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河公主滿心絕望,閉上眼,久久沒能從地上爬起來。
她想到自己從小乖巧順從,又學會察言觀色,就爲了能夠在吃人的皇宮裡活下去。
掙扎了這麼多年,以爲自己終於能柳暗花明的時候,誰能想到不過推了一下,會失手把大皇子給弄死了?
思及此,玉河公主眼圈紅了,淚水默默從臉頰上滑落。
無聲無息的哭着,看着更叫人揪心。
美人兒哭得梨花帶雨,在場的年輕男子卻半點沒心軟。
封應然的心裡除了雪春熙,誰都是容不下的。
至於其他御林軍,守着別院已久,對這麼個嬌滴滴的公主沒什麼好感。
要是真的美麗嬌弱,如何會把元國大皇子給弄死了?
再是嬌豔的花骨朵兒,反而是最危險的。
一個不留神就要被扎着手,甚至還會跟大皇子一樣,莫名其妙就丟了小命。
如此可怕的美人兒,御林軍是半點沒有憐香惜玉的心思,巴不得離她遠遠的。
封應然居高臨下看着她許久,直到玉河公主哭夠了,沒聽見周圍有人開口,身上被投注的目光卻越發逼人,這纔不得不收起眼淚,仰起頭道:“皇上打算怎麼處置我,把我送回元國去嗎?”
她滿臉絕望的神色,知道封應然不會放過這次絕妙的機會。
但是直接把兩人送回元國,這不是隔空打元國的臉,準備宣戰嗎?
看着封應然並沒有大舉出兵的意思,玉河公主原本的灰心絕望一點點散去,逐漸冷靜下來。
或許還有轉機,她不用被送回元國去悽慘地死去,起碼能保住小命。
封應然沒錯看玉河公主眼底一閃而過的沉思,冷笑道:“等會有御醫過來,處置大皇子的屍身。玉河公主該記得,大皇子只是病了,病得重起不了身,你如今是要日夜在榻前守着他,精心伺疾,明白了嗎?”
玉河公主聞言,不由打了個寒顫,驚惶地道:“皇上打算做什麼,皇兄他……”
“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這就足夠了。其他的,不必多問。玉河公主究竟想生,還是想死,就看這一遭了。”封應然眯起眼,打斷了她的話,似是有些不耐煩:“行宮裡都是朕的人,絕不會把大皇子身死的事傳出去。至於能瞞着多久,就看玉河公主了。”
聽罷,玉河公主皺起眉頭。
封應然沒道理幫她,那麼是想自己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皇上幫我,是想從我這裡要什麼?”
封應然也沒隱瞞,大大方方地道:“大皇子若是死在行宮,對朕沒有好處。元國雖然如今不是朕的對手,朕卻有重要的事得處理,沒時間跟元國打鬧。不是幫玉河公主,只是怕麻煩罷了。只是幫了玉河公主的忙,往後自然要討回些好處的。”
至於是什麼樣的好處,他暫時沒提,玉河公主心裡七上八下的。
知道她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索性接納了這份好意。
不接下來也不行,畢竟憑着自己一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把大皇子的死給瞞得死死的。
還是得靠封應然幫忙,才能把消息封鎖得密不透風。
玉河公主吁了一口濁氣,感覺手腳更加沒了力氣。
剛纔的傷心絕望,這一刻因爲封應然的話,懸在頭上的刀刃總算離得遠了,卻沒有徹底消失。
比起回到元國,在這裡受封應然的挾制,這處境也好不到哪裡去。
起碼保住了小命,只是以後還得付出沉重的代價。
玉河公主蹙眉,見封應然轉身要要走,連忙主動請纓道:“皇兄在朝中安插的人手,我知曉一二,能夠寫下來送給皇上。”
這份人情不少,起碼能抵消一些,不至於被封應然牽着鼻子走,身不由己。
她心裡計較着,封應然剛登基,需要牢牢掌控朝廷。
揪出這些潛藏了許多年的釘子,很費功夫。若是玉河公主主動說出來,能省不少事,封應然沒道理會拒絕。
只是玉河公主滿心期待,封應然卻是腳步一頓,轉頭冷着臉,絲毫不敢興趣:“公主的好意,朕心領了。只是那些人,朕已經知曉,很快就能都揪出來,免得壞了朝廷的風氣。”
說完,不管玉河公主已經刷白的臉,封應然繼續在她心口戳刀:“說起來,也要多得公主的幫忙。若非大皇子迫不及待想要給公主造勢,以爲公主得到朕的皇后之位已是鐵板釘釘的事,亦不會讓這些釘子都活動起來,露出狐狸尾巴。”
“藏了這麼久這麼深,若非一起活動起來,朕還發現不了。”
封應然露出一個愉悅的笑容,看着玉河公主慘白頹然的神色,施施然離開了。
玉河公主坐在地上,許久沒能回神。
她想到自己因爲驕傲,進宮後沒能見着封應然的事也沒敢告訴大皇子。
於是大皇子以爲玉河公主已經籠絡住新帝的心,私底下就活動起來,讓大臣推舉自己做皇后。
玉河公主閉上眼,想到最後跟大皇子之間的爭吵就是爲了此事。
大皇子察覺出不對勁來了,上次進宮接她回來,就發現御花園裡只有自己一人孤單地坐在涼亭裡。
石桌上連茶點都沒有,這是哪門子的熱情款待?
只是封應然後來匆匆趕來解釋,又對玉河公主溫柔體貼,打消了大皇子的疑慮,這才急着把玉河公主的皇后之位落實了。
可惜大臣蹦躂了好幾天,奏摺送上去,卻連個水花都沒見着,他不由急了,趕來質問玉河公主。
玉河公主這些日子在宮裡受盡冷落,原本心裡就不痛快。
被大皇子口不擇言地質問着,明裡暗裡說她不過是個物件,賣不出價錢,那就跟街上的乞丐沒什麼兩樣。
這讓玉河公主怒從心生,趁着大皇子轉身要走的時候,狠狠推了他一下。
誰會想到,大皇子一個踉蹌沒站穩摔倒了,腦袋正好狠狠磕在石桌上,一頭鮮血就倒下了,把她嚇得夠嗆。
玉河公主如今閉上眼,眼前就浮現大皇子死不瞑目的樣子,一雙眼瞪得大大的,眸裡滿是不可置信和驚恐。
她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門外有宮女來稟報,說是張御醫來了,這才慢吞吞站起身來:“請御醫大人去看看皇兄,男女有別,我就不奉陪了。”
宮女卻沒理會玉河公主的話,冷淡地轉告了封應然的意思:“皇上有命,請公主一併過去。張御醫的年紀大,一隻腳要踏進棺材裡的人了,也沒什麼男女之別。規矩是死的,在別院裡沒有胡亂嚼舌根的人,公主儘可放心。”
話裡話外,是讓玉河公主聽從命令,不要忤逆新帝的意思。
玉河公主藏在袖中的雙手緊緊握成拳,硬是壓下心裡的不痛快,神色平靜地道:“好,我知道了,這就過去。”
宮女這才滿意了,在前面帶路。
玉河公主跟在她的身後,眼裡冷冰冰的。如今就連一個小小的宮女就能騎到自己的頭上來了,往後在別院裡,還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嗎?
封應然看來是幫她,卻沒打算給玉河公主再多的臉面了。
宮女引着玉河公主去了主院,這是行宮裡最大的院子,自然是歸了大皇子所有。
張御醫就站在大堂裡,身後跟着一個矮小瘦削的小藥童,揹着的藥箱很大,幾乎要把藥童纖細的肩膀壓垮,整個人都壓得彎了腰,也不知道箱子裡究竟放了什麼。
聽見腳步聲,張御醫這纔回過身來,敷衍地拱拱手算是行禮:“見過公主。”
身後的藥童也學着他的模樣,顯得更加無禮。
玉河公主再不痛快,也明白如今把柄捏在封應然的手裡,她也沒有立場能夠對張御醫呵斥發作,只得勉強擠出一點笑來:“有勞張御醫了。”
“不勞煩,”張御醫年紀的確不少了,頭髮和鬍子花白,臉上都是褶子。
若非封應然親口提及此人,玉河公主都要以爲這是哪個棺材裡爬出來的老頭了。
身上穿着灰撲撲的衣袍,不像是什麼好料子。皮膚黝黑,一看就知道是常年勞作的。掌心裡有厚厚的繭子,渾身瘦得只有皮包骨,顯得眼睛很大,卻是渾濁無神。
咋一看,玉河公主還以爲封應然是從哪裡找來的農夫,若非有藥箱在,哪裡能看得出是宮中御醫?
跟玉河公主寒暄完,張御醫連忙帶着藥童進了內屋。
玉河公主原本不想進去,只是宮女就站在門口盯着,她也就硬着頭皮進去了。
這一進去,看見躺在牀榻上的大皇子,她只覺得心驚肉跳。
大皇子被收拾了一番,額頭和臉上的血跡都被擦得乾乾淨淨。就連身上的衣袍都是換過的,用的是上好的料子,尤其沒有留下半點皺褶。
安安靜靜地躺着,大皇子就像睡着了一般,除了臉色白裡透青,胸口沒有起伏,就跟活人無異。
張御醫看見榻上的大皇子,頓時兩眼發光。
剛纔困頓渾濁的雙眼簡直跟年輕人一樣,盯着大皇子不放,喃喃自語道:“不愧是貴人,骨頭長得好,皮膚也嫩得很……”
他舔了舔下脣,依依不捨地收回目光,示意身後的藥童把箱子打開。
玉河公主看着箱子裡滿滿當當的各種工具,眼前一黑,險些暈厥過去。
這哪裡是御醫,分明是劊子手。
藥箱難怪那麼重,把藥童都壓得直不起身來,就因爲裡面全是一指寬的刀刃。
有大又小,薄如紙張,卻透着森然冷意,必定是見過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