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廳的時候,見小格也起了牀,一副沒睡飽的低氣壓樣子。
已經齊肩了的頭髮,被她抓起來,在腦後挽起一個小小圓圓的髮髻。耳邊的頭髮,大概是因爲洗臉沒有別起來,打溼了,有一縷貼在臉頰上。一副懶洋洋的姿態,神情懨懨的坐在餐桌前,掩嘴打個哈欠,才捧着豆漿杯子大大喝一口。豆漿粘在脣上,又貓一樣的,卷着舌頭舔一下。
穆啓然看着她,不覺得眉宇間就舒展了,有了笑。緩步走到她的身側坐了,側身接過保姆送上來的煎蛋,遞到她的手邊。側目看她“沒睡好?”
“嗯,昨晚一直做夢。”小格說着,想起昨晚糾纏一夜的夢境,表情就更是消沉了幾分。
穆啓然看着她臉上的表情,就知道她昨夜迷糊,根本就不記得,他有進去過她的房間。
正盯着她微微心酸,怔怔發呆,她卻突然扭過頭來,像是帶着點思索似的,和他目光相撞,又歪一歪腦袋。這樣毫無防備的,露出軟綿的呆萌樣子,穆啓然心口都覺得發軟,忍不住的擡手撫弄一下她的頭髮。
“那怎麼不多睡一會呢?今天又沒什麼必須做的事。”穆啓然柔聲問着話,又將手上抹好了果醬的麪包放在她的盤子裡。
“得去趟製衣廠啊。”小格像是沒多少食,嘟着臉,用叉子戳着盤子裡的煎蛋說,“那邊趕製的第一批衣服,應該差不多出來了。”說話間,又掩着嘴巴又重重打個哈欠。
“那也不急這一時。”穆啓然說着,將自己面前的小籠包又加了兩個給她,“吃了再去睡會,等會我叫你,送你過去。”
小格想一想,還是堅定的搖搖頭,“我這麼久沒在公司露面,今天伶俐又回去了成都。我再不去公司看看,章媛肯定會發飆。”嘴巴里嘟囔着,將盤子裡的小籠包吃了,又眯着眼睛揉一揉。實在是瞌睡的要命。
“別怕,到時我陪你去。”穆啓然笑着,又給她加一個小籠包放在盤子裡說。
看她連吃飯的時候,都忍不住的,要睡過去的樣子,腦袋衝着餐桌一點一點的,就想笑,又覺得心裡實在難過。
在小格回房間補眠的這段時間,穆啓然打了兩通電話。一通是打給自己公司宣傳部的。一通打給祁檢察官。安排好了這些,已近中午,穆啓然纔看一看手錶,起身去敲小格的臥室門。
小格有些起牀氣。被人擾了清夢,臉色就格外的不好,氣鼓鼓的嘟着臉。自枕頭上掙扎着起來,一雙眼也半眯不睜的看看他又噗通栽進被褥裡去,臉蛋還往枕頭裡探一探,舒服的嘆口氣。
穆啓然伸出去,想要把她從被褥裡拎出來的手就停在了空中。心都要被她這毫無做作的純真嬌憨給融化了,大手只在她的背上輕輕拍一拍,“不是你說要去製衣廠看看的嗎?”
靜默了幾秒鐘,她猛然呼的坐起身來。眼睛使勁的睜一睜,伸個懶腰打着哈欠才真的醒了。
“快去洗臉收拾,我在這裡等你。”穆啓然說着話,便欠身坐在她的牀邊,滿屋子都是她的味道。淡淡的一抹清甜,並不濃郁,卻也絲絲縷縷沁人心脾。穆啓然
放鬆的呼吸兩口,突然覺得這樣的自己實在危險。
想着,大約小格此刻若再要說出離開他的話。他大概會控制不住再次瘋魔了一樣,會不管不顧,直接將她綁回去,留在自己身邊。這樣想着,又有些心酸失神。
等小格衝完澡進來,被蒸汽熊然的粉撲撲一張笑臉,黝黑的眸子。溼漉漉的頭髮上還搭着塊大毛巾走進來。穆啓然怔怔的望着她,突然的,就鬼使神差單膝跪地了,“小格,嫁給我。”
他覺得這樣的自己,孤單太久,再也無法等待忍耐下去。伸手在口袋裡摸索了半天,居然沒能摸出早幾年前,在小格剛剛畢業那天,就準備好了的那枚戒指。
小格還怔怔站在臥室門口,擡手擦拭頭髮的手停住了,臉上的表情混亂轉換間,目光靜靜凝視着他。
穆啓然搜遍了渾身的口袋,空着手尷尬的望着眼前的小格,起身也不是,不起身也不好。
“那個,戒指好像被我落在什麼地方了!”穆啓然微微尷尬。
想着行事一直謹慎的自己,居然也會這麼蠢一回。一直戴在身邊的戒指居然沒拿,就跪地求婚。
小格臉上的表情掙扎着,過許久,纔像是下了某個重大的決心。向前幾步看着他的臉,聲音有些諾諾然,聲音卻很堅定直接。說,“戒指,你先欠着。我先帶你去個地方,回來,你若還想將它送我……我,我們就結婚吧。”她說。
說話的口氣有些不太確定似的,微微發着抖。
“先給你個大戒指。”穆啓然說着,起身,將她緊緊環在自己胸口“叫你一輩子都困在裡面,逃不開來。”穆啓然只覺得她肩頭輕輕顫抖,低頭親親她的額頭,說,“小格,我們已錯過太多次。我也後悔了太多年。如今,我已三十有幾,不算年輕了……”幾乎是嘆息的,軟弱的聲音。
小格只覺得做出這樣決定的自己,貪戀自私的厲害。卻也想要縱容自己,去擁抱他。身體微微僵硬的靠在他的懷抱裡,雙手遲疑着,卻也堅定攬住他的身體。剛剛洗過澡,身體上微溼的氣息,將他籠罩其中,穆啓然這次,是微微忍耐的嘆息一聲。將她樓的簡直要透不過氣兒來。
車子在小格的指揮下,開到了醫院。
“小格……”穆啓然車子叱一聲在停車場停下來,瞥眼望出去,便皺眉輕聲叫她。
“噓……”小格將食指放在脣間,叫他噤聲。
這裡是她幾年前,做過切除一側輸卵管手術的地方。也是上次,她過來全身檢查過的地方。她想要將這樣一個不在不完整的自己,毫不遮掩的敞開來,給穆啓然看。缺失的、帶有傷口的、還有永遠無法給與他的,都叫他一次看的清楚明白,讓他決定去留。
小格知道這樣的自己狡猾的厲害,卻也腳步堅定,一把推開車門,下了車子。
穆啓然隨後下車,緊走兩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攥在手心裡。她指尖冰涼,她在害怕。
知道拗不過她,也只好尾隨着她一起走進醫院。小格早早打了電話預約的主治醫生,早在辦公室裡等着。看他們攜手進來,老醫生
推推眼鏡兒,目光在穆啓然的臉上停留一下,突然裂開嘴巴,欣慰的笑了“這次終於是兩個人一起來了。”說着話,就將小格的病例在眼前攤開來。
小格微微莫名的,扭頭看看穆啓然的臉。
“這裡我也來過兩次,吳醫生我熟悉。”他說。小格的手,在他掌心預料之中的猛然一抖縮起來。“小格。”他輕聲叫着她的名字,更爲用力的握着她的手,對她笑一笑。
老醫生自眼鏡片後面帶着慈祥的笑意看住小格,這個女孩她記得。手術前聽她一再說,要切除一側輸卵管,恐怕無法成爲母親的時候沒哭。親手簽下醫院的手術確認書時沒哭。醒過來,被家人接出醫院的時候沒哭。卻在事隔兩年之後,前來做了全身檢查,知道自己成爲母親的希望渺茫而突然哭泣的樣子。
老醫生將手底下的病例輕輕合上,說,“你們兩個,也都分別來過我這裡幾次。該說的話我也早已說過,這裡就不一一重述。可是呢,孩子和父母之間,也是要講求緣分的。你們還這麼年輕,不要有壓力,也別灰心。”
老醫生並未說出什麼比之前更爲新鮮的話來,卻也絮絮叨叨鼓勵他們,祝福他們許多話。
送他們兩人出了辦公室,老人才又擡手推推眼鏡。說,“你們這些年輕的孩子,怎麼老是喜歡本末倒置。哎……”的嘆息一聲,便轉身進了辦公室。
小格的手始終被穆啓然緊緊攥在掌心。漸漸的也暖了。到了車子前面,他才鬆開手,沉默着上了車子。小格在車外愣一愣,才欠身坐進來。
看穆啓然臉色淡然,沒在提一句關於戒指的事情,垂眸擡手發動了車子。小格突然就覺得,這樣一個不完整了的自己,對他還狡猾的懷有貪念的樣子格外難堪。心口發塞,堵的她快要喘不過氣兒來。
心裡醞釀着,想要尋一句話,爲自己方纔對他一句半真半假的求婚,露出那樣眷戀的可悲樣子開脫。可是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哽咽着,出不了聲音。
扭着頭,微仰着臉,叫自己別哭。不要在他面前露出更爲難堪的樣子。終於鼓足了勇氣,收住了情緒,靜靜叫了一聲“啓然……”車子卻突然叱一聲停下來。
穆啓然哐推開車門下了車,又扭身轉到她的身邊,拉開車門,還不等她下車站穩,就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走。
蘇小格愣愣的,被他拽着走,拐過彎就看到一家首飾店。穆啓然擡腳就進,直直往戒指的專區走。
“啓然?”
“我不能給你時間反悔!”他說,聲音裡有些焦急,將她拽到一個櫃檯跟前,指着眼前琳琅奪目的戒指說,“先隨便選一個,等結婚的時候,我們在請人定做。”小格聞言,才慢慢醒悟過來。
原來他也是怕的。方纔才那樣的緊繃着,不聲不響。喜悅一閃而過又莫名的心酸“我,我以後不能……”
話還沒有出口,穆啓然就當衆傾身,在她脣上蜻蜓點水的一吻,阻住她將要說出的言語。“切莫本末倒置。小格,沒有你,我怕自己真要孤老衆生。我這一輩子,再也沒有力氣這樣愛上另外一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