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後,我在雜物科見到安亭。
安亭見我時也顯得意外。
“我知道韓復白不會輕易傷害你。”她篤定對我說:“但我沒想到他會放你回來。這幾天我們想了很多營救你的方法,費盡全力才找到躲在鄉下的蘇亦竹,正打算不管怎樣都勸她去救你回來。”
從安亭的語氣,我能聽出一些真誠。
或許她是真的想要營救我,只是條件不允許,畢竟在實力完全不對等的情況下,貿然救人,只會如前次一般的全軍覆沒而已。他們能夠在短短几天時間裡,找出蘇亦竹可見已經很用心了。
我報之以淡笑,輕聲開口說:“我都明白。”
安亭面頰上流露一絲感激神色,但旋即嚴肅起來說:“對了,還有件事,在你被韓復白綁架這幾天裡,又有兩位死者,其中一位你一定會很吃驚。”
“胡瑞。”我幾乎是不假思索說出。
提起驚訝,我倒是還好,可當我說出胡瑞名字時,安亭以及站在她身側的李家正可是真正驚訝了,幾乎是同時張大嘴巴,合不攏。
“另一個死者是中年男人,死因應該是寒冷至死,對麼?”我揚眉,淡淡開口。
這兩個傢伙嘴巴就張得更大了。
“阿幀,你怎麼會知道這些的?”安亭錯愕問:“難道韓復白一五一十全都告訴你了?”
“不是。”我搖了搖頭說:“他殺人的時候,我就站在旁邊。”
安亭還好,我看李家正下巴都快要脫臼了的節奏。
“我試圖阻止的,可沒有符籙的我,根本不是韓復白的對手,只能眼睜睜的望着兩名死者被殺。”我吞嚥唾沫,語氣中自然是帶着懊惱味道。
“不用自責。”安亭抿了嘴脣後說:“這根本不是人力可控的。”
那種話只是安慰作用,或者如果我拼盡全力,如保護阿一那樣保護另外兩個死者,也未必就一定保不住他們。
因而那種強烈的愧疚感讓我飽受煎熬。
“我們已經跟蘇亦竹談過了,但她還未同意。”李家正跨過來,擋在我面前說:“你可以親自跟她談談,如果她能夠同意與你融合,就有辦法對付韓復白了。”
他說的很堅定,似乎胸有成竹。
我望了他一眼,皺眉說:“你們都談不下來,就算我去見了她,意義也不同。”
“你不一樣,她是你的陰位自我,你們之間有着某種聯繫。”李家正說這話時,手掌翻攪着,做着古怪的手勢:“或許你說的話,比我們都有效。”
“是啊,阿幀,現在只能靠你了。”安亭篤定盯着我。
我抿脣,有些猶豫開口說:“我與她接近,會吸收她身上的咒靈氣,這也是她躲着不出來的原因。我想她不會想見我的。”
“這點你不用擔心。”安亭用略顯輕鬆口氣說:“雜物科找到了一樣法器,是一塊隔靈布,你們隔布相望,身體上的咒靈氣不會相互影響。”
我不知道還有這種法器,不由得瞪大眸子。
李家正也衝我使勁點了點頭,但眸子中顯出一絲狡黠,他說什麼融合,不過是委婉好聽的話罷了,實際上不過是讓我完全吸收蘇亦竹身上的咒靈氣,將她完全榨乾,讓她成爲這場爭鬥的犧牲者。
那是我無論如何不能接受的。
當然,我也並沒有在此刻把林阿姨所傳給我真正的融合祭祀法術說出來,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進了雜物科的拘留室,在偌大的廳室當中,掛着一塊紫色的類似輕紗的布,布匹很大,將整個廳室一分爲二,但因爲輕紗透明,我能夠見到坐在輕紗後的蘇亦竹。
她穿着黑色高領毛衣,將臉龐襯的有些蒼白,擡起的雙眸中透着些空洞味道,看不到絲毫人性的關輝。她見到我,嘴角輕輕擡起,但那根本不是笑容,只是單純而又機械的動作而已。
“蘇亦竹,我們又見面了。”我在安亭爲我準備好的凳子上坐下來,面對她搶先開口。
“你們不過要我做犧牲品而已,又何必非要跟我談?”蘇亦竹木然說,語氣聽上去完全是絕望的腔調:“你們可以迫使我,但如果那樣的話,咒靈氣會發生波動,屆時你所吸納的咒靈氣會有所污染,不是最純正的靈氣,自然無法發揮到最大程度的威力。”
她倒是幫我解釋了我心中的一個疑問。
自然,不管是安亭還是李家正,都希望我的力量可以最大化,只有那樣,在面對韓復白戰鬥時,纔有希望獲勝。
“我從來都沒把你當成什麼犧牲品。”我深呼吸,幾乎斬釘截鐵說:“我也對你身上的咒靈氣,也沒有絲毫興趣。”
蘇亦竹冷哼一聲,神色帶着嘲諷的意思。
“但現在,爲了對付那隻厲鬼,我不得不想辦法提升我自己的力量,否則,這個我最心愛的城市,恐怕會變成一堆廢墟。”我垂下眸子,不忍直視此刻她的面頰。
“呵,你心愛的城市?”蘇亦竹反脣相譏:“可惜這座城市並非是我心愛的,我甚至極度厭惡,恨不得能親手毀了這整座城市!現在有人替我做這件事,我開心興奮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幫着你們去對付那隻厲鬼!”
她的話,讓我心中一凜。
“所以從一開始對付韓復白的時候,你就沒用全力對麼?”我揚眉,用質問口氣說。
蘇亦竹承認,挑起下巴傲然說:“從我第一次見到韓復白,就清楚的知道,他跟我一樣,痛恨着這個城市,這跟其他厲鬼很不同,其他的厲鬼,不過是痛恨着某個人,太狹隘。只有韓復白不同,他是要毀了整座城市。”
“所以你處處留手,甚至是假裝受傷,對麼?”我緊盯着蘇亦竹那冰冷的面孔。
原來那種感覺並非是韓復白單方面產生的情感,就連蘇亦竹對他也幾乎是同時產生同樣的情愫。
韓復白對蘇亦竹惺惺相惜的情緒,後來逐漸轉移到我身上,甚至發生了某種微妙變化。
這念頭我沒敢繼續想下去,畢竟有點兒忒嚇人。
“我知道韓復白的潛力無限,現在看來,我猜得沒錯。你們一定是焦頭亂額了,所以纔會降低姿態來這裡懇求我。”蘇亦竹語氣自負,但即便是自負,也能清楚的感覺到,她無法從這種自負當中獲得絲毫樂趣。
“可既然這樣,你爲什麼一定要使用古咒術對付我?想要想方設法或許我身上的咒靈氣?”我緊蹙眉頭,疑惑問。
“跟你一樣,我想要獲得更強大的力量。”蘇亦竹空洞眸子望向我,用低沉嗓音說:“我知道了你的存在,就連李家正也支持我,我只不過利用了這次的機會。”
我深呼吸,努力平復心境。
“我不會讓韓復白毀了這座城市。”
“那是你的事,跟我沒關係。”蘇亦竹神色依舊無絲毫波瀾。
“可你難道就不想體味歡樂是什麼樂趣麼?”我吞嚥唾沫說:“我有方法,可以讓你的人生髮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蘇亦竹揚起眉頭,但那神色變化也不過僅此而已,但至少她的心已經起了漣漪。
她或許也知道,這世界上有個詞彙叫做歡樂,只是她從來沒有體驗過罷了。
“你跟我可以融合,不是誰吸收誰,而是真正的融合。你跟我也都會存在於這個世界上,誰也不會消失。”我梗起脖子說:“融合之後,我會中和你體內的陰位屬性,到那時候,你就不再是隻能生活在痛苦與陰暗當中的人了。你會見到陽光,會體味到快樂,會打開新世界的大門……”
“夠了!”蘇亦竹低聲喝道,打斷我的話,旋即冷聲說:“你說融合,可我們兩個畢竟是兩具肉體,難道肉體也會被嫁接到一起麼?”
我回憶着林阿姨那本祭祀秘籍內容,思量片刻後說:“雖然肉體會消失,可意念思維卻仍舊存在。”
“是麼?簡直是一派胡言。”蘇亦竹冷冷說:“你以爲用這種花言巧語,就能欺騙我配合你們的行動麼?我只是運氣不好而已,不是傻子。”
“我沒騙你。”我擡起眸子緊緊盯着蘇亦竹。
蘇亦竹那雙空洞的眸子也正朝向我,算是四目相對,一時間,我似乎見到他空洞眸子有某些情緒在跳動着。
“我說服不了安亭跟李家正,如果你一直不肯配合,他們一定會採用強硬手段,就算損失一點咒靈氣,也會強行將你身上的能力抽乾,轉嫁到我身上。”我認真開口說:“但如果你相信我,按照我說的去做,你還有機會存留在這個世界上。”
蘇亦竹切齒,面部肌肉有些痙攣樣子。
“我不知道雜物科會給你多少考慮時間。”這話說完,我起身,目光又在蘇亦竹面頰上停留片刻,方纔轉身。
“你所說的那個方法……指的是什麼?”蘇亦竹遲疑嗓音,從我身後響起。
我腳步頓住,緊繃着的心終於鬆懈下來。
“你……還是處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