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該留下他的。”
那邊,斜靠在樹幹下的阿麒不知何時已經醒了。之前恢復靈力之後,我便用咒法封住了他身上傷口,暫時止了血。只是之前失了太多血,又沒了麒麟心,如今他臉色灰白如死人,和他那滿頭銀髮相襯更顯憔悴。
我輕輕擦拭着黑玉劍上的血跡,“留他幹嘛,和我一起被雷劈?”
阿麒悶笑了一聲,卻扯到了傷口,笑聲瞬間變成嘶嘶抽氣聲。
“只是看你送走他時一臉頹色,纔給你個貼心的建議。”阿麒壓着氣息吐槽道。
我垂眸認真擦拭着劍身之上的血跡,沒再開口。
天邊雲層翻涌,而我對面不遠處,阿麒已經有些支撐不住,慢慢化出了獸型。
連人型都已經無法保持住了,那便是他衰弱到了極點的證明。可我卻不敢靠近他,去檢查他的傷勢。
天雷隨時會來,若我貿然靠近他,恐會波及到他,更是雪上加霜。
然而天罰還未到,我周圍便突然生了異象。
狂風凌厲如刀,縈繞在我周圍。飛沙走石之間,竟然有地動山搖之感,我盡力才能穩住身形。便見到這狂風之中浮想出一張張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容。我曾在葉家老宅見到過其中幾人的畫像。
這些,竟都是葉家先輩。
我腦中似有洪鐘之聲炸裂,震得我喉頭一甜,便吐出一口血來。
“我葉家修玄門道法,當爲天地之正,今日又豈能縱你入魔。”
聲聲迴盪,如撞鐘的大錘,一下下撞在我腦中,心口。
我嚥下口中腥甜,看向狂風之中一張張慍怒的臉,一字一頓道:“葉家祖訓,遵從本心。如今我順應本心入魔,還望葉家列位祖先勿要阻我。”
“胡鬧,簡直胡鬧,我葉家不出妖魔。”
腦中每響起一聲訓斥,我便覺得心脈都爲之一震。
“我心意已決。”我如今的心思就好像是一個熊孩子一般,越是被阻攔,越是想去做。
周圍狂風愈發肆虐,我一頭長髮皆被捲起,好像有人揪着我的頭髮在撕扯一般。臉上更如同被無數刀子劃過一般。
這便是他們的回答。
“列位祖先在上,我葉蓁蓁今日所作所爲,自有我的用意,還望……”我話還未說話,便已經被越來越強的狂風吹得幾乎睜不開眼。
這是葉家祖先的憤怒。
而我心中也驟然騰起了一股怨念,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勢,朝着暴風之中那無數張人臉形狀道:“如今我已是葉家家主,我要做的事,誰也沒權阻攔。我現在也不是在徵求你們的同意,只是通知你們一聲,如果你們不答應,大不了魚死網破。”
蘇念身上雖然有葉家的血脈,但還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是真正意義上的葉家人,因爲她也是半魔之身。所以,我可以算是如今唯一存活着的葉家人。
葉家還有許多事情等着我去做,所以,他們需要我活着。
我這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威脅了。
“你們都昇仙去享福了,留我一個人挑起這麼個大擔子也就算了。平日裡也不見你們現身來助我,我一犯錯你們倒出現得比天雷還及時了。”我小聲嘟喃了一句。
腦海中,心口處的威壓明顯小了很多,就連之前那些好像要將我攪碎的風暴都溫和了許多,當然,只是相對來說而已。
暴風剛歇,我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天雷就已經到了頭頂。
第一道雷不偏不倚直朝着我天靈蓋而去,我根本來不及結結界防護。好在原先懟我懟得十分起勁的先祖們看在我是葉家獨苗的份上,以暴風爲盾,幫我擋下了這一擊。我纔不至於在第一道天雷打下來的時候就被開了瓢。
“小娃娃現在知道我們的好了吧?”風暴中,其中一張人面哼了一聲。
“原來你們可以不用在我識海中傳音,直接說話的啊。”剛剛差點把我腦仁都給炸飛了好嗎?
我一邊吐槽,一邊結好了結界,雖然不知道能夠抵禦幾輪雷劫,不過,能擋一點是一點吧。
另一張人臉吹鬍子瞪眼的從我面前劃過,卻看都懶得看我一眼的樣子,“哼,好歹是我葉家的人,雖然是個不成器的,但也只能我們訓,哪能讓她在別處吃虧。不就是天雷嘛,看看這個沒出息的樣子,有我們,怕什麼?”
我摸了摸鼻尖,猜想我此刻表情一定很微妙。雖然被人護短的感覺很贊,但“不成器的”指的是我沒錯吧?
這就很尷尬了。
第一道天雷落下之後,靜了片刻,第二道再落下時,威力便比之前大了許多。而之後的第三道第四道……則是越來越密集,間隔時間也越來越短。
若不是有這些先輩的殘存意識幫我抵擋一二,我今天恐怕還真的會如我之前預料的那般,在天雷之中化作飛灰了。
不幸中的萬幸,大概就是在最後關頭,被先祖們光明正大的護短了。
“哎喲哎喲,我的老腰喲,剛剛誰推的我,被雷劈到事小,腰閃了事大,我和他沒完。”
“就你那個反應速度,剛剛要不是別人推你一下,你能及時過去擋住那道天雷嗎?”
“誒誒,你這話說的,我速度怎麼了?我最後不也趕上了嗎?我懷疑就是你推得我。”
“你這反應速度本來就不快,還不讓人說了……”
“你們兩個,吵什麼吵,這些小事不能回去再說嗎?在這裡讓小輩們看笑話。”
我坐在風暴之中,雙脣抿成了一條直線,堅決不露出一絲笑意,故作高冷的偷聽着先祖們接地氣的對話。聽到此處,趕忙出來表態。
“不會不會,你們儘管說,我只當做什麼也沒聽見。”
“先把你眼睛裡那兩團八卦的火光掐滅了再說這句話吧。”先前閃到腰的那位先祖對我的狗腿嗤之以鼻。
幾個人又小聲閒話了幾句,才道:“你入魔一事我們可以先不和你追究,但是神獸因你而丟了麒麟心,這你得負責。”
我望了望已經恢復了原身,蜷縮在樹下的阿麒,心中愧疚,嘴上卻不自覺便吐出了蠢話,“把我的心抵給他?”
沐浴了一遍先輩們嫌棄的目光後,纔得到了答案,“要你那顆入了魔的心幹什麼?你需收集念力,重新爲神獸造一顆麒麟心出來。”
“是。”我低頭一揖,“多謝先祖們告知。”
“哼,盡給你收拾爛攤子。”一個先祖很是高冷的用鼻孔迴應了我。而後風暴一散,一股靈力自風暴消失的地方射出,將那邊已經恢復了原身的阿麒籠罩,光圈之中,阿麒身上的傷口一點點復原。
光芒驟然大亮,之後慢慢變小,消散。最後,躺在地上的,不再是一人高的玉色麒麟,而是一隻呼吸輕淺的白色貓咪。
“小娃娃,好自爲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