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主!”
陰冷暗黑的地牢裡,散發着血腥腐朽的味道,由於這裡常年見不得陽光,不少喜歡黑暗的東西在這裡肆無忌憚的滋生着,比如說老鼠,蟑螂,再比如說,血腥跟死亡。
葉楚天一襲白衣勝雪在這裡面顯得尤爲的扎眼,搖着一把藥扇,終日服藥的身形略有單薄,蒼白的臉上兩隻眼眸卻黑的驚豔,此刻,那雙宛如琥珀的黑色瞳仁帶着淡淡的隔膜,毫無表情的看着架子上幾個血肉模糊的人,有一下每一下的搖着紙扇,散發出一陣陣略帶甘苦的藥草味。
衆人見了他,忙忙行禮,爲首的聽風堂的堂主葉祖壑走上前,點頭行禮。
“可是招了?”葉楚天白衣飄飄,黑眸紅脣,在火把的照耀下那張略顯病態的臉顯得更加的妖媚,儼然是畫中走出的不沾人間煙火的人,看的那些被嚴刑拷打的人都呆了,一時間忘了自己身上的疼痛。
“沒有,這幾個傢伙骨頭硬得很,我們堂的弟兄竟撿着花功夫的招呼他們,可愣是敲不開他的嘴”葉祖壑面露難色。
“是麼?”身長玉立的葉楚天輕笑,如數九寒天突然盛開的紅梅,盈盈而立,傲視冰雪。黑若琉璃的眸子裡卻是一片望不見邊的冰冷:“我想,你們還是沒下功夫”
說話間便走到一被吊着的男子面前,伸出一根手指輕輕的擡起他的頭,男子臉上已是血肉模糊,只有黑色的眼睛間或眨一下,才能看出還有一丁點活着的跡象。
“冷公子?許久不見”葉楚天輕笑,擡着冷淳的那根手指被滴答滴答的血瞬間染紅,他視若未見,只是對着冷淳輕輕的笑,像是一個許久未見的老朋友似的。
“呸!”一口血腥噴出,那張白淨俊朗的臉立刻染上半邊的血污,紅白相映,甚是扎眼。
“盟主”
葉楚天一擺手,也不擦臉上的血污,只是蒼白着臉看着眼前的血人笑:“想不到冷二公子是如此血腥的漢子,葉某甚是佩服。”
“只是,冷家就你一脈了,你若去了,怎麼對得起冷老爺子呢?”
“所以”葉楚天輕搖紙扇,一股藥草味順時散開來:“葉某還是勸你交出你們冷家的拳法心訣吧,不然,你叫你剛死去的爹爹怎麼向雷祖列宗交代!”
“你……休……想!你個瘋子,變態……”冷淳咬着牙罵出世上最惡毒的話……
“謝謝”葉楚天臉上的表情未變一下,很是享受的聽着冷淳的咒罵,待冷淳罵累了,葉楚天才慢慢睜開那雙瞳仁如墨的眼睛,裡面依舊是一片看不到的冰冷。
“啊!忘了一件事,百花樓裡今來了一位新姑娘,花名叫牡丹,長得甚是漂亮,本名叫什麼來着……叫……冷霜?”
冷淳聽到這兩個字,眼睛驀地瞪圓,激動的往前掙,手舞足蹈,奈何被鏈子鎖着,動彈不得。
“霜兒怎麼了,你把我妹妹怎麼了?葉楚天,你個瘋子,你不得好死!”
“她現在叫牡丹。”葉楚天認真的修正他,話家常的講述:“現在可是百花樓裡的紅人呢,聽說爲了答謝大家的厚愛,牡丹姑娘這幾天正免費酬賓呢,無論年紀,無論長相,只要是男的都可以報名呢,哎,這幾天百花樓的門檻可都要擠爆了,這牡丹姑娘也真敬業。”
葉楚天搖着紙扇,嘖嘖的直搖頭,眼神劃過冷淳的臉時猶如一把刀子鋒利。
“你……”冷淳雙目圓瞪,眼睛幾乎要擠出血來,牙齒卻不受控制的上下打顫。
“所以,冷公子,你可要想清楚了,你在這堅持幾天,牡丹姑娘可要堅持幾天!”葉楚天冷笑着紅脣輕啓,像是在說一件很無所謂的事情,冰冷漆黑的眸子襯上略有蒼白的臉色,頭出一股近乎於變態的陰狠。
“啊!”冷淳受不了刺激,一聲慘叫響徹整個地牢:“你如此喪盡天良,終究是要入十八層地獄,身處黑暗之中,永世不得翻身!!!!!”
在出口處,葉楚天接過葉祖壑遞過來的帕子,仔細的擦着臉上的血。
“盟主,你說他會說麼?”
“不出一天!”葉楚天自信的把帕子扔掉,眸子一冷,做了一個摸脖的動作。
葉祖壑明瞭的點點頭。
“還有!囑咐好各堂的執事的,以後沒有什麼重要的事,不要跟我行禮,即使有事,也要十分謹慎,我身邊如果有個穿黃衣的姑娘時時切不可跟我說話,否則就自己乖乖跳銷魂池,別等着我發話了!”
葉楚天有些顧慮的開口,這個殺手聯盟是他在十四歲時,葉振仲交給他管理的,這個神出鬼沒,來去如風的強大的殺手組織在在江湖上都沒有察覺到這些人的存在,當然那些察覺到的也已經不再人世了,短短几年時間,在他的手上已經發展成原先的幾十倍,現在不消說葉家,放眼整個武林,能經得住他們神不知鬼不覺襲擊的也沒有幾家了。
“身處黑暗之中,永世不得翻身?”葉楚天離開之前,掃了一眼滿身血污的冷淳,嘴角一揚,森白的牙齒泛着冷冷的光:“很不巧,我活着的時候就已經習慣了,更不消說死後了”
葉楚天走出暗牢,牢裡的溼氣跟血腥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明媚如斯的三月裡的陽光,在陽光下,葉楚天站了一會兒,臉上的冰冷狠戾慢慢的消失,他強迫自己換上一個最正常最陽光的狀態,打開摺扇,換了一個人似的,朝着長生閣的方向走去。
他穿過交錯迷離的假山,繞過曲折光鮮的長廊,沿着一條曲曲的小徑蜿蜒的走到盡頭——長生閣。隱隱有幾尾帶着美人淚的湘妃竹透了出來,竹林盡頭立着幾座精緻別意的庭屋,屋前一棵碩大的合歡樹正意氣風發的吐着新芽。
樹下一位長髮黃衣的姑娘在認真的整理曬在院格上的草草葉葉,看上去十七八歲的年紀,長得倒不是多麼的驚豔,只是一雙眼睛清靈無比,彷彿一眨眼便能氳出一片湖泊來,此時精緻的小臉上沁出一層香汗,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玉樣的光芒,還竟比這三月的陽光燦爛些。
見到立在圓拱門前的男子,便明亮的笑道“公子”
“如劍,你猜誰要來了 ”葉楚天邁進庭院,紙扇搖出一陣淡淡的藥香,沁人心扉,滿面含笑,與剛纔在地牢裡仿若換了一個人:“你定猜不着。”
輕聞着撲鼻的香氣,黃衣少女輕蹙黛眉:“公子摺扇上的藥又淡了,怕是又要換了”隧從隨身的大布包裡拿出一把精巧的摺扇,遞給男子“公子用這柄吧,薰了有些時日了”
“是櫻姑娘要過來吧”少女繼續整理着草藥,靈動的眸子仔細辨別着各類草藥“現在是姨夫人每年上山求香的日子,該是回來的路上攜姑娘一塊兒順看我們吧”
葉楚天展開摺扇,沁人的藥香撲面而來,扇上描着蒼穹的翠山,飄香的小徑,盡頭一紗衣女子拈花而笑,清靈的意境甚合他意,笑的很是明朗:“就知道什麼也瞞不了你”
如劍聽了輕笑進屋,許時後緩緩從屋內托出一銀色方盤,盤上一碗絳烏色的藥,旁邊整齊的的疊着一方繡着冰梅的帕子,帕上幾枚方糖零星散着。
“公子,喝藥了,晾了有一會兒了,這時入口剛剛好。”
葉楚天順應的接過藥一飲而盡,熟練的捏了幾塊方糖含入口中,頓時滿口的甘澀化爲絲絲清甜,沁人心脾,涼且不膩,便知這糖不凡。
如劍送上帕子,葉楚天擦完手口拿着帕子把玩,雪白的紗絹上寥寥幾簇猩紅的冰梅越發的顯眼,竟像傳了神似的越過這白紗擁簇了下來。
“如劍,這帕子哪來的”
如劍探過頭,望着帕子惱惱的想了好大一會“呀,想起來了,上回問爺爺要公子入口的雪糖,爺爺連同雪糖一塊兒包來的,有好幾條呢,有的繡着蘭花,有的繡着菊花,我看這繡功倒有幾分不俗,便留着給公子喝藥用了”
“公子喜歡嗎,如劍給你一併找來”
葉楚天越看這幾簇梅越喜歡,於是倒也不客氣的塞入袖中“那些改天再說吧,原來是玉茗山的東西,果然不俗。” 遂直直的瞅着如劍,目光深邃:“像我們的如劍,便是天上難尋地上無雙的”
如劍聽了掩嘴而笑,笑的脣角淺淺梨花窩都陷成了深井,打趣道:“公子的嘴越發的甜了,櫻姑娘聽了定然喜歡。”
“櫻兒••••”葉楚天的眼眸變得深邃起來“快一年沒見到她了吧?”
一羣天真爛漫的在樹下嬉笑着,一單薄料峭的白衣男孩在遠處陰陰的望着。眼中透出與年齡不相稱的……恨意。“喏,給你們,這是我爹爹從遠處帶回來的糖果,我自己都沒怎麼捨得吃,給你們留着呢,可好吃了,”粉衣小姑娘閃着亮亮的大眼睛逐一分發着手中的糖果,眼中的笑容都要滿滿的溢出來了,孩子們都高興雀躍的圍在她的周圍分享着她帶來的禮物.
“咦,他是誰”慕容櫻看到了遠處的白衣男孩
“他是我二弟”葉御風嘴裡含着滿滿的糖“櫻妹妹你不要理他,他有病,而且討人厭的很,娘說不能靠近他,會傳染的”
“原來他就是二表弟啊”慕容櫻好奇的望着遠處的葉楚天“二表弟不是不能出屋子嗎?他的病好了嗎?”
“我不知道,不過••••”葉御風偷偷咬着慕容櫻的耳朵“爹爹給他在外面找了一個小丫頭,我從來沒在我們家見過那個小丫頭。”
慕容櫻慢慢的走向葉楚天,“櫻櫻•••”後面的葉御風急急的大叫,滿眼厭惡的看向葉楚天,就像看一個怪物一樣。
“你••••吃糖嗎?”粉衣小女孩怯生生的伸出手,幾塊糖果在他手心中閃閃發光。
葉楚天冷冷的望着眼前的小女孩,緊咬着脣不發一言,僵了片刻,卻冷不丁的伸出手用力的把慕容櫻手中的糖一把打翻在地上。依舊咬着脣冷冷的看着她。
“嘶•••”小女孩有點吃痛的握了握手,卻一一揀起地上的糖放在他的掌心,甜甜的衝他笑“我叫櫻兒,我是你的表姐,以後我們一起玩兒,好不好?”
白衣男孩有點驚訝的望着眼前這個可愛的女孩兒,女孩兒期待的看着他,兩人僵持了一段時間,男孩終於在女孩倔強的目光中,木木的點了點頭••••••
慕容櫻,葉御風……很好……
葉楚天收回回憶,嘴角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在看到如劍前卻將那抹邪笑抹了去,他搖扇擡頭:“天氣大好的,別成日裡憋着,走,公子領你逛逛去,你喜歡什麼,便添些什麼,可好”
未等如劍答應,葉楚天便自然的牽起如劍的手,強行拉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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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振仲的夫人秦玉湖最近心氣頗有不順,想這葉夫人也是出身江湖大家,她的爹爹是江南七舵之首秦滄泰,在江南的水路上是呼風喚雨的人物,秦玉湖自小就是嬌生慣,養心高氣傲,當然她也有資本的,拋開有頭臉的父兄不說,南楓北葉,東玉劍西慕容,其中西慕容便是她胞妹秦汀蘭的夫家——慕容山莊,江湖四大山莊就讓她秦氏姐妹佔去了兩個。
話又說回來,孃家強勢,夫家顯赫,兄弟姐妹都是江湖上有身份之人,這葉夫人又被哪件事給添堵了呢?數來數去,事情就落到了葉家二公子葉楚天的頭上。
近日她來回的在莊裡聽到一些風言風語,說是葉家莊的大少爺整日花天酒地,荒廢了武業,倒不如冷冰冰的二少爺精進了,這山莊將來指望誰可難說了……
這種話還不正打中她的軟肋,正生氣間,看見葉振仲的閃過,朝着書房的方向走去,秦氏眼睛一閃,跟了上去。
“有什麼事?”葉振仲坐在太師椅上,並不擡頭,對秦氏的態度不冷不熱。
“你說有什麼事!你成天忙着處理這些破爛無窮的江湖中事,自己的兒子都不顧了,御風他都多大了,你上不上心!”
“呵,現在想起我來了,平日裡是誰盡慣着他,慈母多敗兒!”
秦氏一聽這個便火了:“你說的什麼話,你是有兩個兒子,我可只有這一個!葉振仲,你最好想想你怎麼走到這個風光位置,天下第一莊,呵,離開我們秦家,怕是什麼也不是吧!”
葉振仲擡起眼,沉沉的看了她一眼,額上的青筋畢現,但是隻是沉默着,並不發作。
秦氏變本加厲:“你的快意刀法,雖然我瞧不上眼,但傳給那個野子,想也別想,傳也只能傳給我的風兒,還有那個野子整天陰森個臉,見了誰都像索命似的,,我看他跟那個丫頭在一起時,開心的很,他那是甩臉子給誰看啊!”
“還有那個叫什麼劍的,整天一副救人觀音的樣子,我看了就煩,什麼時候給我尋個理由打發了。”
“說夠了沒有,我說過很多遍了,你不要招惹如劍。”葉振仲黑着臉。
“真真好笑,一個撿來的小丫頭我秦玉湖怎麼就招惹不得了,還是說她也是在外面生的?怪不得這麼多年來你對我不冷不熱的,葉振仲,你索性招了吧,那個讓你念念不忘的女人到底是誰?你不說這個丫頭哪來的,平日裡又盡護着她,不會跟這個丫頭有關吧?”
“一派胡言!”葉振仲拍案而起,沉沉的眼裡是鮮有的憤怒:“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你看看你慣得逆子,成天花天酒地的在外面胡作非爲,你非但不教訓還幫忙隱瞞,你以爲我都不知道麼?”
秦氏一聽,有些悻悻然,底氣不足的嘟囔:“知道了又怎樣,他就不是你親兒子了。”
“行了”葉振仲有些疲憊的揉揉眉心:“你就別鬧了,這幾日江湖有些不太平。”
他壓低聲音,面有憂色:“無情谷這些日子突然有動靜了,江北好幾個門派已經被它洗劫了,你知道二十幾年前的事,說不定下一家就到我們葉家!”
“無情谷?!”秦氏似乎受了很大驚嚇,臉上是少有的慌亂:“二十二年前不是被你……”
葉振仲似乎不想多說了,擺擺手讓她下去,秦氏只得退下。
轉身前又回頭:“過幾天,她姨母就要攜櫻兒來燒香了,慕容家的地位不用我提醒你吧,你空出空來,擺個家宴!”
葉振仲秉色看着秦氏甩袖而去,灰茫的眸子裡一片,似乎是陷入了什麼回憶中,痛苦的神色難以掩住溢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