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春熙再三拒絕,就是不願意爲他算卦,大皇子臉色有些不耐:“七姑娘一再推脫,難道就只有三弟能使喚得了你,我是沒這個資格了?”
這話實在誅心,雪春熙低下頭,連忙匍匐在地道:“大殿下誤會了,民女只是不想大姐難過……”
“行了,你特地過來,就是要爲難七姑娘的?”皇帝午睡起來,隱約聽見外頭的對話,終究忍不住出來開口。
雪元香跟在他身邊,不用自己人,反倒要搶封應然身邊的雪春熙。
別以爲皇帝沒看出來,大皇子就是看着雪春熙順眼,若非封應然還在,估計直接就下手硬搶了。
就算再看封應然不順眼,連兄弟身邊這麼一個姑娘都要搶,大皇子未免沒有當兄長的心胸和做派。
要是傳出去,只怕這名聲就要不好聽了。
大皇子被皇帝呵斥,臉色一沉,很快調整表情,急急道:“父皇,兒臣只是見大姑娘一心照顧六姑娘,恐怕沒有心思爲兒臣卜卦。”
“身爲雪家姑娘,又是跟隨在你身邊的人,她沒有拒絕的權力。”皇帝冷哼一聲,雪家的地位再超然,也不可能超過皇家人。
即便不是奴僕,也是下屬的位置,雪元香有什麼理由拒絕?
雪春熙目光微閃,大皇子這是把過錯推到雪元香身上去了嗎?
她正要開口辯駁,卻見封應然對自己微微搖頭,示意雪春熙不要意氣用事。
但是不開口,就任由他們二人侮蔑雪元香嗎?
正遲疑着,又聽皇帝說道:“雪家清楚自己的地位,絕不可能拒絕。朕常年教導要以禮待人,對待下屬要恩威並進。只有威,沒有恩,如何能讓人死心塌地爲你效忠?”
他頗爲恨鐵不成鋼,也顧不上封應然和雪春熙還在,冷聲教訓了大皇子幾句。
等皇帝回過神來,這才緩和了神色,又嘆道:“不同的人,該是用不同的態度去對待。”
一再教導,就盼着長子能夠聽進去,可惜大皇子不以爲然的神色,叫皇帝心下無奈。
疲倦地擺擺手,皇帝把他打發走了,再不走,自己就得被這個榆木腦袋的長子給氣死了!
“行了,回去吧,若是有意外,七姑娘總會提早警示,何必日夜擔心?”
這是說大皇子不夠沉穩了,在封應然跟前被皇帝呵斥,大皇子臉上掛不住,很快就退了出去,對這個三弟更是沒什麼好印象,甚至有些遷怒。
封應然還在一旁安安靜靜的,一直沒開口爲自己求情,難不成就看着他的笑話?
大皇子越想越是如此,目光似是淬了毒一樣,在簾子放下的時候隱晦地瞥了封應然一眼。
身爲武人,封應然自然第一時間就捕捉到這個眼神,不動聲色地低頭抿了口茶,彷彿根本沒有察覺到一樣。
皇帝一直留意這個長子,哪裡會錯過這個眼神?
他看了眼一旁安靜沉默的三子,忍不住又是一聲嘆息。
封應然的沉穩若是落在大皇子身上,這個長子必然是最適合的繼承人。
如今大皇子只餘下尊貴的身份,皇后嫡子,又是嫡長子,很可惜心胸狹窄,又沒有容人之量。
以後若是成了新君,朝堂上耿直的臣子恐怕是活不了的。
反倒奸佞小人,最是懂得滿嘴諂媚,哄得人高高興興的,怕是才能入了大皇子的眼。
要是這樣,國將不國,到了九泉之下,列祖列宗豈不是要怪罪於他?
皇帝沉吟片刻,封應然的血脈實在太上不了檯面。
二子和四子又如此,他也是心冷。
再有尊貴的血統又如何,弒父弒兄,光憑這一句,他們就失去了成爲新君的可能。
皇帝沉默了下來,封應然也沒開口,雪春熙默默斟了一杯溫茶就要呈上,卻陡然失手摔在了地上。
熱茶撒了一地,茶杯碎得厲害,把她的手背割了一道不淺的血口子。
“父皇,兒臣這就帶七姑娘去上藥。”
“去吧,”皇帝看她手背上滿是鮮血,微微頷首。
封應然示意侍從進來收拾地上的狼藉,帶着雪春熙回去撒了傷藥,用乾淨的白布包紮好。
雪春熙恍恍惚惚的,等手上一暖,擡頭見封應然關切的目光,這纔回過神來,笑道:“三殿下放心,只是小事罷了。”
“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封應然皺眉,有些擔心地看向她。
雪春熙不像是這般不小心的人,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
“事情都有兩面,是好事,也是壞事。”她眯起眼,想到茶杯碎掉後散落的幾處位置,笑眯眯地道:“只要對三殿下來說是好事,這就足夠了。”
封應然嘆氣,無奈道:“知道七姑娘隨時隨地能夠卜卦,卻不能拿自己來開玩笑。這次受傷了,下回又會如何?總要愛惜些自己纔是,莫要再傷着了。”
知道他在關心自己,雪春熙赧然道:“是,我記下了。”
封應然沒有細問,她也沒說。有些事要是說出口,很可能會改了路數,倒不如順其自然。
以冬特地過來,雙眼發亮地道:“七姑娘,六姑娘醒過來了。”
雪春熙二話不說便趕去雪丹珍的馬車,上去的時候對雪元香點點頭,這纔看向被褥上蒼白瘦削的人,心疼地握住她的手道:“六姐姐……”
雪丹珍虛弱地笑笑,嘆道:“四殿下的事,我都知道了。”
她咳嗽了兩聲,雙頰染上一分紅暈,對上雪春熙尷尬的神色,無奈道:“四殿下是咎由自取,七妹妹不必放在心上。我也是偶然得知四殿下的所作所爲,這纔想要對外通風報信。可惜被他發現,只來得及讓以冬逃出去。”
以冬卻被四皇子派人一路追趕,慌不擇路,別說找到雪春熙報信,就是自己也迷路了,險些在雪地裡丟了性命,不由內疚地低下頭。
雪丹珍看向她,笑道:“爲難你了,若非爲了我,以冬也不會在大雪天跑出去。”
以冬連忙擺手,慌忙道:“六姑娘說的什麼話,這是奴婢該做的。”
要是沒能阻止四皇子,那麼雪丹珍就要成爲罪人了。
幸好她在路上遇上了三皇子的副將顧青,好歹在最後一刻把皇帝救下,沒能讓四皇子得逞,着實讓以冬鬆了口氣。
雪丹珍看向雪元香,後者會意,帶着以冬現行離開了。
知道她有話對自己說,雪春熙依舊緊緊握住雪丹珍的手。只感覺六姐姐手心發涼,骨瘦如柴,心裡難受得緊。
“七妹妹也看見我這副模樣,只怕是撐不久了。”雪丹珍又咳嗽了兩聲,這才虛弱地開口。
“不,等回到宮裡,有御醫在,定能妙手回春,讓六姐姐好起來的。”雪春熙搖頭,不想雪丹珍就此放棄。
雪丹珍苦笑地搖頭,說道:“我的身體自己是知道的,在靈犀山上的時候郎中早就斷言,活不過幾年。所以才盼着能下山,看看外面的世界,總歸不是糊里糊塗就這麼過完一輩子。”
可惜,山下的世界沒有她預料中那麼好。跟着四皇子,心驚膽戰,還險些丟了性命。
她目光苦澀,見雪春熙紅了眼圈,無奈道:“七妹妹早該知道的,如今怎的還這般傷感?”
“我總想着御醫能夠讓六姐姐好起來的,就算御醫不行,皇上招攬神醫,肯定有辦法的。”
對雪春熙的話,雪丹珍笑着搖頭:“我以前也跟七妹妹一樣,只是如今七妹妹瞧瞧,四殿下不在,我身邊除了以冬,也沒能使喚的人了。”
宮裡人最是會見風使舵,她沒了能依靠的主子,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
起初還有御醫時不時過來看診,送來的藥材也是一箱接着一箱。如今四皇子纔剛被擒下,她這裡就冷冷清清。
人間冷暖,雪丹珍是真正體會到了。
雪春熙皺眉,寬慰她道:“六姐姐需要什麼,只管跟我和大姐說,總會及時送過來的。”
雪丹珍再次搖頭,小聲道:“七妹妹也該明白,皇家都是什麼人。我們雪家說是跟隨,其實跟僕役沒什麼差別,主子若是倒了,身邊人不落井下山就不錯了。三殿下是個親切穩重的,何曾不是因爲妹妹的身份,再加上他身邊沒有多少能用之人?”
她踹了口氣,見雪春熙垂下眼簾,又嘆道:“我知道這話不中聽,妹妹怕是不樂意聽到的。只是我擔心七妹妹就此陷下去,到時候傷了心就罷了,卻是深陷其中,再也擺脫不得,進退兩難。”
“我明白六姐姐的意思,必然會記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會任意覬覦的。”雪春熙抿着脣,輕輕點頭。
封應然的親近究竟裡面有沒別的意圖,她也分不清楚。
在山上彼此之間坦坦蕩蕩,就是欺負人也是擺在明面上。
不像是皇家人,總是把心裡話深藏,讓人瞧不出端倪來,說話更是暗含深意,要人猜來猜去。
這樣的日子讓人過得很累,雪春熙不過下山幾天,就有些度日如年了。
而且因爲一直跟在封應然身邊,她確實越發隨意,有些忘記了分寸。
幸好雪丹珍提醒了自己,說到底封應然也是皇子,是主子,並非她可以親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