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你可收到了我的信。”蘇陌素問道。“我今日見到明月公主那有根珠釵。與我們在甄寶齋買的那根一模一樣。那甄寶齋的掌櫃恐是個不實誠的。師兄還是不要將此簪送給夕雲公主了。”
魏泓睿深深地看了一眼蘇陌素:“師妹。明月公主那根簪。本就是你我挑中的那一根。”
蘇陌素還沒有回過神來:“聽大姐姐說。那簪子是大皇子送給明月公主的。是甄寶齋的鎮齋之寶。可怎麼會有兩根……啊。師兄你方纔說什麼。”
魏泓睿重複了一遍:“我是說。師妹。那簪子是你師兄我送給明月公主的。所以。並沒有一模一樣的兩根。”
“那是我誤解了。”蘇陌素覺得自己方纔的行爲有些可笑。她侷促不安地搓了下自己的手。“師兄。我方纔並沒有其他意思。只是擔心夕雲公主見到明月公主有一模一樣的簪子。心中不快。”
她感覺自己笑得有些勉強:“師兄你不知道。但凡女子。總是有些攀比炫耀之心的。若真有兩根簪子。夕雲公主和明月公主分別戴上珠釵。相遇之時。兩位公主恐怕都不會很高興。”
蘇陌素的話說得有些顛三倒四。但魏泓睿卻全聽懂了。
他伸出手。攔在蘇陌素的嘴前:“師妹。不必說了。”
“你我是同門師兄妹。也是彼此間唯一的那個師兄或師妹。我萬事都不會疑你。”
“我也萬事都不想瞞你。師妹。你能否陪我去一個地方。”魏泓睿親自掀起馬車簾。望向蘇陌素。
其實由魏泓睿承認黃鸝簪是他送給明月公主開始。蘇陌素便知。他是有心進入這場白國駙馬爭奪戰中。
前世的三皇子妃並非白國公主。蘇陌素亦從未把自己這位師兄與明月公主聯想在一起。但她細細回想。重活這一世。雖然有些天定之事依然如時發生。但是卻亦有變化。
就像八年前的那場瘟疫。
前世的平城瘟疫是否亦爲認爲操控。蘇陌素無法知曉。
但她記得的是。前世的京城亦爆發了瘟疫。且還有不少達官貴人身染此疾。雖然因爲神醫的出現。瘟疫得到了控制。但是。如今的三品都尉杜凜凜應當是在瘟疫中被毀了面容。一張臉日後在戰場上被稱爲鬼將軍的。
蘇追月嫁的也完全不是杜凜凜。
杜微風嫁的更不是嶺南王世子。
這一世。所有的人。只有性格一如前世。杜微風確實長年累日一根三節鞭在手。性子火爆。林佩雯確實是囂張跋扈、氣勢不輸公主。董娉婷亦是耳根子尤爲軟。對誰說的都不輕易辯駁。
“師妹。”魏泓睿又喚了一聲。他神色不似往昔般輕快明朗。眉宇之間帶着種化不開的憂傷。
蘇陌素擡頭望向對方。卻生生被魏泓睿眼眸中那未加掩飾的憂色所觸動。她雖然內心隱有揣測。身子卻不受控制的上了馬車。
簾子被放下。她與魏泓睿一左一右地坐在馬車之中。魏泓睿望着蘇陌素良久。卻未曾開口。蘇陌素亦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
兩人就這般靜靜地坐着。除了簾子外車伕偶然傳來的“駕”。整個馬車都十分的寧靜。
“籲。。”
車伕的聲音傳來。馬車也停了下來 。
魏泓睿先行下了馬車。
蘇陌素正要掀起簾子走出。卻聽到魏泓睿叮囑:“師妹。你仍坐着。我們還沒到那地方。”
之後。“駕”的聲音依然不停傳來。但是那聲音已經變成了魏泓睿的。
這個地方。恐怕十分隱蔽。
就在蘇陌素一個人坐在馬車中胡亂猜測的時候。簾子突然被掀起。魏泓睿站在外面:“師妹。到了。”
看到魏泓睿伸出的手時。蘇陌素微微愣了愣。見對方一直沒有收回去的意思。她終於還是扶着魏泓睿的手。走了下來。
落腳之處是一片柔軟的草地上。蘇陌素擡頭望向四周。目光所及之處。無一不是草木。但那些花草樹木卻長得並不十分茂盛。
蘇陌素順着樹木往遠些的地方看。只見有煙靄浮在空中。
這是在山頂之上。
蘇陌素疑惑地回頭望向魏泓睿。對方站在山頂的邊角之處。背手而立。目光望向遠方。
“師兄在看的是什麼。”蘇陌素主動走過去問道。
魏泓睿轉過身回答蘇陌素:“我在看皇城。其實整個京城。能夠立於山頂。眺望皇城的山並不止這一座。但我每次心情不好時。都會來此山。因爲此山眺望到的那處。是我母妃曾住過的地方。”
他擡起手。指向山下的那處遙遠的紅牆:“師妹。你看。那最令人注目的紅牆便是皇城的最外圍。只要走在那紅牆裡面。與我母妃的宮殿便真正只有了一牆之隔。”
蘇陌素順着魏泓睿所指看過去。山下的鬧市之外。確實有一堵綿延的紅牆。紅牆裡面。是錯綜複雜的宮殿樓宇。她其實無法分辨出師兄指的是哪一間。
“我比四弟有福分一些。自我出生到去上書房聽先生授課的那些日子。我都是住在母妃宮中的。”魏泓睿提及往事。神色間頗爲動容。
“我如今尚能記得。那些日子裡。我是如何生活在母妃身邊的。每日從上書房歸來。都能吃到母妃親自做的菜。每日入睡前。都能見到母妃靠在牀邊繡花的情景。”
說到此處。魏泓睿忍不住轉過身看蘇陌素:“師妹是不是覺得聽起來完全不像是一個宮妃娘娘會做的事。”
蘇陌素確實有些意外。她前世雖偶聽傅堯平說起過朝堂之事。但聽得最多的當屬各家女眷性情。傅堯平擔心她與其他官員的女眷交往相處時。無意間得罪對方。因此會將各府女眷的性情和一些事由。提前說與她聽。
至於皇宮中的各位娘娘。這是前世的她所接觸不到的。故而直到今日。蘇陌素其實都不知道五位皇子的生母分別是哪一宮的娘娘。
“娘娘或許是想讓師兄感受一個尋常家庭的溫暖吧。”蘇陌素猜道。
魏泓睿聽到蘇陌素的話後。先是眼中明顯有詫異之色。然後便是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若是我母妃還在世。定是很高興能有師妹這位知心人。”
“娘娘她……”蘇陌素雖不知魏泓睿生母是哪位娘娘。卻大概知道他的年齡。因此。她從未想過。理應不過四十的魏泓睿母妃。早已過世。
“我母妃死在泓涵出生的第二年。”魏泓睿難掩痛色地跟蘇陌素解釋道。“我父皇膝下子嗣甚多。但其實真正與我一母同胞的只有夕雲、秋雲、捲雲三位公主和泓涵這個四皇子。”
“母妃生下四弟後。身子本就十分虛弱。她原是宮中爲父皇誕下子嗣最多的妃嬪。位份也算得上頗高。生下四弟後。幾乎所有人都以爲她會晉位貴妃。但事實上卻是。母妃的嫡親姐姐萬妃娘娘升做了貴妃。”
“彼時。萬妃娘娘還沒有生下五皇弟。膝下只有朝雲公主一個孩兒。她的晉位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過。我不知你有沒有聽過一個傳聞。”
魏泓睿望向蘇陌素。
“是說晉位和朝雲公主有關的傳聞嗎。”蘇陌素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此事。
魏泓睿帶着一抹諷刺的笑意問蘇陌素:“師妹信這個傳聞爲真嗎。”
蘇陌素搖搖頭:“莫說是一朝天子。即便是尋常百姓。恐怕堂堂男兒。很難被自己女兒所左右。”
還是衆多女兒中的一個。蘇陌素在心裡默默地補充了一句。
魏泓睿聽完當即便發出一陣笑聲。只是那笑聲。卻似乎帶着幾分憤怒。又帶着幾分悲涼。
“母妃。你看到了嗎。就連我師妹一個女兒家也不信。天下男兒。不會信他的說辭的。”魏泓睿幾乎是喊了出來。
他的笑終於停了下來。可眼角卻有些溼潤:“我母妃是被逼死的。”
“是被當今萬貴妃。更是被我父皇逼死的。”魏泓睿咬牙切齒地說道。
“我母妃與萬貴妃雖同爲嫡出。但實際上。母妃是平夫人所出。外祖的兩位夫人都有親兒親女。母妃的嫡親兄長一直征戰在外。頗受父皇重視。母妃也因此一路扶搖直上。在生下四皇弟後。隱有壓過萬貴妃。也就是當時的萬妃娘娘之勢。”
提及當年往事。魏泓睿的情緒是從未有過的失控。對萬貴妃連尊稱都沒了:“萬氏那賤人當心母妃壓過她。更擔心日後我與四皇弟更受父皇寵愛。她便設計陷害我親生舅父通敵叛國。”
“師妹聽過‘資鉅萬萬。田產遍於天下’的洛城李家嗎。”魏泓睿突然問道。
蘇陌素搖了搖頭。
魏泓睿解釋道:“當年的洛城李家被傳是富可敵國。他家商鋪並不僅開在朱國境內。萬氏便藉此點。誣陷李家叛國。李家家主與我舅父私交甚篤。舅父能在戰場無往不利。與李家每次爲他和麾下將士打造的兵甲不無關係。”
“雖然舅父通敵叛國之事。最後都沒有實證。但李家卻被抄家滅族。也就是那時候。萬氏被立爲貴妃。”
魏泓睿冷笑道:“那時候的萬氏雖然懷着孕。但連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哪有什麼功勞。她的功勞不過是替父皇算計到了李家的傾天財富。”
蘇陌素睜大眼睛。十分詫異。她從來沒有想過。堂堂一國之君還會去算計一個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