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生第一天去顧天華的公司上班, 穿着真嗣的西裝打着真嗣的領帶揣着真嗣的愛心便當。
楚生之前一直按着日系漫畫的固定模式默認真嗣這樣的溫柔忠犬攻該是個料理全能,但吃了一次真嗣炒的竹筍之後,楚生覺着, 還是當大熊貓比較好……
今早楚生準備出門前, 真嗣攔住他, 給他整了整領帶, 然後塞給他一個草莓圖案的雙層便當盒。楚生訝然地望着真嗣, 隨後打開看一眼。
那一個個排列在一起的各種各樣的壽司,透着點壽司醋的香甜,模樣也都嬌小可愛……
怪不得昨晚迷迷糊糊中覺着背後一陣涼意, 難道真嗣是半夜起來做的?
真嗣被楚生看得有些臉紅,卻並沒有移開目光。膠着在一起並迅速發酵的, 除了貼心的溫暖, 還有一種令人失神的熟悉的曖昧。
直到感覺真嗣的氣息不知不覺已近在眼前了, 楚生才醒悟過來,說了聲謝謝便轉身跑了。
一路地鐵多擠都沒感覺到, 到了顧天華的公司才發現便當都給自己煨熱了。
顧天華的公司剛起步,租的是商務樓的其中一層,一個部門分配一個套間,裝修得典雅而別具一格,很是內秀。
楚生和前臺小姐報了名字, 前臺小姐便禮貌地將他到他的辦公桌前。楚生來得早了, 設計部一個人都沒有, 辦公室帶着股不透風的悶熱。楚生打開窗, 明媚便灑了滿臉。
都說天氣影響心情, 此刻被這樣暖洋洋的晨光照着,楚生覺着身體彷彿被一點一點地注入活力, 彷彿睜開眼便能看見人生的轉折點。
掩不住的香甜,從懷裡粉色的便當盒裡散發出來,反覆誘惑着早上只吃了片面包的楚生,楚生卻並不想將這份心意輕易吃下肚。
將近九點的時候,顧天華終於到了。楚生聽到外面動靜,忙將便當小心翼翼地擱進抽屜,隨後來到顧天華的辦公室。
顧天華這人嘴上說着“我這人是公私分明的”私底下卻給楚生諸多照顧。
楚生本來就是學設計出生的,設計部經理和他簡單說了說他就明白了個大致流程,專心致志地開始做自己那份活兒,讓另外幾位設計師都有些搞不明白他的來路,時不時擡頭看他一眼。
楚生這時候想,其實很多人最擅長的工作往往不是他們所喜歡的,童年那些個要當警察當飛行員的最初的夢想在成長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就遺失在某個角落,偶然想起了,也不過付之於一笑,但心裡多少會有些遺憾吧?楚生覺着就這點來說,自己還是挺幸運的,當初考進自己喜歡的專業,畢業後又能從事這份喜歡的工作。所謂內在動力就是這麼一回事吧?不單單只是爲了那份薪資而努力着,這種成就感與滿足感,是無法用金錢來衡量的。
一上午楚生基本適應得差不多了,顧天華叫楚生一起去吃飯,楚生笑着搖頭說自己帶了,顧天華當他是客氣硬要拉他走,楚生唯有將便當盒拿出來給顧天華看。
顧天華愣住了,對着那一個個排列整齊的看着很是誘人的小壽司疑惑道:
“你做的?”
楚生搖搖頭:
“我那日本朋友。”
顧天華將視線移到楚生臉上,頓了會兒又移回到壽司上。就算有文化差異,一個男人給另一個男人做便當也是一件非常詭異的事吧?
楚生猜到顧天華在想什麼,輕咳一聲轉移話題道:
“要不要嚐嚐?”
顧天華想了想,點了點頭。然後問前臺小姐要了兩雙一次性筷子。
當顧天華夾起一個魚子醬的咬了一口時,楚生的手機響了,楚生說了聲抱歉便跑去出去接。
楚生的手機是換過號碼的,只有他父親、叔叔、張司青以及顧天華知道。此刻的楚生站在幽靜的走廊裡,對着響個不停的手機有些猶豫。那屏幕上閃着的陌生號碼,彷彿是與那些個過去緊密聯繫着的,一旦按下了通話鍵,便又要被捲入那些個糾纏不清的過去中。
不遠處有人三三倆倆地路過,聽了響個不停的手機鈴聲紛紛側目,楚生皺了皺眉,終是按下了通話鍵。
“喂?”
“似乎很不想接我電話?”
楚生被謝軼庭的這句說得有些尷尬,抿了抿脣道:
“有什麼事嗎?”
謝軼庭聽出楚生話裡的疏遠,卻依然繞着彎子悠閒道:
“你得給我醫藥費。”
楚生愣了愣,沒有出聲,謝軼庭繼續道:
“我被周瑞打了,現在還在留院觀察。”
楚生怔住了,之前好不容易收拾好的情緒霎時散落一地。
“他看到我們公司的投標計劃書一高興就把我給打了,酒店的人報的警,婚禮也沒辦下去……”
楚生在那一端沉默了。周瑞打了謝軼庭,多數是因爲投標的事,只是按着楚生原來的設想,像周瑞那樣精明的人該是沒那麼容易會相信的,即使信了,也不至於在大庭廣衆之下,在那麼重要的時刻,對身爲賓客的謝軼庭拔刀相向,畢竟對於周瑞來說,名譽什麼的是最重要的,然而楚生卻錯了,他低估了自己對周瑞的影響力。
在這世上,唯有楚生這名字,能讓周瑞在一瞬間失去理智……
楚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住處的。真嗣打開門,看到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就皺起了眉。
替楚生取出新買的拖鞋,看着楚生動作遲緩地換上,伸手想替楚生將遮住視線的劉海撥到一邊,卻被楚生一偏頭避開了。
等完成這個下意識的動作後楚生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擡起頭正對上真嗣眼中的一抹黯然,心中一緊,忙轉移話題道:
“壽司很好吃。”隨後從懷裡掏出塑料袋裝着的便當盒。
真嗣接過了,沒有說話,拿着便當盒便進了廚房。
楚生站在原地,聽着廚房裡花花的水聲,忽然覺着自己很卑劣。
對於真嗣,他是喜歡的,但那種喜歡裡更多的摻雜着的是一種愧疚感。與真嗣這般順水推舟的同居,楚生給自己的解釋是不想辜負,但其實在內心深處不過是希望能有個人在這段最痛苦的日子裡給予自己默默的關愛。說到底,楚生是在周瑞那兒受了傷到真嗣這兒找慰藉。對於真嗣的感情能否做出迴應,楚生心裡沒有底。這感覺有點像是透支,楚生享受着真嗣的關懷的同時,也生怕哪一天忽然就被告知已經超出了給予的極限……
真嗣簡單地衝了下飯盒,便端着熱騰騰的小米粥出來。真嗣不善於燒菜,但高壓鍋做做粥,買現成才材料做做壽司還是可以的。菜都是下面小飯店裡買的,口水雞、椒鹽排條、魚香茄子煲、荷葉粉蒸肉、百合炒芹菜……這些都是楚生喜歡的,楚生卻對着這一桌菜心下赧然。
真嗣對他的一切幾乎瞭如指掌,而他卻連和真嗣的童年都沒記起來……
真嗣看楚生拿着筷子發呆,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
“生,有事?”
楚生被真嗣一問,盯着小米粥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就算真嗣能放縱他的任性,但也無法包容他因爲周瑞的一個消息便魂不守舍吧?
想了半天,終是搖搖頭,夾了一筷子茄子放進嘴裡,又夾了一筷子椒鹽排條擱到真嗣碗裡。
正在此時手機鈴聲又響起了,楚生一緊張,險些將筷子掉地上。幸好掏出手機看到屏幕顯示的是張司青的名字。
楚生按下通話鍵,嘈雜聲中就聽了張司青的大嗓門:
“喂?媳婦?我下飛機了,你住哪兒呢?”
楚生大腦宕機了,半天才憋出句:
“你……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張司青擺弄着行李包上的帶子:
“誒你地址呢?”
楚生忙報了個地址,想想不對又改口道:
“我過來接你!”
楚生掛了電話便起身穿外套:
“司青來了,我去接他。”
真嗣也站起身收拾要帶的東西,楚生忙攔住他道:
“沒事的,我去去就回。”
真嗣卻堅持要陪着楚生去。
不想讓張司青多等,兩人直接打了車直奔機場。
張司青正站在車站那邊當雕塑,見了楚生從車上下來行李包也不要了一個箭步就衝過去給楚生來了個熊抱。
“媳婦你可想死我了!!”剛說完就見了出租車上又走下來一人,於是下巴砸在地上,瞪着真嗣半天說不出話來。
楚生和呆愣的張司青拉開些距離,尷尬道:
“真嗣他……前幾天剛回來……”
張司青將目光移回到楚生身上,眼神有些古怪。楚生知道張司青誤會了,卻也不好當着真嗣的面向他解釋。
幸好張司青沒再說什麼,拎着行李包便和兩人一起重新坐進了車裡。
一路上也不知張司青是見了楚生興奮還是爲了活躍氣氛,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楚生從他跳躍性的思維裡終於明白過來湯晨傑帶小寧去日本看交流賽了要兩天後回來,張司青一個人在家寂寞也思念楚生,便殺到北京來看看他。
張司青這人做事沒計劃,根本沒想到訂酒店什麼的,那麼晚了也不可能讓他去別的地方住,於是楚生又給顧天華打了個手機說明情況。顧天華倒是完全不建議,只是嘲笑了一番楚生那可怕的人緣。
來到顧天華的租房,張司青大大感嘆了一番,隨後非常不客氣地開始吃真嗣之前買的熟菜。
吃飽喝足,張司青簡單整理了一下行李,才發下自己丟三落四的牙刷牙膏毛巾什麼的都沒帶,楚生這裡沒備份的,唯有跑樓下超市去給他買。
張司青對着正洗完的真嗣的背影看了會兒,頂了頂眼鏡道:
“你是……怎麼會回來的?”
真嗣不是很願意向張司青解釋,只應付地蹦了兩個字:
“生意。”
張司青“哦”了聲,隨後又朝牆上靠了靠:
“木頭君,上次你走得急……其實我一直有句話想和你說……”
真嗣回過頭,就聽了張司青認真道:
“釣魚 島是中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