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閔心裡多多少少有些擔憂,但還是凝住心神,小心回答道:“最近局勢混亂,我把這些高層召集過來,做一些安全部署,也是出於學宮的生存和自保考慮。”
多瞳點點頭:“辛苦你了,如今學宮形勢艱難,能扛事的人不多。也虧得有你在,能幫本座分擔一二。否則,本座當真是很難兼顧,焦頭爛額。”
領導誇讚,朱閔當然不能否認,不失禮貌地笑了笑,表示這些都是他該盡的職責。
隨即又裝作不經意問道:“多瞳大人,前番去那太一學宮,三大學宮高層小範圍會晤,不知後續如何?三方可達成什麼協議?”
多瞳搖搖頭:“局勢複雜,遠超你我想象。加上有突發情況,情況不容樂觀啊。”
朱閔驚訝道:“何爲突發情況?難道說,還有比這幾年內戰更糟糕的情況嗎?”
多瞳沉默了片刻,苦澀道:“如果本座告訴你,這幾年內戰,或許只是這糟糕情況的開頭,你怎麼想?”
“什麼?大人何出此言?”朱閔是真的被整不會了。
多瞳倒是沒有賣關子,而是道:“我視你如心腹,事到如今,也不必瞞你了。此次會晤,三方可以說是不歡而散。尤其是神光大學士,其人天真,到現在還野心勃勃,還想憑藉他的老資格,號令三大學宮,以他獨尊。”
朱閔心中一沉,動容問道:“他不過是五行學宮首席而已,何德何能?而且誰都知道,他的能力跟當初的姜靈首席差遠了。連太一學宮的九秀也比他優秀多了。他一個混子,竟也有此野心?”
多瞳嘆道:“如果是過去的地心世界,神光這種人,也就能在五行學宮裡頭裝腔作勢。可如今,卻不比過去……說來話長,總而言之,地心世界格局將有大變,我等每一個人,都得做好心理準備,做出抉擇。一旦行差踏錯,必將萬劫不復。”
果然已經嚴重到這種程度了嗎?
所以說,神光跟泰坦族大佬密會的事,是確有其事?四大黃金族羣,確實要拋棄泰坦學宮?轉而扶持五行學宮嗎?
可,五行學宮的基礎是深淵族等三大黃金族羣,跟泰坦族等四大黃金族羣的利益並不吻合,甚至是背道而馳。
扶持五行學宮,這不符合利益啊。
朱閔這複雜的表情,自然看在多瞳大學士眼裡,也自讓他有幾分疑惑。
“怎麼?你覺得本座危言聳聽?”多瞳盯着朱閔。
朱閔慌忙搖頭:“不不不,屬下絕沒有這個意思。只是……”
“只是什麼?”多瞳心思縝密,顯然看出朱閔今日有些不對勁,從遠處走過來的時候,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好像心裡有什麼事卻欲說還休。甚至隱隱的,朱閔好像還有那麼幾分猶豫,乃至幾分提防。
他在忌憚什麼?
朱閔被多瞳這犀利的眼神盯着,只覺得渾身不自在。有心找一些託詞,卻結結巴巴說不上來。
多瞳冷哼一聲:“怎麼?莫非這泰坦學宮,還有本座不該知道的事?還是說,有你們不敢說的事?”
朱閔忙道:“大人息怒,屬下絕無這般想法。只是有一件事,屬下確實想請教一二,又恐大人誤會,以至於生出嫌隙。”
多瞳心頭有些驚訝,面上卻淡然,擺擺手道:“有何疑問,你但說無妨,吞吞吐吐卻難道是信不過本座嗎?”
朱閔連稱不敢,隨即醞釀一下,才鼓足勇氣問道:“大人,咱們學宮多次向四大黃金族羣尋求支援,四大黃金族羣卻始終不理不睬。這是否意味着,四大黃金族羣要撇開咱們學宮嗎?”
“唉……”多瞳長長嘆了一口氣,“所以說,你們也看出來了。”
朱閔苦笑道:“這還不夠明顯嗎?難道說,四大黃金族羣這是要跟泰坦學宮切割嗎?”
多瞳沉默了片刻,忽然幽幽道:“泰坦學宮成爲衆矢之的,恐也難給四大黃金族羣創造什麼利益。四大黃金族羣爲了自保,撇下泰坦學宮也非不可能。吾輩須得有這個心理準備纔是。”
這就相當於間接承認了朱閔的判斷。
朱閔臉色一陣暗淡,失落道:“所以,我們當真成了四大黃金族羣的棄子嗎?多瞳大人,您……”
“想問什麼?現在只你我二人,可以敞開來說,不必擔心因言獲罪。”
朱閔的緊張感也慢慢消除了一些,點點頭問道:“若是四大黃金族羣正式與學宮切割,大人將如何自處,我等將如何自處?”
這是必須要面對的問題,也是核心問題。
多瞳大學士的態度,將決定着泰坦學宮這些高層中層的未來。如果紫金綬帶大學士都放棄了,那麼他們這些人就算有心反抗,也是羣龍無首,大抵還是一盤散沙。
“朱閔,你是擔心,本座會棄你們而去,對麼?”
朱閔忙解釋道:“當下人心惶惶,大人您的態度,決定着學宮諸高層中層的態度,甚至決定着學宮的未來走勢。屬下卻知道,大人是有情懷的人。若大人要棄我們而去,就不會返回學宮,更不用如此費力去爲學宮前途奔走。”
這也是個會說話的,既然拍了彩虹屁,又把大夥的心態表達了,最重要的是,他還把大夥的疑問給問了。
就看你多瞳大人給不給正面回答。你若避而不談,那就是態度曖昧,隨時可能跳船的。
若是態度堅定告知,那自然就能穩住大夥的心。
多瞳看着朱閔,而朱閔的眼神一收此前的小心翼翼,也是坦然地看着多瞳,眼裡滿是期盼,期盼從多瞳這裡得到確切的答案。
“如你所說,我若要棄諸位而去,便不會返回學宮了。其他且不論,在這個問題上,本座與你們每個人的立場是一致的。作爲泰坦學宮僅存的紫金綬帶大學士,我纔是現在泰坦學宮的最大標籤。四大黃金族羣真要清算泰坦學宮,本座纔是首當其衝的那個人,你們又有何懼呢?”
朱閔心頭一喜,果然多瞳大人還是清醒的,他所說的,跟朱閔此前推測的如出一轍。
多瞳大人才是現在泰坦學宮的代表,如果泰坦學宮必須要當替罪羊,多瞳大人是繞不開的。四大黃金族羣不可能接受多瞳,多瞳跟四大黃金族羣也不可能妥協。
朱閔點點頭,隨即才小心翼翼問道:“大人,那麼在此期間,四大黃金族羣可有人聯繫過您?”
多瞳微笑搖了搖頭:“朱閔,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們還信不過本座嗎?而且,這些日子,我要麼在太一學宮,要麼在典藏閣。若是四大黃金族羣的人聯繫本座,難道還能瞞得過你們?”
朱閔道:“大人能如此坦誠相告,屬下十分感激。此時還有一個消息,讓屬下和衆多高層十分擔心。”
“什麼消息?”多瞳見朱閔繞彎子繞了一大圈,似乎這纔是今日對話的重點。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朱閔沒有猶豫,而是直接言相告。將黑丙學士的那則消息,如實告知多瞳。神光大學士跟泰坦族大佬密會,泰坦族與其他三大黃金族羣暗裡勾連,似有什麼秘密行動。
除了這些消息之外,朱閔還將衆人對當下形勢的推測,也一五一十地陳述出來。
聽完之後,多瞳的臉色已經變得十分凝重。
行動好快啊,神光這廝居然這麼強的執行力?而且竟直接找到了十大黃金族羣,這分明就是撇開泰坦學宮跟太一學宮。
就像朱閔等人推測的那樣,泰坦族居然真的見了神光,而且還是秘密進行。見過之後的一切行動,依舊避開泰坦學宮。
這就不言自明瞭。
四大黃金族羣避開泰坦學宮,這不僅僅是要跳船,更大的可能是要拋棄泰坦學宮。
“大人,神光此人,到底意欲何爲?他這個五行學宮首席,只不過是個笑話,難道他還能說服十大黃金族羣,一致針對咱們泰坦學宮?”
多瞳輕輕搖頭:“朱閔,事情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麼簡單。神光此行,固然是爲了個人野心。他只怕是想讓五行學宮一家獨大,將泰坦學宮和太一學宮一併除名,讓五行學宮成爲十大黃金族羣的唯一代理勢力。”
“他怎麼敢?他神光何德何能?有這個能力,有這個胃口嗎?而且,泰坦族和其他三大黃金族羣,當真如此絕情,不講香火情嗎?”朱閔還是有些氣不過的。
他既痛恨泰坦族等黃金族羣耳根子軟,不講情義。爲什麼寧願接受外人的提議,跟外人勾結,也不親近同樣擁有黃金族羣血脈的泰坦學宮諸高層?難道泰坦學宮辛辛苦苦給四大黃金族羣大江山,謀利益,到頭來連這點價值都沒有嗎?
多瞳嘆道:“此事,你們恐怕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還有其二?難道說還有大夥不知道的內幕?
朱閔驚訝地看着多瞳:“大人,這其二卻是什麼緣故?”
多瞳正色道:“我在典藏閣這些天,爲的就是這個其二。如今,本座是琢磨明白了,不過,該不該告訴你們,本座實還有些猶豫不定。”
朱閔苦笑道:“事已至此,大人既然跟我們一條心,何故還會猶豫不決,不能坦然相告?”
“本座只怕,一旦告知你們,你我未必就是一條心,而你們只怕會搖擺不定,從而加速泰坦學宮的分裂。”
朱閔卻是將信將疑:“大人,此番大家面臨的都是生死前途的抉擇,難道還有比生死前途更大的因素,能讓我等搖擺不定。”
“不好說……”多瞳大學士淡淡道,“因爲,此事同樣關乎大夥的前途,乃至關乎整個地心世界的命運。”
朱閔心中一沉:“大人不會說,此事跟地表人類有關吧?”
“地表人類只是裡頭的一個因素,算了,說來話長,你還是看看這個吧……”多瞳將這幾天整理的一些卷宗,一股腦兒從儲物裝備中提出來,毫無保留地推給朱閔大學士。
言語表達,始終不如切切實實的材料那麼有說服力。
朱閔足足看了小半個鐘頭,他的表情從疑惑到吃驚,從吃驚到惶恐,從惶恐到茫然,許久之後,他才失魂落魄地放下手頭的材料。
“天命塔……先知預言……這些,都是絕密檔案。原來,遠古時代果然是真實的存在,而非傳說?”朱閔喃喃着,看起來頗有些魂不守舍。
實因這一切對他的衝擊太大了。
“本座沒有說錯吧?本座一旦告知你們,你們勢必搖擺不定。你朱閔尚且如此,下面那些學士,學士下面那些執事,他們欠缺大局觀,對形勢缺乏深入且理性的預判,很容易陷入新的迷茫。”
“而神光,能說服泰坦族,能說動其他黃金族羣,原因也正在於此。因爲在太一學宮這次小範圍的會晤中,他是堅決反對天命塔,反對先知預言,矢口否認這些,誓要跟天命預言對抗到底,以達到他五行學宮獨尊地心世界的野心。”
朱閔茫然地點點頭,這回他是徹底明白了。
也知道黑丙的消息是真的,而內在的原因,別說黑丙想不到,他朱閔也完全想不到。
許久,朱閔才艱難道:“所以,大人您的立場是,先知預言一定會兌現,所以,我等應該順應時勢,接受現實?”
“不然,先知預言不是一定會兌現,而是已經在兌現。而本座要做的不是接受現實,而是順應形勢,創造現實,書寫更好的現實。”
“萬年前,有人順應形勢,結束了天命塔紀元,創立了三大學宮十大黃金族羣的統治秩序,他們創造了這個紀元的現實,鑄就了這個紀元的輝煌。”
“而現在,又是新的紀元即將到來,不同的是,現在做決定的是我輩。到底是順應時勢,而是像神光那樣逆形勢而動。”
這確實是個艱難的選擇。
朱閔算是徹底明白,爲什麼多瞳大人會說,他們得知了情況,只會更加難以選擇,必定會搖擺不定。
事實確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