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被風拍打,發出凌亂的聲音,眼睛一陣刺痛,我能感覺到自己的眼皮開始發燙,極度的不舒服讓我一直掉眼淚。
她來了,越來越近了,我感覺到自己的心咚咚咚的往嗓子眼撞,偏偏阿一這個傻瓜還一無所知,我的呼吸越來越粗,耳邊只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阿一,救我,阿一,別過來,我張嘴想喊,可只是徒勞,她的臉越來越清晰,一瞬間和我的記憶重合,燒盡一切的大火在她臉上留下了巨大的痕跡,恐怖而猙獰。
姑姑,是陳翔如口中的姑姑。
“小美……”
你想告訴我什麼?我在腦中問,頭皮一麻,沒想到阿一在這時候忽然轉頭,奇怪的說了一句,“好冷。”影子頃刻之間消散,而我整個人一下子軟倒在地上,虛脫一般,雙手撐着地板止不住的顫抖。
地上有一攤沙子。
阿一想把我抱起來,我卻指着,“你看,沙子。”
他蹲下來,認真的辨別,“嗯,很細膩的沙子,不像是山裡面會有的東西,像是從海邊帶來的,奇怪,隔了那麼遠,還有山阻隔,風也帶不來這沙子啊。”
我知道這個沙子是誰帶來的,我眼中一下子暗淡下去,吸了吸鼻子,“這個沙子形狀有些奇怪,像不像一個字。”
聽我這樣說,阿一也上心了,仔細研究,“你這樣一說我倒是覺得有點像,這是不是什麼提示,剛纔……你是不是看到什麼了?”他的語氣忽然嚴肅許多,“阿幀,說實話。”
“沒什麼事。”我垂下眸,聲音澀澀的,我知道他很關心我,但是我要是說剛纔我看到了樑清如的鬼魂,他會不會覺得我真的瘋了。
“秦幀。”
他忽的拔高了聲音,伸手捏了一下我的臉,有些恨鐵不成鋼,“我陪你來就是希望你可以找到真相,把你治好,卻打算瞞着我。”最後,咬牙切齒的,“有時候我真想揍你一頓,免得氣死我自己。”
我噗嗤一下笑出來,抹了一下臉,“我錯了我錯了,林大少爺你想知道啥,小女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是……”到這裡頓了頓,我盯着那攤沙子,忽然興奮起來,“阿一,快看,沙子動了。”
像是有人操控一樣,沙子流動起來,在我和阿一的注視之下緩緩地形成兩個模糊的輪廓,阿一跟着念出來:“沈青。”
“沈青是誰?”阿一看着我,而我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艱澀的從嘴裡擠出一句話,“秦幀的表哥。”
樑清如爲什麼給了我這兩個字,難道是要我去找他,可是……見我臉色不對勁,阿一似乎也嗅到一絲不安,帶着疑問,“秦幀的表哥?”
“嗯,他死了。”我說。
轟隆,又是一聲悶雷,我瑟縮的往阿一懷中躲,宛若一隻受驚的兔子,他反手抱住我,聲音帶笑,“怎的,那個膽大包天的秦幀被雷聲嚇成這樣。”雜碎聲中,我依稀聽見那乾澀的聲音說:“小美,帶他回來,秦幀很想他。”
我腦袋裡亂嗡嗡的,阿一喊了幾聲我都沒聽見,最後他揪着我的耳垂逼我回神,“秦幀,你怎麼了又,魂丟了?”
看他一臉緊張的樣子,我咬住下脣,“阿一,我……有點害怕。”真的,來之前我以爲找到自己的回憶我就好了,可是來到這裡之後,我才知道,原來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外面開始下起雨。
阿一扶我起來,我腳底軟綿綿的像踩在棉花上,他掃了周圍一眼,“阿幀,既然你想起來了,我們就回去吧,長時間呆在這裡對你不好。”
嗯,我胡亂的應了一聲,目光落在羅馬柱後,似乎還能看見當初玩鬧的小孩兒,奶奶手中的毛線拆了又拆,而後就是一場無盡的大火……燒燬一切。
實驗室的銅皮門忽然響了一下,像是被人踹了一腳發出來的聲音,嗡嗡的蕩在這個空蕩的房子裡,瘮得慌。
離開的時候天氣也未見好轉,心口悶得慌。
我神色凝重的盯着後視鏡中的小洋樓慢慢的在我眼中變小,門口坐着的老人也在這暗沉沉的天氣中顯得尤其詭異。
“小美,帶他回來。”
“小美,幀幀很想沈青,你把他帶回來,我們在這裡等你。”
我閉上眼,那聲音卻纏着我不散,最後我咬着牙低吼出聲:“我知道了,別吵我了,我會帶他來的。”
阿一顯然是嚇到了,“秦幀,怎麼回事?”
車子停在路邊,我神色恍惚的回過神,“怎麼不走了?”
“沒事。”我胡亂的應了一聲,阿一卻不信,扳過我的身子,“阿幀,我是個醫生,而且是個心理醫生,你的情緒都寫在臉上了。”
“我想幫你。”
他說得誠懇,我被樑清如的影子弄得心煩意亂,語氣也有些不耐,“林一,你說你幫我,你能幫我做什麼,求你了,讓我安靜待一會兒,別問了好麼?”
我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多過分,他一直盯着我看,半晌,才淡淡的說:“好,我不吵你,你什麼時候想說了就跟我說吧。”
車子又發動起來,這次,他盯着前方路況,未曾看我一眼。
我們離開的時候已臻下午,雖然是夏天,但今天天氣一直都是陰沉沉的,六點鐘的時候山頭已經看不到太陽了,而我們才走了一個小時,天很快就會黑下來。
荒山野嶺,我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阿一還是沒有跟我說話,還是我先開的口:“阿一,我們還要多久才進城,我總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
“還有一段路。”他也不是不理我,嘴裡搭着話可眼睛仍舊盯着前方,“你這兩天精神高度緊張,別多想,有我在呢。”
心中一暖,我抿嘴笑了笑,望向窗外,只能瞧見層巒疊嶂的山峰起伏,山的外面還是山,綿延不絕的山。
“阿幀,如今你要做的,是從心裡真真正正的去接受這個事情。”阿一忽然說,他那麼聰明的一個人,從那份DNA鑑定已經猜到了那麼多,自然也是知道我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我垂下眸,“接受什麼,接受我是陳美如,不是秦幀?”
等了半晌,也得不到他的回答,擡眼之時才發現他盯着我看了好一會兒,目光相觸,他搖搖頭:“不管是秦幀還是陳美如,都只是一個代號而已,你就是你。”
說着說着還說成玄學了,我嘴一撇,正要反駁,餘光卻瞥見車前有一個女孩子,身體反應在大腦之前,一隻手就抓住方向盤往外打。
“秦幀,你幹嘛!”
阿一慌了,車子打滑瞬間往路邊欄杆撞去,他一腳剎車踩到底,巨大的慣性將我們往前甩,卻又被安全帶勒住重重的撞到椅背上。
我大口大口的喘氣,扭頭去看那個女孩,可一個人影都沒有。
阿一一隻手抓住我的胳膊,氣急敗壞的,“秦幀,你剛纔到底在幹什麼,你知不知道剛纔有多危險?”
我被他捏疼了,這才慌忙回神,“阿一,你剛纔沒有看到有個女孩子?”
“什麼?”他有些狐疑,往周圍看了一眼,可哪裡有人影,一隻手貼在我的額頭被我拍下,“我沒有發燒,也沒有在說胡話。”
他半信半疑,“你說你看到了一個女孩子出現在車前?”
我點點頭,雖然有種劫後餘生的僥倖,可現在我滿腦子都是那個消失的女孩子,恐慌佔據着我的大腦,心突突的跳着。
總覺得哪裡有什麼不對勁兒。
阿一打開車門,“我下去看看。”
“別,”我伸手拉住他,搖了搖頭,“我心裡慌得很,阿一,你別下去,好不好。”
最後一個字語音上揚,帶了一絲乞求,阿一反倒寬慰我,“剛你不是說看到人了麼,阿幀,如果我們撞到她了怎麼辦,我下去確認一下。”
“阿一。”我心中還是不安。
他笑了笑,伸手捏了一下我的臉蛋,“阿幀,你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有多在意我吧,沒事兒,我一個大男人的,別擔心,你在車裡好好待着。”
我瞪了他一眼,眉頭擰成一個疙瘩,“阿一,我真的看到她了,可她卻無緣無故消失了,我怕……”
怕像是樑清如找上我,荒山野嶺忽然出現一個單身女孩子,忽而又不見了,怎麼解釋都覺得奇怪。
我心裡亂糟糟的,總覺得有事情要發生。
阿一難得正色,“秦幀,雖然我只是個心理醫生,但我依舊是個醫生,救死扶傷就是醫生的天職,如果真的是我們撞到了別人,難道就這樣丟下她?”
他說的義正言辭,我雖然還是擔憂,但無法說什麼。
阿一開門下去,我正準備推門,只聽咔嚓一聲,門給鎖上了,心中一剎那警鈴大作,伸手想要拍門,卻發現自己好像動不了了。
我張嘴想喊阿一的名字,可嘴張開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頭皮頓時發麻。
身後冷森森的。
“你能看見我。”
廢話,我嚥了一口唾沫,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你想要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