怎麼會這樣,快喊醫生來!”
一邊是盼了太久才盼醒的父親,一邊是煎熬苦守心力交瘁的母親,眼看兩人之間如此情形,沈愷恆左右爲難。
可無論如何,父親好不容易醒了過來,怎麼也不能讓他再出危險……
他想立刻叫醫生穩定住他的情緒,房門忽然被推開,慕若心捧着一束波斯菊出現在門邊。病房裡沉重的氣氛讓她有些愣,而在看到沈正天睜着的雙眼時她難以置信的低呼出聲,“爸,您醒了?”
她快步跑到沈正天身邊,一時竟不知說些什麼纔好,只是向他揚着手裡的鮮花,激動的淚盈滿眶,“我買花的時候還在想,如果您醒來第一眼就看到鮮花會不會很開心,沒想到您就真的醒了!”
沈正天原本憤怒悲慟的目光在看到她時漸漸變的錯愕,繼而是淚光斑駁。他費力的向她擡起手去,雙脣顫抖,聲音沙啞中滿含着驚喜,“清月……”
已經握住他手的慕若心以爲自己聽錯了,他喊的難道是媽媽??的名字?
她正不解,他蒼老枯瘦的手卻死命用力的將她往自己的身邊拉,哭聲夾雜着笑聲,幾近癲狂,“清月,你還活着……你還在……”
他那副樣子全然盡失往日他在慕若心心頭的威嚴形象,而他那近乎於癡情的目光和涕淚肆流的模樣以及久病的身體隨着他的呼吸隱隱發出的氣味,不知怎的,忽然讓慕若心一陣噁心,她掙脫他的手,捂住嘴便是一陣乾嘔……
她的反應似是大大傷害了正興奮着的沈正天,他的手無力的轟然垂了下去,喃喃泣道,“你嫌我髒是不是……我的確髒,我對不起你……可是那一晚是周碧雲故意灌醉我設下的圈套……爲什麼我怎麼解釋你都不信……清月……”
他扭過頭去,臉上的表情越來越痛苦,望向周碧雲的目光也越來越淒厲,“你也算出身名門,可你怎麼那麼卑鄙,你在我們之間左右說謊挑撥,害的我們分開了那麼多年!可惜等我想補救的時候,清月她已經嫁人了……”
周碧雲只是痛哭,一個字也不應,慕若心卻越來越驚呆,千萬個畫面在腦海裡翻涌拼湊,心越來越慌。
“爸,我是若心,是愷恆的妻子,您認錯人了。”她強穩着自己顫抖的聲音,輕聲解釋,只見沈正天瞪大了眼睛,半是模糊半是清醒的意識攪得他痛苦的混亂着,“若心?凡事稱心,但求如願,是不是,清月?……女兒,我的女兒……”
他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把在場的三個人都狠狠劈了一下。
慕若心手中的波斯菊“嘭”的落到地上……
痛色滿面的沈愷恆最先控制不住,他顫聲問道,“爸,你再說一遍?若心她……”
似是疲憊不堪的沈正天慢慢閉上眼睛,含淚輕喃,“女兒長的真像你,真像你啊……我一定會好好疼她,一定……”
“爸,你在亂講什麼?你把話說清楚啊!”沈愷恆激動的搖着他的手,他卻歪過頭去,再沒了聲響。
沈愷恆急忙喊了醫生,退步到牆角處蜷坐在地上的慕若心還沒有從方纔那一連串的意外信息裡緩過神,她緊緊抱着雙腿,目光茫然的看着沈正天牀前忙碌的醫生……
沈愷恆痛心的看着她,艱難猶豫了幾次之後,終於走過去把她拉了起來,聲音裡既是掩不住的關愛,又有些悽楚,“地上涼。”
她就像抓住救命的稻草,滿眼淚光的看着他,“愷恆,剛剛爸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啊?”
沈愷恆無力回答,只是痛苦的搖頭,慕若心忽然緊緊的抱住他,嘶啞喊着,“爸認識我媽是不是?爸和我媽是什麼關係?他爲什麼說我是她的女兒啊……愷恆,不可能,我們是夫妻,我們是夫妻啊……”
沈愷恆的心就像被刺刀尖銳的劃,他努力平靜着比她更要慌亂無措的情緒,啞啞的安慰着她,“爸剛剛恢復意識,有些話一定是胡話……”
“愷恆……可我怎麼那麼害怕……”慕若心抱住他痛哭出聲,他張了張雙手,下了半天的決心,才悲絕的擁住她顫抖的身子,把頭用力的抵在她的肩頭,平素清朗優雅的聲音一下子就像老了幾十歲那樣滄桑,沙啞,“別怕,不會的……你是我的妻子,只能是我的妻子……我們是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