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路上基本已經沒有行人了,偶爾有車呼嘯而過,紀銘臣看着不斷倒過去的樹,兀自發呆。
分開的時候,唐黛說的一句話令他印象深刻,一直想到了現在。
她說,如果這個案子是針對她,針對晏寒厲的,那背後肯定不只一個人,肯定不是一個單純的報復性的陰謀。
雖然目前的證據並不足以證明這是一次有預謀的案件,激情犯罪最大的特點就是沒有預先的設計,但是從直覺與職業敏感度上他還是傾向於唐黛的話。
他長長地嘆了一聲氣,靠在椅背上,神情疲憊。
今晚又將是一個不眠之夜,他要連夜突審唐如,務必要在這個時候讓唐如鬆口。
但是很可惜,他到的時候,容宛靜已經等他了。
唐如被嚇的不輕,自然要通知律師,而律師當然要通知自己的僱主容宛靜了。
唐興良在唐家地位本就不高,目前唐興晟回來,他壓力很大,整個人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了老爺子的不開心,所以容宛靜沒有通知他,自己孤身一人來到這裡。
不過容宛靜向來不是小鳥依人的女人,這對她來講並沒有什麼。
她一直認爲,唐興晟身邊站着的應該就是她這樣的女人,而不是像沈含玉那種嬌滴滴的女人,什麼都不會,什麼都幫不了。
沈含玉能生一兒一女,她也能。她可以在事業上幫助唐興晟,可沈含玉卻不能,所以她一直認爲唐興晟沒眼光。
看到紀銘臣,容宛靜微微揚起下巴,步伐帶着討伐之意向他走去。
紀銘臣才發現,唐如揚下巴這個動作與容宛靜很像。
“銘臣,這件事兒,你怎麼和我解釋?是不是要我親自到你家去問問?”容宛靜眉目冷峻地問。
紀銘臣是最煩和這些人打交道,動不動就要去找他家,有意思麼?但是沒有辦法,這個面只有他來出,別人更不行。
紀銘臣笑了笑,說道:“伯母,我也沒做什麼呀,唐如小姐說了重要的線索,我當然要讓人給她做下筆錄了。”
“真的只是做筆錄那麼簡單?”容宛靜狐疑地望着他問。
“原本是這麼簡單,不過唐黛要告她,說唐如小姐誣衊她,所以這事兒有點麻煩!”紀銘臣皺着眉說道。
“什麼?”容宛靜尖叫出聲,她冷笑着說:“怎麼?她要倒打一耙麼?沒準她就是兇手,還想掩飾什麼?”
紀銘臣笑了笑,說道:“這個……恐怕還要等結果出來再說。”
容宛靜抿了抿脣問:“那我女兒什麼時候能出來?”
紀銘臣說道:“那要錄完口供了!”他微微頷首說道:“那您先坐會兒,我讓他們動作快點。”
“好吧!”容宛靜揚着下巴,保持着儀態坐了下來。
紀銘臣向裡走去,叫來董奇偉吩咐:“給唐如做口供慢一些,另外讓技術組快些!”
“是,紀局!”董奇偉又說道:“我看唐如的律師來了之後,她的情緒穩定很多,我擔心我們問不出結果。”
紀銘臣皺着眉說道:“這個……我們還是要看檢驗結果了,快去吧!”
“是的!”董奇偉退了出去。
——
唐黛和晏寒厲剛剛到家,她放下包,有些疲憊地揉了揉肩,問他:“你怎麼看?”
“我和你看法一樣!”晏寒厲一邊說着,接替她的手,爲她按摩起來。
唐黛舒服地坐在沙發上閉了眼,嘴裡卻不滿地說:“有沒有點建設性意見啊?”
晏寒厲語氣略顯嫌棄地說:“建設性意見?那是紀銘臣該乾的事兒。”
“你倒是省心!”唐黛笑了。
晏寒厲心裡想的是,放着紀銘臣不去跑案子,總來騷擾他老婆怎麼辦?
男人的心思,永遠在女人看來不可思議,雖然目前看起來紀銘臣把她當哥們一樣,但晏寒厲明白,這是壓制着的感情,他欣賞紀銘臣的理智,但去不相信紀銘臣的理智,萬一有哪天就失控了呢?
而他的老婆,又是一個讓男人失控的女人!
她的聰穎、她的自信、她的個性還有她的善良,都是男人所喜歡的類型。
具有文藝氣息的邏輯思維強的女人,說的就是她吧!
“走吧!我們休息去,明天結果就出來了。”晏寒厲說道。
“是啊!得保持精力,和唐如好好折騰一番!”她站起身,和他向樓上走去,說道:“明天一早通知律師啊!”
“已經通知了!”晏寒厲說道。
“啊?你效率好高啊!”唐黛驚訝地說。
“老婆的事,自然要事事想在前面!”晏寒厲適時地說。
這件事出了之後,晏寒厲雖然沒表現出什麼,但他讓律師專門盯這個案子,他的人也在暗中偵查,自然不可能讓她身陷其中。
“老公,你真好!”唐黛心裡升起濃濃的幸福感。
上了樓,唐黛很快便睡了,晏寒厲的手機卻震動了起來。
他按下了掛機鍵,輕步走出門後,看到高坤站在門外,他小心地關上門,和高坤一起走到旁邊的書房,問他:“怎麼了?”
高坤壓低聲音,遞出手機說道:“網上出現了不利少奶奶的流言。”
晏寒厲看了手機上面的新聞,什麼晏家少奶奶因妒殺人,什麼手套這個關鍵證據出現兇手跑不了之類的充斥了整個新聞焦點。
他的眉間,已經緊緊地擰了起來。
高坤問道:“少爺,要不要我立刻去聯繫……”
晏寒厲擡起手說道:“不必管,鬧吧,鬧的越大越好!”
在這點上,他認同唐黛的意思。雖然她並沒有表明對唐如誣衊一事的態度,但是他明白,唐黛是要狠狠地收拾唐如,也只有讓她們怕了,纔不會再被利用。
高坤愣了一下,然後才應道:“是!”
晏寒厲略略思索一下,說道:“明天一早我們要出手,你要保證沒有人騷擾到我們。”
“是的,晏少!”高坤忙應道。
估計今晚在牆外等候的記者會很多。
此刻,唐如正在錄口供,她小心翼翼地說着每一句話,董奇偉也不着急,讓她慢慢想,最好想到檢驗結果趕緊出來。
指紋結果很快便出來了,董奇偉拿到手中的時候,不由眉開眼笑,他收斂了自己的情緒,重新走進房間,坐下來,犀利的目光看向唐如。
唐如有些不好的預感,從剛纔的鎮定,變得坐立不安起來。
董奇偉看向她問道:“唐小姐,不知道爲什麼那副手套上,您的指紋比較新鮮呢?唐黛的指紋明顯陳舊,顯然她曾經戴過這副手套,您是後戴的。請您解釋一下!”
唐如的神情立刻緊張了起來。
董奇偉搖頭說道:“唐小姐,有些證物是做不了假的,很遺憾目前我們的偵查方向要改變了,既然您這麼清楚作案細節,我有理由懷疑您與此案有關!”
律師神情一變,說道:“董隊長,您要拿出證據。”
董奇偉笑了笑說道:“手套就是證物。”
“那最多也是唐小姐誣衊唐黛,我想這是她們家裡事了。”律師說道。
“是不是家裡事,目前只能由唐黛說了算,另外,還有妨礙公務罪,擾亂警方辦案,我們也是要追究的。”董奇偉看向唐如說道。
唐如的臉瞬間又白了一層。
董奇偉靠到椅子上,看着她斟酌地說:“當然……如果你能夠說出幕後的主使的話,我們可以考慮不追究。但是唐黛是否追究,那就不在我們管轄範圍之內了。”
唐如轉過頭看向律師,一臉的求助。
律師心裡也是鬱悶,他看向董奇偉問道:“那個,能不能讓唐小姐休息一下?”
“好!沒問題,但是她不能見到除你之外的人。”董奇偉說道。
律師點頭說道:“我明白、我明白!”
董奇偉站起身,帶人走了出去。
出了門,他就看到紀銘臣在外面站着,他立刻叫道:“紀局!”
紀銘臣說道:“手套的另一項檢驗結果也出來了,和唐黛說的沒錯,上面的確有黴菌,應該是長時間放置在儲藏室的原因。”
董奇偉問道:“那接下來我們的方向……”
“當然要讓唐如說明白了,就算她不肯說幕後主使,那也要讓她承認她是誣衊了唐黛。”他長長地出了聲氣說道:“這個案子已經讓人給捅了出來,唐黛目光身上的謠言很不好,所以我們壓力非常的大,一定要儘快偵破結案,明白嗎?”
“是的,紀局,我現在就進去!”董奇偉說着,又轉身向裡走去。
“等等!”紀銘臣叫他一句。
董奇偉轉回身,紀銘臣說道:“對唐如說,現在我們掌握了證據,外面這件事已經鬧開了,如果讓外人知道是她這樣對唐黛,恐怕她是嫁不出去了。”
“好的!”董奇偉相信這樣一來,唐如肯定會撐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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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如正在和律師說着什麼,律師的臉色同樣不怎麼好看,見董奇偉進來,兩人同時閉了嘴。
董奇偉坐了下來,看向唐如說道:“唐小姐,這件案子不知道是何人給說了出去,還有包括手套的證據,目前網上已經沸沸揚揚,我們手中掌握的證據完全可以爲唐黛澄清,如果大家知道你做了什麼,恐怕你這輩子再難嫁出去了,更別提嫁個好人家!”
唐如臉色鉅變,她立刻看向律師。
律師點了點頭,承認了。
他的任務是保唐如沒事,那別的就不在他考慮範圍之內了。
唐如的手在桌下絞來絞去,顯然處在極度的不安之中。
董奇偉盯着她,也不說話,目光越發地犀利。
這種無聲的對峙中,唐如額上豆大的汗珠已經冒了出來,這比對方的句句緊逼還要讓她感覺到壓迫,最終,她艱難地說道:“是……我媽媽讓我這樣做的。”
她何嘗不知道,在這個時候供出母親,那很有可能再次惹怒爺爺,把媽媽趕出容家,可是她真的撐不住了。
董奇偉臉上並未露出意外的表情,他內心只是佩服唐黛的料事如神,這真是他見過的最牛的女人了,別看外表嬌嬌弱弱的樣子,但內心卻一點都不輸於男人!
他問道:“那就把事情經過說一遍吧!”
唐如低下頭說道:“我媽媽她給我一副手套,讓我戴一下,然後到周家,進門的時候不經意地將手套扔到一旁,再指證唐黛,說人是她殺的!”
“那你爲什麼要同意?”董奇偉問她。
“我……恨唐黛!如果不是她,我的爸爸怎麼會失去實權?媽媽又怎麼會差點被趕出去?所以我媽媽一說,我就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唐如斂着眸,睫毛輕顫,本應是極可憐的樣子,可卻沒人可憐她。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像這種只敢在背後害人,永遠也登不上大雅之堂。
她永遠都不知道自己於唐黛的差距,她要比唐黛的臉精緻,比唐黛的身材魔鬼,可是爲什麼沒有一個男人喜歡她而不喜歡唐黛呢?她從來都沒看到真正的差距在哪裡。
容宛靜被請進來的時候,她已經明白了。
所以當她聽到唐如供出了她的時候,她的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立刻就承認了下來,說道:“是的,是我讓她做的!”
“好,那就說說經過吧!”董奇偉問道。
容宛靜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與唐如說的沒有什麼區別。
董奇偉問她:“你是怎麼知道兇手是戴着手套的?”
容宛靜看向他,平靜地說:“我不知道,我看到紀菱死的樣子,她脖子上掛着絲巾,顯然那就是勒死她的東西,兇手想不留痕跡,肯定要戴手套的,所以我纔想到這一點。畢竟晚會上,戴手套的女人太多了,不是嗎?”
“那你爲什麼要這樣做?”董奇偉問她。
“當然是因爲唐黛是害我如今境地如此慘淡的兇手。”容宛靜仍舊面無表情。
“好吧!紀菱被害的時候,你在哪裡?”董奇偉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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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我正在和周賀碩的太太狄姍寒暄,聽到有人喊出事了,我們就一起往樓上走,結果去樓上的人太多了,我們被擠散了,我沒能擠到房間門口,你知道能擠過去的,大部分都是男人,他們口口聲聲說不愛八卦,嫌女人們太八卦,可是到了這種時候,他們跟女人們搶着八卦,簡直是沒法說了!”
董奇偉忍不住說道:“請說正題,不要扯的太遠。”
“哦,好吧!”容宛靜又恢復面無表情的樣子說道:“後來樓下又喊出事了,我心想這邊擠不進去,那就看下面的吧,於是我就想往下走。”
她突然想起什麼一般說道:“哦,對了,當時你們紀局的母親還踩了我一腳呢,不信你去問他!”
在外面看着的紀銘臣忍不住扯了扯脣角。
董奇偉沒有應聲,問她:“然後呢?”
“然後就是一羣人下樓看到紀菱……唉,死相真是慘啊!”容宛靜長出一口氣說道:“不過說實在的,雖然沒有證據,但是我相信唐黛就是兇手,因爲從始至終我都沒看到她啊!”
容宛靜錄完口供,紀銘臣立刻回到辦公室給自己的母親打電話。
他忘了這是半夜,電話響了很久都沒人接聽,他心裡很不耐煩,最後快要斷的時候,電話才通了,不過母親大人一接電話就帶着火氣。
“你個臭小子,平時不打電話就算了,好不容易打一個電話就是半夜,你看看這是幾點?我告訴你,你要是爲了案子我立刻就掛,你這是要折騰死我啊!安眠藥白吃了!”廖清竹火氣十足地說。
“媽,我忘了時間!”紀銘臣看眼表,脣角抽了一下。
“你不要命也不讓別人要命不是?”廖清竹怒道。
“媽,就這一次,別說的這麼嚴重!”紀銘臣低下聲音,好聲說道。
“哼!是不是爲了案子?”廖清竹冷哼地問。
“是!您可別掛啊!”紀銘臣忙說,他這位老媽的脾氣,他是沒辦法的。
“宋太家的女兒今年二十六了……”
紀銘臣忍不住打斷她的話說:“媽、媽,紀菱這剛沒,您就提這事兒,多……” шωш ☢ttκǎ n ☢¢O
廖清竹語重心長地說:“媽又沒讓你立刻就結婚,你查案歸查案,自己的事情也要顧一顧,如果不是你這個歲數還沒個女朋友,我至於能跟神經一樣嗎?紀菱的事情我也傷心啊!可是人已經沒了……”
眼見這又是長篇大論,不知何時結束,他連忙說道:“好好好,媽,我同意去見,行了吧!”
“行了,那姑娘叫宋嫋嫋。”廖清竹說道。
紀銘臣腦中閃出裊裊炊煙,說實話,他實在是沒興趣啊!
廖清竹心裡順了,很痛快地說:“行了,你想問什麼?問吧!”
紀銘臣忙收回心思說道:“哦,媽,當時你們跑到樓上看熱鬧,是不是踩到容宛靜的腳?”
“嗯,是有這麼回事,這跟案子有關麼?不會我踩人一腳也有罪了吧!”廖清竹心不在焉地問。
她開始培養睡意,不然漫漫長夜要瞪着眼熬了!
“當然不是了,我問您,當時您踩她腳的時候,位置在哪裡?”紀銘臣跟着問道。
“還說呢,當時我擠都擠不進去,給我氣的,就在樓梯口附近吧!”廖清竹氣呼呼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