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知道白月戈對自己的惡意,蘇陌素都要忍不住揣測上一句,花清越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今日會發生的事情了。是以,四皇子未赴約;是以,幾位皇子來的剛剛好;是以,花清越最後能發出那一番質問。
想到這些,蘇陌素便不想和花清越再過多的交談下去。她語氣冷漠地望了花清越一眼,問道:“夫君可還有什麼問的,若是沒了,陌素可要回去休息了。”
花清越聽出蘇陌素話語中的質疑之意,心中也有些說不出的苦澀。他做這兩件事確實對四皇子都有益,但若這兩件事都與蘇陌素扯不上半點關係,他也未必會做到如此地步。
單論拿出自己姻緣這一點,若對方不是蘇陌素,他一定會選擇其他方式爲四皇子解決。
畢竟那樣的話,他根本不會考慮女方最後會落得如何下場。
花清越攥了下拳頭,復又鬆開。他語氣中也有了一些疲憊感:“沒有了。夫人說得未嘗沒有道理,是爲夫管得過多了。只不過……”
花清越頓了頓,還是提醒道:“你與周大人有同窗之誼,我並不會阻攔你們見面。只不過,像大皇子府這種地方,夫人日後還是要小心爲好。撇開四皇子的關係,大皇子府也未必會對夫人你多友善。”
“夫人還是要多多考量纔是……”花清越想了想,覺得自己這樣說纔是對的。雖然他覺得方纔在大皇子府中,蘇陌素和周雲端那番眼神交流和心靈相通頗爲刺目,但是就像蘇陌素說的,他是沒有權利管她的。
“夫君的話可已經說完了?”蘇陌素已經彎腰到了車簾前,她回頭居高臨下地看了一眼花清越。
花清越點了點頭,蘇陌素就掀開簾子,自己跳下了馬車。
馬車之中,花清越將簾子掀起,看着蘇陌素漸遠的身影,思緒有些呆滯。
他腦中空空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蘇陌素一走進院子,知畫就迎了上來:“小姐,您回來了。”
知畫翹首往院門口望了望,忍不住一邊追已經進房的蘇陌素,一邊問道:“小姐,醒酒湯我這就給您端過來嗎?”
“醉的又不是我,何必給我端。”蘇陌素有些不快地答道。
說完以後,她自己也發現了自己語氣中的遷怒之感,又吸了一口氣,重新以過去的平常語調對知畫說道:“你去把醒酒湯交給夏草吧。”
“是。”知畫應了聲,便去了竈房那邊。
蘇陌素一個人坐在房間裡,看着房中的擺設有些發呆。
黃梨木的桌子,上面一塊墨綠色的桌布,四周都有邊角垂下。桌子上放的是一套青瓷的茶具,燭臺是蓮花形的……
看到這蓮花的形狀,蘇陌素的思緒飄得有些遠。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引起曾祖母蘇老夫人注意的事情來了。
那時候的她,才被作爲受罰的對象送往平城蘇宅。莫說是素來就與他們二房不合的大房、三房,就是曾祖母也未必對蘇陌素這個曾孫女有多注意和喜愛。
爲了自保,當時候的蘇陌素不得不想辦法贏得平城祖宅那邊真正掌家的蘇老夫人的喜愛。
蘇老夫人信佛,而且是極其信。最先被養在蘇老夫人身邊的蘇閉月從花簪到手鐲無一不是帶着蓮花圖案的,就是爲了討得蘇老夫人的喜愛。
後來,蘇陌素憑藉一手與蘇老夫人早夭女兒一模一樣的字跡,成功引起了蘇老夫人的注意力,最終在平城站穩了腳跟。
一晃八年就過去了,蘇陌素的目光微微錯開一些。將自己的思緒從過往中拔出來一些。
但或許今日就是個感懷往事的吉日良辰。蘇陌素纔將視線從蓮花形的燭臺上移開,就看到了木牀上的雕刻的雀鳥。
這雀鳥的嘴巴似乎比尋常的麻雀、黃鸝之類的還要尖一些,這樣尖的鳥,讓蘇陌素忍不住再次想起過往的一些事情來。
瘟疫。那場前世就爆發過的瘟疫,今生爆發了。只不過在徐丹兒的刻意操控下,那瘟疫比前世更快、更猛地到達平城。
生死關頭,最顯人心。除了一直就很關心自己的表兄季應承,以及對錶兄十分關心而愛屋及烏關心上自己的叔祖父蘇平安,有一個人算得上是很關心自己了。
那個名字有些聽起來女氣的少年,那個記憶中手指細長、膚色白皙的少年,那個能文能武、會醫多智的少年。直到今日,蘇陌素都是有些不願意相信李小花是真的死了的。
可週雲端的信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李小花的墓都在平城城外尋到了。
當日李小花師父——神醫青雲是無比篤定地說的,只要找到了那紅頂雀,李小花定是會安穩無事的。可爲什麼他還是沒了呢?
蘇陌素有些低落,可越是低落、越是冷靜,就越是能想起更多的事情來佐證此事。
如果按照前世的記憶,很快,宮中就要產生一個變故了。皇帝陛下盛寵的一位妃嬪有了身孕,這本是天大的喜事。那妃嬪也不過是二八年華,身子應當十分康健。
可偏偏,就是在除夕夜的宴會上吃錯了東西,不僅腹中胎兒沒能保住,就連那妃嬪在三月之後也是去了。
而那位妃嬪的過世,才真正算得上是五龍奪嫡的導火索。
當日那妃嬪失子,皇帝陛下對她依舊是盛寵優渥。爲了讓妃嬪早日康復,張貼皇榜,遍尋名醫。五位皇子本就整日都希冀着在自己父皇面前留下好的印象。
如今有了這樣送上門的好機會,又有哪一個捨得放棄。莫說治好這一個失子的妃嬪,對這五位都沒有什麼威脅。且說這妃嬪的孃家,就值得每一個皇子爲之努力。
這個如今還只是一個嬪的陳氏,她叔父可是手握重兵的康寧侯。
若能醫治好陳氏,不僅在自己父皇面前能賣乖得好,就是陳氏本人和她身後康寧侯想來也是要再另一份情的。
是以,五位皇子無不是努力打聽、遍訪名醫。可這陳嬪如花的生命也只是多留了三個月。
但因爲陳嬪而留下的餘波卻蔓延了三年都不止。
陳嬪的早逝被五位皇子用作了算計對方的工具之一。陳嬪又是盛寵,這一件事算是徹底將五位皇子的表面和睦扯了個粉碎。
就前世而言,蘇陌素自然只記得此事是跟五位皇子徹底撕破臉有關。可今生,蘇陌素細想下來,卻又另生出一份惆悵來。
既然瘟疫是青雲神醫所解決,那麼青雲神醫的盛名就一定早傳入了京城之中。
前世的陳嬪並沒有得到神醫起死回生的救治,那麼很有可能的是,在瘟疫爆發壓下後的八年裡,青雲神醫也許自己已經過世了。
青雲神醫若是沒了,李小花出了意外也是可能。
蘇陌素的心頓時落到了冰窟一般。
“小姐。”門外突然有輕輕的敲門聲傳來。
是冬花。
蘇陌素從過往中拔出思緒來。望向門口,她的房門是緊閉着的。
“進來吧。”蘇陌素說道。
冬花將房門推開來。她手中端着一個白色的瓷盅,邁着小步走進來。
“小姐,是吃羹湯的時候了。今日燉的是冰糖雪梨羹。”冬花其實在門口猶豫了好一會纔敢敲門。
這羹湯是小姐前些日子受寒後,姑爺就吩咐下來的。每日的不同湯點也是姑爺親自吩咐。可今日,聽着知畫回來時的絮叨,冬花知道,小姐和姑爺鬧了不愉快。
那自己端着這份代表姑爺心意的東西,是進還是不進呢?
冬花將手中的冰糖雪梨羹放下,卻不敢多說半句。主家之間的鬥氣,最容易禍及的就是她們這些下人。
冬花自然是希望自家小姐蘇陌素和姑爺花清越一直恩恩愛愛的,可是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勸說的話,知畫或許可以說,她現在還不夠資格。
冬花想了想,還是隻默默地將梨羹舀了一小碗出來,放到蘇陌素面前:“小姐,先吃點吧。知畫出門前就叮囑了我,小姐在宴上素來是吃不了什麼的。如今好不容易回自己家了,可要補回來。”
冬花可不敢此時貿然提姑爺花清越的好。這羹湯儘管是姑爺早上吩咐的花樣,可知畫也確實叮囑過一次,她也不算是言有不實。
蘇陌素看着面前這碗好看又好聞的梨羹,肚子裡的飢餓感真被引了一些出來。
“雖然知畫這話頗有幾分當我是饞蟲的意味,不過你們既然準備好了,我還是嚐嚐吧。”蘇陌素調笑了一句。
冬花見自家小姐還有心情玩笑,她內心的不安便淡了一些。同樣帶着笑意,冬花滿臉明媚地回道:“冬花就知道小姐宅心仁厚,素來不會辜負他人的心意。”
“你這嘴,與知畫呆得久了,也變得貧了起來。”蘇陌素戲謔地看了冬花一眼,她話語中並無責怪之意。
而冬花也沒有露出害怕的神情,反而是調皮地朝蘇陌素眨了眨眼:“都是小姐教得好。”
“別把你們的貧嘴賴到我身上。”蘇陌素這下是真的忍俊不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