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藍的天空下,桃花瓣下雨似的落下來,紛紛揚揚,像一場永不落盡的雪。
俊美的臉,深邃平靜的眼眸,涼涼的手指,那俯過身,慢慢接近的嘴脣。
蘇舒仰起頭,黑髮覆蓋下來,感覺到的是永不能忘記的柔軟。那柔軟的脣輕輕的蓋在她雙脣上,夾帶着茶葉的苦澀和清香。
猛地睜開眼,上方的是無比熟悉的容顏。
宣瀟!
“啊!”蘇舒一聲尖叫,從睡夢中醒過來,全身滾燙。
是做夢?該死的,怎麼會夢到那樣的夢呢!宣瀟怎會吻她?不不不,是她怎麼會接受宣瀟吻她?啊不不不,她猛地搖頭,爲什麼會夢到這種夢啊!
她抓狂得從牀上爬起來,心還是抑制不住的猛跳。
“蘇姑娘,你終於醒了啊。”小綠忙端來熱水給她洗臉,一邊殷勤的問道,“醉了很難受的吧?想不想喝點清淡的湯或者粥?我讓廚房去準備。”
“不用,先不用。”蘇舒捂着頭,有些狼狽的坐着,“讓我先靜一會,好不好?”
“好,那蘇姑娘好了就叫我們。”小綠見她怪怪的摸樣,識趣的退了出去。
“唉,唉……”蘇舒在房裡唉聲嘆氣,幽怨的氣息一直瀰漫到了外邊。
紅妝奇怪的問道,“她這是怎麼了?一起牀就像倒了大黴似的?”
小綠聳聳肩,“大概昨天跟三少爺下棋輸慘了。”
“有可能。”紅妝點點頭,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
此後的幾天,蘇舒就活在膽戰心驚的日子裡,就算只聽到隔壁宣瀟些微的聲音,她都心慌意亂,更別說當面遇到。所以她這幾天都沒有出門,縮在自己的房間裡,以避免出現自己無法面對的場面。
“蘇姑娘,有人要見你。”這天蘇舒在房裡無聊,正在紙上畫鴉呢,小綠進來通報。
“誰?”她放下筆,警惕的問道。
“是個叫雪崖的。”小綠笑了笑,院子裡的少年真是難得一見的漂亮,本來以爲三少爺已經是人間僅有,這個少年卻絲毫不遜色。蘇小姐還真是有特殊的運氣呢,怪不得老爺也對她刮目相看。
“哦,是他。”蘇舒有些欣喜,“叫進來。”
雪崖來到房裡,蘇舒等不及說些客套話,直接就問租房的事情。現在做了那樣的夢,她在宣府更加呆不住了,想要早點離開。
“別急,還有一些事情沒有處理好。”雪崖見她急吼吼的樣子,笑着問道,“我不在的幾天,難道出了什麼事?”
“沒,沒有。”蘇舒趕緊否認,這種隱秘的夢怎麼可能說得出口。
雪崖微微一笑,順勢拿起蘇舒亂畫的圖,瞄了一眼。
“這是什麼?”
是飛機,蘇舒剛纔畫的正是一架飛機,她撓撓頭,指鹿爲馬,“不就是一隻鳥嗎,在天上飛來飛去。嗯,我畫的就是這個。”
“鳥?有這樣的鳥嗎?”雪崖很無語,搖搖頭把畫放下了。但是他轉頭又看了幾眼,這“鳥”連根羽毛都沒有,能稱爲鳥麼?看着像風箏,因爲只有風箏才能在天上飛,可是它身上又沒有繫着線。他奇怪的看看蘇舒,這女子的想法真有點天馬行空。
蘇舒被他一看,有點窘,她拿起畫兒在空中甩了甩。
“你有沒有想過我們以後可以在天上飛?”
“我們?”
“就是指人啦。”
“在天上飛?”雪崖溫柔的笑起來,“像鳥兒麼?願去哪裡就去哪裡?”
“嗯,從一個地方到另外一個遙遠的地方也只需要幾個時辰。”這個世界的交通太不發達了,蘇舒想起汽車火車飛機,就忍不住傷心。她嘆了一口氣,“可是這需要好多好多年啊,我們是看不到這一天了。”
“這一天?”雪崖望着她,心裡涌上說不清的滋味。這一刻,他覺得蘇舒變得很遙遠,本來是一個那麼容易就能猜出心思的人,然而突然就看不清楚她了。
他沉默一會,問道,“你租房子的事情,需要告訴你爹爹麼?”
蘇舒搖搖頭,“暫時不說。”她露出牙齒,很壞的笑道,“我要先斬後奏!”
………………
此後的幾天,疊翠樓一直處於安靜的狀態,自從三夫人來過之後,便再沒有人來探望過,這種情況有點讓小綠和紅妝出乎意料。
而蘇韓清也一直沒有出現過,蘇舒去找他的時候,總被莫田興用各種理由給攔了回去。事實上,蘇韓清確實不在宣府,他去了藍家。
藍家在明城是與宣家齊名的大家族,雖說一山不能容二虎,可藍家和宣家卻出奇的平和,因爲他們所作的生意就像跟商量好似的,井水不犯河水。藍家賣珠寶,宣家就賣香料,宣家賣鹽,藍家就賣米。他們從來都沒有做過相同的買賣。這也是維持平和的一種辦法。
藍堯成現在正立在窗前,凝望着外面大片的桃花。
花兒落了地,就會結果。人呢?人死了會留後。可是,妹妹的親生骨肉去哪裡了?他已經整整找了一年,前段日子還收到消息說有線索,可是現在卻說線索斷了!
“斷了?爲什麼斷了?”藍堯成把手裡的茶猛地潑到跪在地上的一箇中年男人的頭上。“一羣飯桶!你給我傳話下去,再給你們一個月時間,如果還是這樣的消息,小心你們的命!”
“是,是。”中年男人畏縮的點頭。
“還不給我滾下去!”藍堯成把茶杯摔在地上,發出刺耳的碎裂聲。
他是個接近四十歲的中年人,長得白白淨淨,眉宇間十分陰鬱,嘴角像是一個往下彎的弧線,似乎從來不知道笑的滋味。他此刻像只困獸一般,在房裡踱來踱去,忽然右手一揮,把壁櫃裡幾排昂貴的瓷器全都掀在了地上。
蘇韓清在房頂看了會,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時間真是強大的武器,能把一個人改變至此,印象裡那個唯唯諾諾,笑起來羞澀的藍堯成已經一去不復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