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國皇子既擔心我就這麼去了,只怕要找元國問責。卻更希望就此除掉我,去掉心腹大患。沒我在,羣龍無首,蠶食掉這裡是輕而易舉的事。我膝下無子,幾個兄弟又沒後人能夠過繼。”封應然歪着頭,忽然想到他一死,還真的無人能繼承,實在能夠大大便宜了別人,尤其是如今在京中的元國使者。
雪春熙聽得心驚頭條,嗔怒地瞥了他一眼,無奈道:“皇上這話太晦氣了,可別再說了。”
封應然笑笑,又道:“漫漫長夜,不如來下棋?”
今晚皇宮需要燈火通明,好證明他這個新帝的確“身受重傷”,徹夜不能熄燈,才能讓元國人盡信。
就連顧青都被攔在外頭,說是不能阻擾了御醫診治,又不能沒人盯着行宮。
顧青急得要命,只能吩咐御林軍嚴密守衛皇宮,又趕去行宮親自守着元國一行人了。
太監總管派去跟着的小太監回來,說是顧青瞪大眼盯着元國使者,那眼神就像要吃人一樣,十分嚇人。
封應然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只是雪春熙聽得不由笑了:“難爲顧將軍了,回頭要是知道真相,怕是要惱了皇上的。”
“騙得了自己人,才能騙得了元國的使者。顧青那張臉藏不住事,要是稍微露出一點端倪,豈不是被元國皇子給猜出來了?我也是無可奈何,只能委屈一下他擔驚受怕一個晚上了。”封應然吩咐太監總管送來棋盤,示意雪春熙選子。
她這才挑了白子,在棋盤下了一手,就見太監總管又低頭進了來,輕聲稟報道:“皇上,六姑娘派了身邊的小丫鬟進宮來了,說是擔心國師大人,有心求見一面。”
雪春熙一怔,扭頭看向封應然。後者卻是抓了一顆黑子,慢慢落在棋盤上,發出清脆的聲音:“皇宮裡的事這纔多久,就傳到六姑娘的耳邊了?看來六姑娘的卦術也十分了得,無需盯着這裡,也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聞言,雪春熙心下陡然一顫,畢竟雪丹珍不是國師,隨意用卦術打探宮裡的事,對皇帝來說都是忌諱。生怕雪丹珍因此惹怒了封應然,她連忙解釋道:“雪家人不用卜卦,也能提前感知到危險。可能六姐姐也是擔心,卻不確定,就讓丫鬟過來問一問了。”
封應然揮揮手,示意太監總管去把人問清楚後打發回去:“等會兒不就知道了,先把這盤棋下完。”
雪春熙有些心不在焉的,棋盤上的白子七零八落,不到一刻鐘就已經無路可退,只得低頭道:“是我輸了。”
“國師沒把心思放在棋盤上,自然不可能贏。”封應然搖搖頭,沒說什麼,就見太監總管回了來。
小丫鬟說得不多,只道是雪丹珍心裡亂糟糟的睡不着,總覺得出事了,這才貿然讓丫鬟進宮來見雪春熙。
按照封應然的吩咐,太監總管悄悄告訴小丫鬟,皇上遇刺了,國師也因此受傷。
送走驚慌失措的小丫鬟,太監總管這纔來回稟。
雪春熙聽得有些不自在,小聲問道:“我沒什麼大礙,這麼說會不會嚇着六姐姐?畢竟她身子骨不怎麼好,可受不住驚嚇的。”
“有御醫在身邊守着,六姑娘的身子骨不會出什麼事的,國師總是擔心別人多於自己。”封應然嘆了口氣,讓人送了吃食過來。
太監總管親自捧着,送到雪春熙的跟前,讓後者嚇了一大跳。
一大碗黑乎乎的湯水,她眨眨眼,不解地看向封應然。
“國師受傷,雖說傷口沒大礙,卻總歸是掉了血,很該補一補。這裡面是紅棗當歸,對國師的身子骨會好的。我問過御醫,沒有跟湯藥相沖,國師只管喝了就是。”
封應然漫不經心解釋幾句,雪春熙卻聽出了他的用心來。
特地問了御醫,又讓人燉了湯水送來,顯然對雪春熙受傷的事還耿耿於懷。
她不由放輕了嗓音,笑道:“多謝皇上關心,只是御廚不該單單送一碗來。”
封應然挑眉,示意太監總管再去取了一碗,捏着鼻子也喝了下去:“我也喝了,這總行了吧?”
雪春熙笑眯眯地把一大碗湯水喝完,也沒浪費一點。
知道她這是不滿自己伸手抓刀刃而受傷,封應然儘管不喜歡當歸的味道還是把這湯水喝掉了。
如此,關於雪丹珍的話倒是一晃而過。雪春熙是忘了,封應然是不樂意提起。
雪丹珍聽說雪春熙因爲封應然遇刺而受傷,不由大吃一驚。怔怔坐了一會,她這才沙啞着聲音吩咐道:“以冬,去取竹籤來。”
以冬搖頭,懇切地提醒道:“御醫說了六姑娘不能傷神,卜卦之事絕不能做,不然身子骨會垮掉的。”
垮掉?
雪丹珍心下冷笑,爲了阻止她卜卦,御醫還真是什麼話都敢說出口。
以爲自己是七妹妹那樣耳朵軟的,封應然說什麼就信什麼?
她面上不顯,皺眉道:“七妹妹受傷,若不卜卦一番,我也放心不下。”
以冬卻咬咬牙,依舊搖頭道:“七姑娘必定吉人天相,六姑娘的身子骨好不容易好起來,卻不能冒險纔是……”
“讓你拿來就拿來,哪來這麼多的話?到底誰纔是主子,你推三推四的,莫不是從了別的主子,所以不肯聽我的話了?”雪丹珍聽得不耐煩,驟然打斷了她的話。
以冬一臉愕然,連忙跪在地上哭道:“奴婢對姑娘忠心一片,何曾會投靠別人,姑娘這話說得奴婢好難過……”
她盡心盡力伺候,從來都當雪丹珍是唯一的主子。
若是雪丹珍哪天真的熬不住去了,以冬也打算跟着自家姑娘一起走,免得六姑娘在黃泉路上孤孤單單的。
誰知道雪丹珍居然說出如此戳心的話,以冬紅着眼圈,眼淚滾滾而落,完全止不住了。
雪丹珍一愣,嘆了口氣道:“以冬快起來,我這不是擔心七妹妹,這才口不擇言了?你知道我跟七妹妹情同姊妹,聽說她受傷了,我也是心慌意亂……”
以冬聽了,抹了抹眼淚,這才慢吞吞起身道:“六姑娘,這樣的話以後可別說了,奴婢心都要碎了。”
“是我不對,讓你難過了,我跟你賠罪可好?”雪丹珍抓着她的小手,又無奈道:“我知道你緊着我的身子骨,生怕我有事。只是卜卦哪裡會費神,眨眼間就能做好的事。御醫不過是危言聳聽,偏偏你都聽進去了。我這身子骨又不是瓷器做的,哪是隨意就能打碎?”
以冬聽得遲疑起來,怯生生地道:“姑娘何必費神,跟御林軍打聽打聽就好了。要不奴婢去宮門問一問,跟幾位御林軍大哥也算是見過幾面混了個熟臉,問七姑娘的事,必然會告訴奴婢的。”
“傻丫頭,皇宮是什麼地方,哪是能隨便去打聽的?而且御林軍都是守門的,怎會知道七妹妹的事?好歹七妹妹是國師,不是誰都能見着的。”雪丹珍說罷,又是一嘆。
“你看我讓跑腿的丫鬟去宮裡,不也沒見着七妹妹就被打發回來了?”
以冬搖頭,又道:“那丫頭不是說皇上遇刺,國師不過是受了連累,並無大礙,六姑娘儘管放心纔是。”
她又估摸着時辰,雪丹珍再過半個時辰就該喝藥了,連忙告罪,親自去廚房煎藥。
雪丹珍見以冬走了,不由皺了皺眉頭,叫來門外的小丫鬟去取卜卦的竹籤。
小丫鬟卻是搖頭道:“竹籤被以冬姐姐收起來了,奴婢並不清楚放在哪裡。”
她剛纔在門外聽得真切,以冬連雪丹珍都敢拒絕,自己當然是不敢觸黴頭的。
又不是在雪丹珍身邊近身伺候的,以冬若是不高興發落下來,小丫鬟哪裡能立足?
再說,她又是皇上派來照顧雪家六姑娘的。
太監總管臨走前吩咐了,御醫讓做什麼就做什麼,不讓做什麼絕不能做。
既然御醫發了話,不能讓雪丹珍傷神,小丫鬟要是擅自做主,以後出事了哪能擔得起責任來?
小丫鬟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叫雪丹珍滿心不痛快。
這別院說是給她養病的,外頭一圈的御林軍,裡面的丫鬟婆子卻是使喚不動,哪能看不出是被皇帝禁足在此處了?
莫非被封應然瞧出些什麼來了?
想到這裡,雪丹珍又搖搖頭否認了。
若是真瞧出來了,新帝哪能放任她在這裡自由自在,又好吃好喝地養着?
光是送來的一車車藥材,每一樣都是宮裡的精品,一般人都是用不上的。
新帝如此大方,沒道理是看出來了。
那麼,是真的派御林軍保護自己,以防不測?
雪丹珍垂眸想了想,以冬帶着一個端着湯藥的小丫鬟進來,笑道:“書坊的小二說是有了幾本新書,趕緊就送到別院來讓姑娘瞧瞧。”
“快把書冊都呈上來,正好打發時間。”
知道雪丹珍在別院養病不能出門無聊得很,以冬便讓人在外頭尋些有趣玩意兒。有個跑腿的丫鬟無意中買的點心盒子底下居然壓着一本遊記,索性就帶回來了。
沒想到雪丹珍看着喜歡,好幾天看得愛不釋手,以冬便跟書坊的掌櫃說好了,有新書就來知會一聲,這也是跟御林軍報備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