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城皇宮,此時,軒澈帝正躺在樂秀宮中的養安殿內,焦急的等候。
宮女們不時的出入,就連穩婆都請來了好幾個。
軒澈帝這兩日病情復又加重,可是,爲了今天,他拖着病體也一定要看到順利出生的小皇子。
這是自己在重病之前,給一新來的才人發的一炮,沒想真能一招命中!那才人有福氣,當時軒澈帝在招她侍寢的時候,便已命人算準了她的排卵之日。她是軒澈帝在晚年所作的最後賭注,之所以只選擇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才人,無非是爲了避人耳目,不使她成爲後宮的衆矢之的。並且這件事,也只有他和自己的心腹內侍監知道。就連替這才人診斷的大夫,也都是宮外來的。
而這才人也明是非,自懷孕後便一直住在軒澈帝給她安排的樂秀宮中,足不出戶。這本是一個被貶入冷宮的妃子所留下的住所。因爲宮內的人都很迷信,覺得一旦哪個宮的女人被貶或被殺,那個宮便不再受人歡迎。尤其是位高權重的三品以上妃子,是絕不會進入這樣的宮的。
也就因爲這樣,這名才人才安全的在裡面住了下來。而且還不是住在主殿,而是和一般下人一樣,住在後殿。
但這讓所有的人都以爲,她在侍寢後不得聖心,這才被受冷落,以至於後來,軒澈帝再也不待見她。
於是不過很快,這名才人,便已經在後宮妃子的腦海中,漸漸淡忘了。
這,便是圓滑的軒澈帝,想要達到的目的。
而此刻,也總算是不再害怕這名懷孕的才人會突然出了意外,因爲,她今天就要生了!
一名穩婆又端了盆水出來,軒澈帝實在等得心焦,便差人叫住了她。
“怎樣,還沒生?”內侍太監替軒澈帝問了一句。
那穩婆搖了搖頭,嘆氣道:“哎,才人身子弱,力氣使不出,難啊!”
軒澈帝一聽即刻劇烈咳起嗽來,起伏加急的胸廓讓太醫們連連給他把脈。
“陛下莫急,那江才人吉人天相,必是會相安無事的!”其中一名太醫不由安慰。
軒澈帝揮揮手讓那穩婆退下,他怎能不急?眼看他這身體,感覺是越來越不行了!
夜洛塵此時也在這裡,他也是昨日才聽說這宮內還有個江才人懷了龍種,馬上就要生了。或許驚訝的不止他一個人,就連跟在軒澈帝身邊多年的那四位重臣,亦是昨日才收到消息。
後宮頓時炸開了,誰都不會想到一個被遺忘許久的才人,竟能在軒澈帝的保護之下,順利的懷胎十月?
就連南炎熙也趕了過來,面色沉重的等候這個未出生的嬰兒,究竟是男,亦或是女?
是女還好,若是男的話……
所有的計劃,或許就要變了!
而南炎熙的母親,尚書之女邱玉珺邱貴妃,此時也靜坐在此。她不時的看着同樣心焦的皇兒,柔夷不自覺的撫了過去。
南炎熙拳頭緊握,除了等待,還是等待。
那江才人許是難產,雖然太醫們已經先後用過了幾副催生的草藥,但時間已經從中午到了晚上,亦是不見那腹中胎兒順利出來。衆人都擔心再這樣下去,怕是兩者皆不保。
太醫們此時也在商量着,如果再過一個時辰,還沒見動靜的話,那麼,就只能舍大取小了。
一名穩婆又搖頭出來,對着衆人道:“才人失血過多,暈過去了,恐怕……”
衆人倒抽口氣,其中最受不住的,便是軒澈帝。本來還躺在前廳臥椅上的他,因爲震驚而急急起身,結果肺部受到刺激,咳了好大一口血!
太醫們又亂了開來,一邊穩住軒澈帝,一邊又要繼續想出對策。
“看來,真的要舍大取小了……”
“要用猛藥,這樣纔不會耽誤太久。”
“是的,否則那腹中胎兒在宮內窒息就不好。”
“什麼藥最猛?”
那些太醫團團的圍在一起,不時的討論藥方。而夜洛塵明明也可以參與,但如今,他卻一直保持沉默,似乎就連他,也不太希望這個孩子能順利出世。
忽然軒澈帝招了招手,讓他的內侍監來到近側,有些吃力的問:“睿兒呢?睿兒那裡應該還有很多藥,讓他們,去找那催生偏方……”
內侍監點點頭,將軒澈帝的話傳達給太醫們。
衆人自然知道向來以病秧子著稱的二皇子殿內可是有衆多的珍貴藥材,說不定,還真有什麼更快更好的偏方催生偏方。
可這時卻聽人說,二皇子前些日子又出宮尋醫問藥了,就連那貼身隱衛莫無痕也不在殿內。
這下,太醫們也只好死馬當活馬醫,聯合起來下了一劑最狠的藥。如果這藥再不能使胎兒下來,那就只能剖腹了!
夜變得格外暗沉,遠處隆隆的傳來雷聲。燕城的春季,總是不時的會下暴雨。
時間又不知過了多久,一盆一盆紅水從房裡端出,再接着放入一盆一盆新的熱水。太醫們依然搖頭,而那江才人昏迷了又醒,醒了又昏,早已是精疲力竭,再也撐不住了。
無力的手腕從牀上垂下,汗溼了她的全身,就連牀也沾了厚重的汗漬。
她,死了。
一把鋒利的刀赫然從她下腹破開,隨着一陣清亮的啼哭聲,孩子,終於順利的取了出來。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是個皇兒!是個皇兒啊!”
穩婆捧着孩子,歡歡喜喜的奔了出來。
只聽得所有人又是一陣抽吸,除了軒澈帝龍顏大悅,其餘衆人,面色皆是異常。
江才人用生命,創造了一個奇蹟,一個足可以改變皇宮命運的奇蹟。
只可惜,她連孩子都還沒見到,就撒手人寰。
軒澈帝喜極而泣,一時激動,竟只看了那孩兒一眼,便硬生生的倒了下去。
“陛下、陛下!”
“陛下!”
“陛下……”
又是一陣慌亂,這一夜,註定是不能太平。
纔剛迎來新生命的樂秀宮,還沒來得及歡慶,便要先爲那難產而死的江才人處理後事。而那好不容易纔生下的小皇子,如今,正被軒澈帝帶入了翔龍殿內。
剛纔因爲過於激動而險些岔了氣的軒澈帝,在夜洛塵和太醫們的緊急處理下,神志已然恢復。可,卻也烙下了一個嚴重的後果,他,突然手腳不能動了!
所有人都已默默知道了一個事實,這個軒澈帝,癱了!
以後,他想再要重新站起,就算華佗轉世救濟,也不過只有一成的希望。
如今,重臣都在他面前跪下,就是大皇子南炎熙,也都位列在內。
“陛下,如今事不宜遲,冊立太子之事必須儘快定奪!”
“陛下,太子之位不能懸着,否則怕會讓周邊小國趁機動亂,趁虛而入啊!”
“陛下……”
軒澈帝此刻雖不能動,但他畢竟是清醒的,還能微微說一些話。此刻,只見他以眼神向那一直照顧他的內侍監示意。那內侍監意會,便轉身朝內走去。不過一會,他手中捧着一卷明黃聖旨,緩緩的走了過來。
衆人皆靜,眼看那明黃的顏色在此刻變得格外耀眼,彷彿它一出現,便奪去了周圍所有的光芒。
難道這軒澈帝早就擬好聖旨,時待今日才公之於衆?
然,那內侍監先看了看軒澈帝,見軒澈帝首肯,便徐徐展開了聖旨。
周圍從沒有哪一刻比此刻還要安靜,就連剛出生的小皇子也睡得深沉,彷彿若是有一根針落地,或許衆人都能聽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才人江晚清,淑慎性成,勤勉柔順,並於今日誕下麟兒,使朕晚來得子,福氣恆生!故冊封爲婕妤,厚葬皇陵。其子稟賦優質,天性純潔,故於滿月之後立爲太子,並交予邱貴妃代爲撫養,皇子南炎熙代爲監護。如若出現任何差池,即交由大理寺全權處理!並永久撤銷皇子南炎熙的立儲之額。望慎待之!欽此!”
那內侍監終於一口氣將其讀完,可是,直到半晌之後,依然沒有人出來迴應。
大家就像癡傻了一般,默默的呆在原地,毫無動彈。
“欽此!”內侍監又嚷了一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夜洛塵,在他之後,亦是有其他官員跟着迴應。而南炎熙和那邱貴妃,即在衆人都回應完後,纔不情不願的叩首接旨。
軒澈帝好英明啊!
居然能想出這法子,牽制住大皇子和邱貴妃的野心,又保住了小皇子這新出生不久的小命,還繼續給二皇子爭取了時間。
他究竟有多想立二皇子爲太子,這時候所有人都看出來了!
可他又不能馬上冊立,因爲此刻二皇子不在宮內,並且,二皇子的身體一直是反對黨非常彈劾的。若是這太子的命只能用藥續着,那即便他上位,也不得不馬上冊立下一任太子。可是偏偏,二皇子無妻無妾,更無兒女之說。
但反觀大皇子,他現已是妻妾成羣,聽聞正妃最近還懷上了。
種種跡象顯示,大皇子冊立太子,要比二皇子容易得多,可爲什麼軒澈帝就一直不允呢?
沒有人知道這老皇帝心中想的是什麼。
夜洛塵在那以後也一直保持沉默,看着邱貴妃有些憎恨的抱起那本不屬於她的孩子,和南炎熙兩人緩緩離去。他剛要離開,那軒澈帝便又給內侍監遞去一個眼色,內侍監即刻上前叫住了他。
“七王爺,請留步。”
夜洛塵頓住,然後轉身回到軒澈帝牀邊,跪了下來。
“陛下還有何事吩咐?”
軒澈帝嘴巴微微張開,聲音雖然沙啞,但是仔細聽的話,還是能聽到他的話語。
“過來……”他一邊看着夜洛塵,一邊輕輕喊到。
夜洛塵微微探身,將耳朵往前伸去。
“你要,幫朕……”
軒澈帝一字一句,說得緩慢,可是,他的表情極爲嚴肅,嚴肅到,令聽到他這番話的夜洛塵,心在撼動!
窗外,暴雨終於下了開來,如黃河倒水般,重重的雨幕將整個皇宮的上空轟然遮蓋。水聲嘈雜,人若在外,即使人近在耳側,也難以聽清對方的話。
可是,在軒澈帝的翔龍殿內,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已一字不落的傳入夜洛塵的耳朵。然後,他再以眼神示意了一下內侍監,即讓內侍監將夜洛塵請出殿外。
雨,好大。
夜洛塵仰頭,看那白花花的水珠如瀑一般傾盆而至,心情突然變得無比沉重。
南軒澈,這個滅了前朝的開國帝王,果然是不能讓人小覷。他想要達到什麼目的,從來都是精心謀算,並且,安於等待。他要保護誰,也絕對不會出現任何差池,嚴密得就連最親近的大臣都能隱瞞。
他不愧是帝王!殘忍、冷靜、果斷又睿智的帝王!
如果不是他剛纔親耳聽見,他是萬萬不會相信,就在前不久還在爲那難產的嬰兒而緊張揪心的軒澈帝,這一刻,居然給他下了一道他意想不到的聖旨!
——“你要,幫朕……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處理了那個孩子,要讓他,看上去是……自然死亡……不是,被害……要儘快……儘快……不得耽誤……”
“轟隆”的一聲炸雷,就在翔龍殿上空響起,震得人身心俱麻,耳膜嗡鳴。
讓那個孩子,自然死亡……
自然死亡……
軒澈帝的親生骨肉!
一個剛出生不到一天的嬰兒!
他竟是,比猛虎還要兇殘!
就算他下旨牽制了南炎熙,讓他們不便出手,但他還是要嫁禍於他們,好讓南炎熙一勢力趁勢垮臺,從而拔除這阻礙南炎睿做太子的絆腳石,給南炎睿一個坦蕩順利的前程!
好毒的計謀!
卻要用自己親生兒子的鮮血去鋪墊!
這一刻,夜洛塵的心,無比的震動……
和清宮永福殿,邱玉珺抱着懷中的嬰兒,愣愣的看了許久。想不到啊!明明勝利就在前方了,居然,冒出了這麼一個大石頭,狠狠的,砸了他們一腳!
邱連成此時也在殿內,看那襁褓中的嬰兒不住搖頭。
他們千防萬防,獨獨算漏了軒澈帝本人!
當時,軒澈帝讓嚴柳煙做二皇子的妾氏,試圖讓嚴府成爲南炎睿的後盾,他們便暗中差人送去那能導致不孕的藥,沒想那嚴柳煙連二皇子的門都沒跨進,就直接進了陰曹地府。
他們也注意上了那曾經跟在七王爺身邊的醫女風千雪,卻沒想那風千雪不容易對付,不但對藥物甚爲熟悉敏感,還會得一手自救及救人的本領,她甚至屢次逃開了他們暗中派人進行的追殺。這一直讓他們很忌憚,唯恐她哪天如果真和二皇子發生了什麼,只要腹中懷有子嗣,便將成爲他們的心腹大患。
可是,他們怎麼能漏掉南軒澈本人?
他看着比那南炎睿還更容易一命嗚呼,卻沒想到在病重之前,留下了這麼一手!
他們,果然還是小瞧他了!
而他亦是看出了他們的狼子野心,從而處處提防他們。以至於,現在小皇子雖然在他們手上,他們卻無從下手!
恨啊!
好恨!
邱連成老臉自從小皇子出生以後便一直沉着。
南炎熙此刻亦是面色複雜,他已經在室內來回踱步了許久,看自己母妃手中熟睡的嬰孩,總有種立即將他摔碎的衝動!
可那孩子也不知是否感受到自己如今所處的環境極其嚴峻,片刻之後突然睜眼,然後哇哇大哭起來。
吵!好吵!吵死了!
南炎熙聽那哭聲,心變得更加煩躁。
“奶孃呢!奶孃哪裡去了?”邱玉珺急忙喊道。
不久,一名身材稍胖,前胸碩大的中年婦女慌張的跑了進來,接過邱玉珺手中的嬰孩,抱在自己懷中。也不管四處是否有人,當場就掀起衣角,哺起乳來。
“把這孩子抱下去!不要再讓本宮看見!”
邱玉珺惱火的坐了下來。
“是,貴妃娘娘。”那奶孃心驚膽戰的退了下去,根本不敢在此多呆片刻。
“想不到,那老不死的,居然還能生得出來!那賤人,還好是死了,否則我不將她煮了?”邱玉珺狠狠的摔了一茶杯,“啪”的一聲,上好的玉瓷破成無數碎花,散落了一地。
宮奴們趕緊過來收拾乾淨,然後又急匆匆的走了。
“母妃!接下來我們怎麼辦?真要按照旨意,將這小雜種撫養長大,做皇帝?”南炎熙也是憋不住,抓起一個玉碗,又是“啪”的一聲,砸到地上!
宮奴們再次進來,窸窸窣窣收拾乾淨,又窸窸窣窣的走了。
“那還能怎樣?弄死他,我們永不得翻身!”邱玉珺最恨的就是這點!
“難道我們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付之東流了?全都給這小雜種佔去了便宜!”他不服。
“那你說怎麼辦?對了,那老不死,不是還留着後路給你二弟嗎!你二弟要是知道如今他前面還擋着一人,說不定會……”
“會什麼會!只要這雜種死在這裡,就都是我們的事!”
邱玉珺沉默了,真是寸步難行啊!
而此時,也只有邱連成一直沒有出聲。
南炎熙和邱玉珺嘮叨了一會,便也停了下來,陷入沉思。
窗外的大雨似乎小了一些,但天空還是不時滾着雷聲,電光一直在閃。
邱連成看了看天,良久,他眸中一亮,面上的陰霾即刻散去,彷彿一道光從頭頂照來,心情,恢復了原有的愉悅。
“珺兒,熙兒,你們都給我冷靜想想,這件事,並沒有你們想象中那麼嚴重,說不定,利用得好的話,還會成爲我們的助力。”老奸巨猾的邱連成終於開口了。
聽他這麼一說,邱玉珺和南炎熙面上劃過一絲疑惑,似信非信的看他。
邱連成繼續說:“這孩子自出生後就被我們抱來,如果我們一路將其撫養長大,那在他認爲,誰會是他的家人呢?自然是我們!”
點到這裡,邱玉珺忽然明瞭!目光也如星辰般不停閃爍,緊鎖的眉頭驟然鬆開。
“父親,您的意思是,讓我們好好待他,這樣他會把我們視作最親的人,今後,就能利用他成爲我們的棋子,他,不過是個傀儡皇帝?”
“正是此意!”邱連成點了點頭,伸手不時撫着下巴。
南炎熙猛地醒悟,暗黑的眸子也在瞬間亮了起來,腳下的路,復又變得一片光明。
夜洛塵都不知自己是怎麼回到王府的,一路上,他滿心滿腦,想的都還是軒澈帝的囑咐。
要儘快……
他要儘快解決掉那個孩子。
好殘忍!
這要他如何下手?
如果風千雪在的話,她又會怎麼處理呢?
他突然很想知道她的想法,可是,她卻還在那前往青山派的路上。
但是轉念一想,如今皇宮發生瞭如此大的變動,那宮內的眼線,也應該在此時通知那個人了。
他和風千雪,很快就會回來。夜洛塵數了數日子,應該也就是這幾天了。
“寧一凡。”他突然喚出了他的隱衛。
很快,身邊一墨綠的身影閃過。畢恭畢敬的,給他做了個揖。
“主上。”
夜洛塵望他一眼,這個隱衛,也是跟了自己許多年了。只是,他極少會叫他出來,少得甚至都要忘了,這個隱衛叫什麼名字。
“你去幫我找一嬰孩……”
他細細的說了他的計劃,寧一凡一邊聽着一邊點頭,不知不覺中,也已是眉心深鎖。
……
……
風千雪和南若寒按原路很快就從青山返回了依祁鎮,或許這次順風又順流,所以比預計時間還早幾個時辰便行到了淺灘。
在那,已經有一艘小船久久等候。
此時夜色正濃,江邊霧氣甚大,風千雪看不清那划船之人的樣貌。卻見他頭戴寬斗笠,微低着頭,草黃的披風圍在肩上,從背影上看,很像之前替他們趕車的車伕。
她忍不住看了南若寒一眼,似在詢問。
他笑了笑,“沒錯,是他。又會划船又會駕車,都一個價,划算!”
他真是物盡其用,她想即使那個人不會划船,也會被他叫來劃的吧?
很快,他們上了船,而先前跟着他們一起去青山的左右護法上官越和司徒靜,卻沒有和他們一起下來。
南若寒拉着她在小船上坐下,不一會,那划船的“車伕”便動了起來。好在是深夜,四周沒有一艘行駛的漁船,否則,若是有人看到他們從那江中去了又回,不知道是否會成爲當地的一代佳話。
終於回到岸上,風千雪又再次看到那紅色的豪華加長型馬車,靜靜的停在那裡。南若寒朝她笑了一下,輕輕一躍,就牽着她鑽進了廂內。
那柔軟的棉花墊被,此刻躺下,真是萬分舒暢。
風千雪只覺連日的奔波好像就要在這裡畫爲句點,只要再次醒來,他們就已經回到燕城了。
而南若寒此刻躺在她的身旁,側着身撐頭看她,她那嬌豔的側臉,如睡蓮一般吸引着他。忍不住,他已是將手伸出,輕輕捏着她的下巴,使她轉過臉來。
風千雪纔剛轉頭,就迎來了他一陣鋪天蓋地的熱吻。
暗黑的馬車廂內,因爲四周都圍了厚墊,所以裡面的動靜也不太容易傳到外面。再加上馬車此時已經開始行駛,路上的顛簸,也已替他們做了最好的掩蓋。
而他吻得很細,也很深沉。她只閉着眼,慢慢的學着迴應他。她還在擔心如此下去他會不會又要控制不住,可不久後,他又突然放開了她,翻身將她摟在懷中。
“唉……這究竟還要等多少時日,你才能答應嫁給我呢?”再這樣半途熄火,真是要腎虧了!
風千雪暗自好笑,他其實還記着自己說過的話,看來是放在心上了,不敢輕易就強要了她。
這又讓她感到分外舒心,那便是他給她帶來的極大的安全感,她對他的信任已經超過了身邊很多的人,這在她剛認識他的時候,是無法想象他們會有今天這樣的進展的。
於是,她很安心的趴在他的懷中,緩緩的便入了夢鄉。
相對於她此刻的無畏無懼,南若寒倒是沒能入睡。
只是這次擾他心神的,不是性的本能,而是,不久之後要回皇宮裡面對的事。
真沒想到,這一切的發展,竟會變得如此迅速。可是他如今手上掌握的證據,尚還有一絲不足。皺眉間,他的目光遙遙望向薄紗門簾外那趕車的身影,有瞬間想開口,可是,考慮到懷中躺着的人兒後,他又止住了。
空氣有些微微的溼潤,這裡似乎下過暴雨,溼濘的路面還留有深深淺淺的水潭。然而,馬車行了一陣,天空似乎又開始颳起狂風,一瞬間電閃雷鳴,將漆黑的夜空照得透亮。
“找個地方住下,不趕路了。”南若寒於是說。
前面,莫無痕點了點頭,揚起鞭繩,加快速度朝一棟民房趕去。
雷聲又響,已經有些些細雨落了下來。莫無痕將馬車泊在那房屋門外,下車敲了敲門。
不一會,房門開了,一年近七十的老者探出頭來。
“咦,這麼晚了,是……”
“借住一晚!”說罷,莫無痕已經從懷中掏出銀兩,沉甸甸的,那是銀元啊!
那老者目光頓時發亮,急忙給他們開了大門。
“進來進來,哎呦,這準備就要下大雨了!”
莫無痕謝過老者,轉身跳回馬車,將馬車一同駛了進去。
這是個非常偏僻的村莊,離依祁鎮上還有好長的一段距離。這房屋裡似乎還有老者的老伴,聽到外面有人進來,警惕的探身看了一看。
南若寒點了風千雪的睡穴,將她從廂內打橫抱起,直直走進屋內。
“我這裡房間不多,就那間原來是大女兒住的,她走後便一直空着了。”老者指了裡邊的一間房道。
南若寒謝過,便抱着風千雪往那邊走了。
果然一推開門,那房裡的擺設一看便知道原來便是女兒家住的。他將風千雪放在牀上,拉起疊在一旁的棉被給她蓋上,再替她鬆了髮髻,這才從牀邊離開。
廳內,那替他們開門的老者似乎不願睡了,坐在凳上對着窗口獨自發呆。而他那老伴見他不睡,也披衣從房內出來,搬了個板凳坐在他的身邊。
而在那老人面前,停放着一個火盆。裡面似乎還存有一些未滅的灰跡,點點猩火隱約浮現。
南若寒出來的時候看到這幕,不由有一絲奇怪。看這兩老神情悲哀,不像是被他們半夜吵醒而表現出的睏意,倒像是一直沒有睡着似的。
於是,他上前問了一句:“二老是在想些什麼事情麼?”
那開門的老者轉頭望了望他,然後點頭。
“是啊,今天是有一些心事。哎……”他重重的嘆了口氣。
他老伴忽然就紅了眼,“她都走了那麼久了,可每每到今天還是無法釋懷啊!”說完,她便扶着老者的肩膀低低抽泣。
南若寒聽出了大概,這好像是他們在祭奠一個逝者,而這個逝者,十有*是他們的子女。
“在下今夜也是有些無法入睡,不如二老就給在下說說心裡話,看看在下能不能給你們分擔一些。”
他說得誠懇,讓那老者和老伴都轉頭看他。
長得真俊呀!說話還那麼貼心,就好像大女兒還未出嫁時,經常圍在他們身邊噓寒問暖。
一時間,那老伴先是忍不住了。一邊抽泣着,一邊低聲訴說。
“今天,是我們女兒的忌日。哎,二十多年過去了,我們居然還是無法釋懷。”
二十多年?南若寒忽的詫異。難道那個房間的擺設,居然還停留在二十多年前?
“二老說的是你們的大女兒?”南若寒不禁問。
那老伴點了點頭,“是啊,我們的大女兒,年紀輕輕便進了宮。雖然做不成秀女,但是也被安排在一個達官貴人的千金身邊做了貼身婢女。我們還以爲,她幸運了呢!因爲聽說,如果服侍的是那些妃子,下人們很容易因爲妃子間恩寵和權利的競爭,而受到別的宮人的擠兌。哎,誰想到……”
南若寒聽聞眉頭微皺,沒想他們半夜隨便找一戶人家,便住進了以前的宮人父母所住的房子裡。這不得不說是非常的巧合。
不過再仔細想想,每年的皇宮選秀,來得最多的,據說都是燕城及附近的貧民之女。這依祁鎮自然也是盛產婢女的地方了。
於是他又問:“那不知你們的女兒,當時是服侍了哪一位官人的千金呢?”
那老伴想了想,“聽說,叫什麼……姓邱?”
邱?
南若寒目光一凝,當今在朝廷,姓氏爲邱的人,貌似也只有尚書一人。
如果他沒有記錯,二十多年前,在當今邱貴妃還沒有正式嫁給他父皇的時候,也不過是一名高官之女,並無任何封號。難道又這麼巧,被他遇到了他想要找的人?
“那之後呢?如果你們的女兒服侍的是邱家人的千金,那想必就是尚書之女邱玉珺了。她日後可是嫁給了當今聖上,想來應該是前途無量,順風順水纔是。你家女兒,如若是在她未當妃子的時候便已經跟隨,那日後也必爲心腹婢女,卻怎會突然就離開了?”
“哎……”那老伴嘆了口氣,眼眶又再次通紅,“這,說來我們也不清楚啊!當時,她奉命做了邱家千金的貼身侍女,我們聽來是很爲她高興。可不知怎的,過了不多久,噩耗便從宮裡傳出,說她因爲服侍不周,被姓邱的賜死了。我們去認領的時候,也只領回了她的隨身遺物。就連屍首,我們都未曾見啊!”
說着,又是一把鹹澀的眼淚,那老伴伸手抹了去,卻還是越抹越多,最終泣不成聲,伏在老者的肩上哭了。
南若寒聽來也是一陣心酸,他自然知道,這宮中的奴婢,如若犯錯被制裁了,是不會讓家屬見到死後的屍首的,而是交給專門負責後事的部門單獨處理。家屬最後拿回的,也就只有貼身衣物。如果那些主子大發慈悲,還會給點相應的賠償,但,那只是極少數。
雖然二十多年前南若寒都還沒有出世,但那些事,也都是後來自己從其他老些的宮人處打聽到的。而他掌握的線索裡,也就差目擊證人的證據了。如果能找到那個證據,那,此行回去,就會更有勝算。
“實不相瞞,我們亦是從宮裡出來的。雖然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我們未能參與,但是如果二老能夠給在下看看當時你們拿回的遺物,說不定,在下可以大致判斷出,在你們女兒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情。”他其實並沒有把握,只是,非常好奇的想看一看罷了。
不過那二人似乎是對他充滿了期待,一聽他說也來自宮裡的,立即就兩眼放了光彩。
“就在這……”這次,說話的是之前的老者。只見他緩緩起身,從身後神臺的抽屜中,拉出一個布袋。
他在南若寒的面前將那布袋一一翻開,最先映入眼簾的是貼身的衣物,那像是死後從身上脫下來的。因爲周圍還沾着明顯的血跡。然後還有一些頭飾,手帕……
忽然,他像是看到了一樣不太尋常的東西,眉心再次鎖緊。
明黃的布條,料子是非常上好的天蠶絲,看上去,就像是束腰的腰帶。可是這種款式,不應該會在女子的隨身衣物中出現。這應該是男子的東西,而且就憑這顏色……
在宮中,能以明黃着身的,不是聖上,就是太子。
他又翻了一翻,在那腰帶上又發現了一處繡跡。那是用絲線隨便縫補,像是要遮擋什麼東西。於是,他又將那最外面的絲線扯開。
驀地,他的呼吸驟然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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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爆發了一輪,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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