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素驚得忙退後一步,因爲身後毫無倚靠,她步子有些不穩,顯些摔倒。
魏泓涵並沒有伸手扶她,只是面容溫和地看着她。
四皇子從始至終,似乎都是這般表情溫柔,但蘇陌素總覺得這種溫柔背後,隱含着比直接冷麪更讓人害怕的東西。
“蘇姑娘不要告訴我,你從來沒有見到過什麼?”魏泓涵確實由始至終都不準備迎娶白國明月公主,但這不妨礙他想了解其餘皇兄皇弟的慾望。
蘇陌素有些猶豫。她陪在明月公主身邊時,見過的皇子,似乎就只有大皇子一個。按昨日蘇蔓玖所說,明月公主身邊的也是大皇子。但大皇子又幫過自己,四皇子問這個到底是善意還是惡意呢?
“看來蘇姑娘很爲難。”魏泓涵上前一步,望着蘇陌素的眼睛,“你方纔說過的話,已然全忘了嗎?莫非跟了明月公主幾日,你體內流的就是白國的血了?”
“殿下恕罪。小女子並非有心隱瞞。只是小女子自從手受傷後,便鮮少再跟在明月公主身邊了。過去的時候,小女子只見過大皇子一個。那次是在街上意外遇到的。”蘇陌素只能坦白以告。
她心中下定決心,待四皇子離開,便要自行先把此事同明月公主說上一句。若四皇子真有什麼惡意,想來大皇子也能及時提防了。
現在的五位皇子確實兄弟情深,整個朱國朝廷也是風平浪靜,但蘇陌素卻知道,不過三年,五龍奪嫡就會拉開序幕。五位皇子誰也不會對誰手下留情。
魏泓涵退後一步:“想來蘇姑娘應該不會騙我,畢竟你大姐姐蘇蔓玖如今也跟在明月公主身邊。”
若不提後一句還好,提後一句,魏泓涵的話意思便全變了。他分明是不信任蘇陌素。
蘇陌素只能再答道:“小女子聽大姐姐亦說起過,大皇子贈了甄寶齋唯一的鎮齋之寶——子夜良辰給明月公主。”
“子夜良辰,那根鳥形的簪子?”魏泓涵臉上的笑意雖沒了,但眼中的懷疑之色也減輕了不少。
“那根簪子十分珍貴,是黃鸝鳥的樣子,鳥口含的珍珠還會變色,是與不是?”魏泓涵問道。
蘇陌素點點頭,又搖搖頭:“小女子只聽大姐姐說,那簪子上有顆珍珠,日出時珍珠爲豔麗似火的紅,日中爲粉,日暮則漸變爲月光白。至於那簪子的形狀,大姐姐並未提及,故小女兒也不能確定是否是黃鸝鳥的樣子。”
蘇陌素心中其實十分意外。她只當那子夜良辰是掌櫃故意爲擡價而說,類似的珍珠簪子準備了許多。但她沒有想到的是,那簪子形狀竟也都是一樣的?
她覺得,自己一定要當面提醒一次師兄了。兩位公主戴上同一根簪子撞上,恐怕誰的心理都不會好受。
魏泓涵已然相信了蘇陌素的話,倒也不再爲難她:“你且去釀酒吧。本殿下還有些事,稍後再過來。”
聽到魏泓涵不與自己同待在竹屋釀酒,蘇陌素反而是鬆了一口氣:“四殿下儘管去忙,釀酒之法小女子略懂,一個人也是不成問題的。”
魏泓涵點點頭,便轉身離去了。
蘇陌素徑直向前走去,花海盡頭,那竹屋已十分明顯。
她起初還有些擔心,竹屋中亦有僕從在等待,但推開門扉,她才發現裡面空無一人。
桌上擺着一封信。
蘇陌素將信打開才知,明月公主是刻意未留半個僕婢。她將釀酒之法留在信中,讓蘇陌素他們自己去採花釀酒。
明月公主在信中寫道,一人行慢,兩人則快,希望四皇子亦陪陌素同去採花。
明月公主真是想得周全,只可惜自己和四殿下似乎沒如她的願。蘇陌素笑着把花籃挽到手上,走進花海之中。
漫步花海,還是採摘花瓣,本是一件十分愜意的事情。但因爲蘇陌素記掛着要跟明月公主提一下今日四皇子相問之事,於是便不由得加快了手下速度。
所幸的是,釀酒之道,蘇陌素師父李允也略教過她一些。因此,雖然酒不能立刻取得作飲,但浸泡、蒸煮、拌曲等工作,蘇陌素還是在戌時之前完成了。
擡手捶了捶自己的後肩膀,蘇陌素打開竹屋的門,重新走回花海之中。
她穿過花海,回到明月公主最初帶她來的地方,卻並沒有發現明月公主的身影。
一個抱着琴的女子從花海之中走出:“真是累死老孃了。”
那女子穿着有些暴露,竟有些像是青樓中人。蘇陌素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她本還好奇,明月公主身處他國,如何能將宮中樂師帶到外面一整天。
原來,竟是另外請的人。
那彈琴的女子見蘇陌素一人走來,忙將方纔抱怨的神色收起:“姑娘回來了?”
蘇陌素點點頭:“公主殿下已經回府了嗎?”
“是啊!公主只留了奴家在這撫琴。”那女子覺得自己一雙手累得已經根本擡不起來了,一雙腿也因爲一直坐在花海之中,不能起來隨意行走,而感覺到有些發麻。
此處已出了京城,那女子本就十分不想再走這麼遠的路回城去尋明月公主,可她若自行請馬車,明月公主定不會出費用。如今見蘇陌素孤身走來,那女子的眼眸立刻就亮了起來:“奴家正要去尋明月公主,姑娘不如一起?”
蘇陌素見那女子說話間還不斷地揉手揉腿,也知道對方是真的很累了。方纔她在裡面釀酒時,琴聲依然悠揚傳來,她還當是幾個琴師輪流彈奏。如今看到只有面前女子這一個,蘇陌素有些憐憫她:“好,我們一起坐馬車過去吧。”
聽了蘇陌素的話,那女子臉上立刻洋溢起歡樂的神色:“那奴家立刻去尋馬車。”
蘇陌素點頭應了。
那女子能耐倒是極快,下山之後很快就尋了一個馬車過來。
蘇陌素與對方坐到馬車之上,聽着馬蹄噠噠的聲音,趕在城門關閉前回到了京城內。
記掛着提醒大皇子的事,蘇陌素徑直讓車伕去了白國使節安頓處的府外。
那女子率先跳下來,衝蘇陌素福了個身,就急急往裡面衝。
蘇陌素明白對方此舉意思,她本就不欲讓那女子出銀兩,便自掏了銀兩付了車錢。
因被門口的守衛攔住了,那女子只能又回頭看蘇陌素。見蘇陌素已爽快地把銀子付了,那女子滿臉笑意地湊近蘇陌素:“公主府就是不同凡響。剛剛出去的那男人看着就一身貴氣,肯定是個大官。”
蘇陌素不欲糾正對方對這府的誤稱,一個異國公主,豈會在朱國有公主府?但她還是下意識順着對方所指,望了過去。
一個青衣男子正掀起馬車簾,坐了進去。簾子放下的那一瞬,蘇陌素正好看到對方的面容。
方纔那個從這裡出去的,竟然是二皇子魏鴻章?
蘇陌素頗覺意外。這位二皇子崇武,對兒女私情最是寡淡。如今二皇子府都沒有一個側妃妾室,蘇陌素想不到對方竟對明月公主有了心。
她舉出明月公主過去留給自己的腰牌,領着那女子進入了府內。
府內的管事倒是知曉那女子的。見對方過來,便直接喚了女子前去領銀子去了。倒是蘇陌素,被服侍的宮女帶着轉了又轉,才走到明月公主門外。
“公主殿下,是蘇姑娘來了。”那宮女輕聲稟告道。
房門被打開,蘇陌素只見到明月公主披着一頭長髮坐在銅鏡前,有宮女正在替她一遍一遍地梳理着頭髮。
白月戈回過頭,喚蘇陌素進去:“陌素,你快進來。過幾日,我的婚事就要定下來了,你看這個簪子到底要搭襯一個什麼樣的髮髻纔好看?”
白月戈展開手心,一支黃鸝鳥的簪子赫然在她手心。
與當日她與師兄見到的那支,一模一樣。蘇陌素在心中痛罵了一句奸商,又贊白月戈:“公主天生麗質,什麼髮髻都好看。”
“公主,我有些事想同你說。”蘇陌素見白月戈對手中那黃鸝簪子愛不釋手,便篤定白月戈對大皇子定是有情的。那自己擔憂之事,告訴白月戈想來也是夠了。
待白月戈將房中的宮女遣出去,蘇陌素才壓低聲音說道:“公主,今日四皇子執意問我,您究竟待誰有意。陌素別無他法,只能據實回答,曾見公主與大皇子相遇過。”
白月戈將簪子放回錦盒:“無妨。你這樣答也好,能擾亂衆人視線。”
蘇陌素有些意外白月戈的回答。擾亂二字,隱指大皇子非是明月公主的意中人。那莫非是方纔出去的二皇子?
蘇陌素對此並無興趣,便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她與白月戈閒談幾句,便告辭準備回府。
才走到府外,蘇陌素竟意外見到了從馬車上纔下來的師兄魏泓睿。
“師兄?”蘇陌素有些詫異。
魏泓睿臉上的神情亦是十分意外。
“你是來尋明月公主?”魏泓睿擡頭望一眼天色,同蘇陌素道,“我先送你回蘇府吧。”
蘇陌素點點頭,她正想要提醒魏泓睿那子夜良辰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