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想還挺上路,果然夠機靈,秋爰就笑着搖搖頭:“認識省長?我一個電視臺的主持人,可高攀不起省長大人。不過工作上的事情……一言難盡,不說了,省得傷心。”
“說說也無妨。”夏想反而來了興趣。
“其實也沒有什麼了,就是我做主持人時間也不短了,電視臺也是評職稱論資歷的,按說以我的資歷和成績,也該升到主任級別了,可惜的是,沒人替我說話……”秋爰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態,眼神中還流露出隱隱的期待。
只是夏想卻沒說出她想要的話。
“我也想幫幫你,畢竟也算是朋友了,可惜的是,我認識的幾個副省長都不分管電視臺——不是他們的職權範圍之內,他們也不好開口,我更不好開口求他們,畢竟副省長每天都太忙了。”夏想說得一臉真誠,也是大實話。
當然分管電視臺的馬省長他關係更熟,不過沒人知道他和馬省長之間有關係而已。
秋爰眼中失望的神色再也掩飾不住,她掩着嘴打了一個哈欠,微帶不滿地說道:“一看夏縣長就沒有誠心,範省長也好,高省長也好,就算不分管電視臺,也和分管電視臺的副省長認識,同是副省長,不過是打個招呼的事情,對他們來說,簡單得很。”
對副省長之間來說,確實不難,就是一句話的事情,但一句話的事情也要因人而異,也要考慮值不值得開口。身在副省長的高位,豈能輕易開口求人辦事?人情都是要還的,還有面子問題,等等,考慮的問題比一般人複雜多了。
當然如果夏想出面,請馬省長開口向電視臺打個招呼,不是什麼難事,馬省長作爲分管的副省長,一個電話就能解決問題。但夏想不會替秋爰開這個口,因爲他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幫她,而且他也認爲,秋爰不值得他去幫上一幫。
夏想還沒有想好怎麼回答她,就聽見有人敲門,他就說道:“請進。”
梅曉琳推門進來,見到秋爰先是一愣,夏想忙介紹說道:“梅書記,安縣縣委副書記。秋爰,省電視臺著名主持人。”
梅曉琳沒有什麼表示,秋爰明顯露出吃驚的表情。這麼年輕的副書記她還沒有見過,在年輕的同時又這麼漂亮的女書記,就更讓人驚訝了。
不過女人就是女人,秋爰驚訝過後,仔細打量了梅曉琳幾眼,見她穿着普通,素面朝天,雖然長得也算不錯,但因爲沒有化妝的緣故,臉色有些差,再一想縣委副書記其實也就是一個副處級,也沒有什麼了起,就又端起了著名主持人的架子,矜持地說道:“梅書記真讓我驚訝,年輕而又美麗的女書記,真是少見。”
梅曉琳不知爲什麼,也不待見秋爰,直接來了一句:“媒體記者?儀式早就結束了,記者們都走了,你怎麼還不走?”
秋爰被梅曉琳嗆一下,臉上有些掛不住,不自然地說道:“梅書記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安縣不歡迎我們省臺來採訪?我不過是留下和夏縣長說說話,敘敘舊,梅書記的態度可不怎麼好!”
梅曉琳笑了,背過身去,手放在身後衝夏想擺擺手,意思是你別插手,交給我來處理——夏想正求之不得,就一言不發坐着不動。
“我們安縣是非常歡迎省臺和市臺來採訪來宣傳的,不過也要通過縣委宣傳部的統一安排,而不是私下裡採訪。當然你和夏縣長有私人關係我不管,但你現在是在夏縣長的辦公室裡,所以他的一言一行就代表着安縣的形象,因此我以縣委副書記的身份正式通知你,夏縣長不能接受你的採訪。如果你要和他聊天也可以,等他下班之後再聊。”
“你,你太過分了……”秋爰氣得滿臉通紅,她何嘗受過這種待遇?以她著名主持人的身份和省電視臺的光環,走到哪裡都如衆星捧月,再加上她姣好的容顏,簡直就是社會的寵兒一般,卻沒想,在安縣受到了同樣年輕漂亮的女書記的冷落。
她難以嚥下胸中惡氣。
“夏縣長,梅書記這樣的態度,今天的捐助儀式的新聞以及拍攝三石風景區的風光片就很難播出了,擺明了不把我們省臺放在眼裡。既然看不上我們省臺,我們又何必非要宣傳安縣?”秋爰的話裡話外就透露出威脅的意味。
梅曉琳愣了愣,一臉愕然地說道:“你一口一個省臺,好象你一個主持人就可以代表了省電視臺一樣?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省電視臺的臺長好象是劉雪知吧?在我看來,應該劉臺長才能代表省電視臺,對不對?劉臺長上一次去京城,非要到我家看望我們老爺子,結果還是沒去成。不過看在他態度挺好挺真誠的份上,我只好出去見了見他。當時劉臺長就說,什麼時候等我來了燕市,一定讓我到電視臺去找他……”她一口氣說了不少話,又看了目瞪口呆的秋爰一眼,“今天的新聞和風光片,最好現在回去馬上剪輯,然後安排最好時段播出。如果你覺得有困難的話,可以直接找劉臺長,就說是梅曉琳說了,希望省臺慎重對待!”
最後一句話,擲地有聲,震驚得秋爰半天說不出話來,只是呆呆看着梅曉琳,神情木然,一臉灰白。
梅曉琳不理秋爰的失態,卻衝夏想歉意地一笑:“不好意思夏縣長,讓你見笑了,我還從來沒有這麼囂張過……你也知道我一向低調,不喜歡虛張聲勢,不過有時候不露一下虎爪,別人還真以我是病貓。”
雖然比喻極不恰當,不過夏想還是被梅曉琳的可愛逗樂了,笑着擺了擺手:“梅書記不必生氣,你和劉臺長認識怎麼不早說?害得我都差點沒請到省臺的記者。幸好秋爰給我面子,主動前來,纔算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夏想一是給秋爰臺階下,二是也是提醒秋爰,是你自己主動來的,別太過分了就行。
形勢比人強,秋爰就算不相信梅曉琳一個小小的縣委副書記,就能指揮動省臺的臺長,但有些事情是寧可信其有,不能信其無,否則一旦讓劉臺長對她有了壞印象,她再陪副臺長上無數次牀,劉臺長還是一句話就可以把她冷藏起來。
秋爰努力讓自己的笑容顯得親切而熱烈:“梅書記,我剛纔一時氣憤,說話不太好聽,您別放在心上。大家都是朋友,別有什麼誤會纔好。”
梅曉琳拉開房門,臉上掛着標準的淑女微笑:“出門向右拐,第三個房間是專門給記者發紅包的地方,請秋爰小姐去領一下。感謝你對安縣的支持,我代表縣委縣政府向你表示誠摯的謝意。另外請你替我向劉臺長問好,就說有機會我一定會去拜訪他。”
“好的,好的,一定,一定。”秋爰連連點頭,態度之好,讓夏想大跌眼鏡,心想還真是一物降一物,梅曉琳三言兩句就把秋爰製得服服帖帖,自己和她周旋了半天,怎麼也沒有擺脫了她?
秋爰一走,梅曉琳就立刻變了一副模樣,既象討好又象得意地衝夏想說道:“怎麼樣,我還厲害吧?對付這種勢利和自大的女人,我有的是手段。以前在京城,見多了沒本事卻有脾氣的女人,我沒少落她們面子。反而真正有本事有資本的女人,卻往往溫柔嫺淑,至少不會在外人面前露怯。”
夏想一想也是,記得網絡發達以後,經常見這個局長哪個局長,甚至是一些區級的局長開車橫衝直撞,撞了人還牛氣沖天,聲稱要讓對方跪地求饒,卻從未見過哪個市長哪個書記在外面威風八面過!這也正應了一句老話,真正有底氣有資本的人,是不會一臉傲慢在老百姓面前逞英雄的。
越在百姓面前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人,其實越是官不大錢不多素質不高本事不大的人,正是因爲沒有足夠的躋身上流社會的資本,纔會在普通人面前耀武揚威,炫耀自己的並不多的本錢,其實也是一種無能加自卑的變態表現。
夏想就笑問:“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秋爰?也許我還想故意和她談論風月。”
“別騙人了,我還不瞭解你?”梅曉琳眉毛一揚,雙眼微微一瞪,表情有點誇張,“你應付男人的時候,我看不出來你的喜惡,不過你和女人在一起的時候,是不是願意她們周旋,我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夏想大吃一驚:“真的假的?你什麼時候這麼瞭解我了?從哪裡看出來的?”
“從你的笑容。”梅曉琳笑得很神秘,也很開心,“對了,還有你的眼睛。如果你願意和她說話,你的笑容就很真誠,眼神就很清澈。如果你討厭她,你的笑容雖然看上去也有點真誠的意思,但笑起來就有點勉強,嘴角上翹的角度就小。當然眼神就更加出賣了你的內心,你的眼神就不再清澈,而是閃爍不定。”
夏想驚得目瞪口呆,拉開抽屜翻了半天,才從裡面找了一個鏡子,照了照臉,又對着鏡子笑了笑,才又對梅曉琳說道:“梅書記,你也太厲害了一點,我怎麼發現不了自己的秘密,卻被你說得清清楚楚。你說,你怎麼就把我研究得這麼清楚?”
梅曉琳白了夏想一眼,嗔怪說道:“怎麼說話呢,這麼難聽?什麼叫研究你,我不過是觀察細緻罷了,哪裡會專門研究你?自作多情,你又不是我的未婚夫……”夏想見梅曉琳果然大咧咧,什麼都敢說,連未婚夫都出來了,正要開口說兩句,不料她又繼續說道,“就算是我的未婚夫,我也懶得研究他。說實話,這個世界上的臭男人都不值得我去研究,越研究越失望。”
夏想就又無話可說了,如果梅曉琳懂得適可而止該有多好,可她偏偏不,非要說出後面一句讓人喪氣的話來,讓她的淑女形象全無。
不過話又說回來,梅曉琳就是梅曉琳,她的性格如此,真要讓她變成一個扭捏的女人,夏想還真不習慣。真是因爲她的性格大條,和她在一起共事,夏想纔沒有任何心理壓力,也很少拿她當女人。
“好,關於男人女人的話題就此打住,梅書記說說你來找我,有何貴幹?”夏想不想再和她糾纏沒用的話題。
“看來厲潮生的問題還真是複雜,我們還沒有在遊麗的事情上有什麼進展,結果倒好,他又冒出來一個採礦事件。”梅曉琳一副難以理解的神情,“怪了,你說他一個小小的鄉黨委書記,怎麼就心機這麼深?我原以爲你就夠老謀深算了,沒想到,厲潮生比你有過之而無不及。”
夏想苦笑:“拜託,你拿我和好人比一比好不好?非要和厲書記比個什麼勁?我還真比不過他,他確實厲害。”
夏想也從厲潮生身上學到了不少東西,比如說讓肖佳逐漸退到幕後,慢慢向京城轉移,有可能的話以後出國,取得外國國籍,等等,凡事宜未雨綢繆,不可大意。其實他早就應該想到,厲潮生肯定是一個非常有手腕的人,否則也不會讓遊麗死心塌地地跟着他,爲他生孩子,在他的安排下嫁人,既然遊麗對他這麼忠心,就算紀委的人插手,也未必能讓遊麗開口。
光從一個生活作風問題入手,也許也可以扳倒厲潮生,但不能揭露他深層次的東西,就不能揪出他身後的靠山。而且自從夏想聽到他一出手就是5棟別墅的大手筆後,就更堅定了要從他身上入手,順藤摸瓜,慢慢接近高成鬆的核心同盟,各個擊破,最後才能提前讓高家倒臺。
也要防止後世的事件重演,不能再讓高建遠逃到國外,從此逃脫法律的制裁。
如果他的猜想正確的話,厲潮生真有開採私礦的嫌疑,倒是一個把他徹底打倒的好機會,而且還可以這條線上繼續摸下去,肯定能發現大人物。厲潮生再有本事,不可能一個人完成整個產業鏈,他負責開採的話,是上游產業,中游有運輸,下游有銷售,肯定涉及到許多人,也會有更高級別的官員牽扯進來,一張牌打出去,三個人胡牌,纔是夏想最想要的效果。
“可惜的是,縣紀委和市紀委都沒有什麼動靜,估計是被人截留了。我在市紀委也沒有什麼熟人,否則的話,倒是可以直接遞上去材料。”夏想不無遺憾地說道,他現在不敢親自出面去遊說遊麗,也不敢託別人去,一個女人要是認準了一個男人,是非常固執並且難以改變的,除非是她發現這個男人對她的愛是虛情假意,但到現在爲止,並沒有再發現厲潮生還有其他情人。
“要不,我找個機會認識一下游麗,然後慢慢和她熟悉之後,再從她嘴中套一些話出來?”
梅曉琳的想法也很天馬行空,而且也不可行,遊麗能做厲潮生地下情人這麼多年,還能嫁人之後,始終保持着和厲潮生的關係而不被丈夫發覺,她也是一個會演戲有表演天賦的人。以梅曉琳的性格,說不定反而被她套了話去。
“還是從紀委的方面入手好一些,我週末回燕市,看能不能找到市紀委的熟人,然後遞材料上去。”夏想說出他的想法,又想起了厲潮生在常委會上的失態,又說,“估計厲潮生肯定聽到了什麼風聲,否則以他的城府,不可能在常委會上和強江海當場翻臉。也就是說,現在厲潮生的防範心理更重了,所以現階段我們不要有任何接近遊麗的想法,而是要從別的地方找到突破口。厲潮生現在一心防範有人從遊麗身上下手,我們就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一方面找紀委,紀委的同志偵破經驗豐富,有太多的方法可以對付厲潮生。一方面暗查他到底有沒有在暗中採礦……”
梅曉琳也認同夏想的想法,實際上,她來找夏想就是聽夏想下一步如何打算的。現在的梅曉琳在夏想面前完全沒有了副書記的派頭,對他的想法也是言聽計從,只要他說出來,她就是覺得切實可行,也讓她暗暗奇怪,爲什麼人和人之間的差別就這麼大?邱緒峰說什麼,她都覺得不妥,都認爲他的想法既可笑又幼稚。而夏想不管說什麼,她都覺得既成熟又穩妥。
難道這也是一種盲從心理?
“我週末會回一趟京城,到時方便的話,你送到我車站。”梅曉琳提了一個夏想無法拒絕的要求,“我回京城打聽一下,看誰認識燕市的紀委書記,看能不能牽上線,同時還有一些個人私事要處理……”話未說完,她突然臉色潮紅,咳嗽了幾聲。
“你的身體好不太好?”夏想關心地問,“是不是回去看病?爲什麼不坐你的車回去,擠火車很累人的。”
現在燕市和京城之間還沒有通城際列車,更沒有動車,一般快車大概要3個多小時左右纔到,而以後的動車只需要一個多小時。
“說了是個人私事,你就不問了好不好?”梅曉琳的不耐煩也有一股子耍賴的味道,她擺擺手,“我不想坐縣裡的車,麻煩,而且跟着個司機,一路上很彆扭。再說我也有許多事情不想讓別人知道,甚至回京城也不想讓別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