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牢中的日子,還真不是人過得。安小二買通內懲院的院卒過來和她聯絡過,花著雨思緒良久,還是覺得自己不能貿然越獄出逃。這樣風險太大,內懲院畢竟在皇宮,皇宮戒備森嚴,要出去可不是說着玩得。再者,如此一出去,她不僅會暴露自己武藝高強的身份,恐怕還會連累到皇甫無雙。她可是皇甫無雙的隨侍太監,一舉一動就會牽扯到他,他的案子現在可正是在關鍵時刻。
花著雨只能隱忍,再隱忍。
牢中的飯菜、陰森的環境、潮黴的氣味,院卒冬種各樣怪異的目光,她都能忍。好在自從那一次趙四的事件出了以後,牢中的院卒對她,很是客氣,再不敢那麼明日張膽地色迷迷地看她了。
可是,有些事能忍,有些事卻是萬萬不能忍的。譬如,女子一月一次的月事。
花著雨來月事有兩年了,以前在軍營中,雖然都是男人,但是她是將軍,又是獨居一帳,是以,這種事還是很好處理也很好隱瞞得。後來,到了皇宮,雖然是太監,但總是自由之身,也好說。可是,眼下,她住在牢房裡,這可怎麼辦。
安小二還不知道她是女子,難道她要託他去買,不到萬一,她真的不想暴露女子身份啊!而且,在牢裡她能用女子物品嗎?太監用女子物品,那豈不是昭告天下,她是女人。
花著雨覺得自己倒黴死了,心中氣恨啊!月事可不比傷口,傷口的血還能止住的。這一夜,花著雨正在嘆息、抓狂,就見牢房門被打開,一道人影站在門口。
她定了心,眯眼朝着牢房門口瞧去,只見來人是姬鳳離手下的藍冰。昏暗的牢房內,他一襲藍衫,風姿俊雅,長眸微眯,朝着花著雨笑了笑。
花著雨對此人一向沒好感,他是姬鳳離的人,而且,每次見她,都帶着那種意味不明的笑意。這深夜裡,不知道他來牢房做什麼?
“寶公公在這裡住得可習慣?”藍冰笑吟吟地邁步走了進來,問道。
花著雨原不想搭理他的,聞言勾脣懶懶笑道: “自然習慣了,雜家覺得這裡很涼爽,是個避暑的不錯去處,如果藍大人在外面熱得受不住了,也可以搬進來住!”
這是牢房,是個人都不會住得習慣,這充滿着黴味和腥臭的環境,這少得可憐的豬食,這藍冰純粹是來看她笑話的,可是,她偏不如他意。
藍冰勾脣笑了笑,擡眸掃了一眼牢房內的環境,微微頷首道, “是啊,確實還不錯啊!我還真想搬進來住,不過,真可惜,我可沒有這個福氣。”他欠揍一般地說道,末了聳聳肩,道, “但是,恐怕寶公公也不能在在這裡住下去了。”
花著雨心裡咯噔一下,難道藍冰是來送她上西天的?黛眉挑了挑,眸中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冷冽。他就知道,姬鳳離不會做無用之事,藍冰來這裡,難道是真要除掉她?若果真如此,今夜得逃獄了。
“藍大人,您不會想讓我做餓死鬼吧,相爺這麼小氣,連最後一頓飯都不給嗎?”花著雨不動聲色地問道,清眸中鋒芒一閃。手中,卻已經暗暗運力,將鐐銬鬆了,隨時都可以脫出來。今夜,倒是要會會左相大人手下的三大名士之一,是怎生地武藝高強。
藍冰眯眼掃了她一眼,道: “寶公公誤會了,在下此次來,可不是送你上路的,是要接你去相府的。來人,將寶公公的鐐銬打開!”他轉身命令獄卒拿了鑰匙過來,將花著雨的鐐銬卸了下來。
花著雨聞言心中驚異,帶她去相府,妞風離要做什麼?難道說,他能隨隨便便從內懲院將犯人提到相府去,他的權利已經這麼大了?這麼說,皇甫無雙翻身無望了!
“藍大人真是會說笑,我一個犯人,怎麼能去相府呢,您就怕皇上知道了,怪罪下來。”花著雨淡淡說道。
“這個寶公公就不用擔心了,相爺既然能來監牢提人,自然不會有人怪罪的。日後你也不是什麼寶公公了,就做相府的寶侍衛。"藍冰神色一凝,淡淡說道。
花著雨黛眉微顰,看來,今日必須要出去了。到相府做侍衛,真不知姬鳳離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現在在牢裡,她已經沒有和姬鳳離鬥下去的機會了。不過,到姬鳳離身邊,倒是可以查查他的底細。不入虎六焉得虎子,她豁出去了。
花著雨扶着牆慢慢站起身來,只覺得身下一熱,她暗叫糟糕,忘了月事剛剛來。不過,留在牢裡,沒法處理,出去呢,倒是能想想辦法。當下,夾着腿,慢慢走了出去。
路過皇甫無雙的監牢,聽得裡面沒什麼動靜,心中微微一沉。選些日子,聽安小二說,作爲太子殿下,姬鳳離並沒有給皇甫無雙用刑,而皇甫無雙自然也沒有招供。但是,所有的證據指向的都是他,所以,他要翻案是不可能了。恐怕,一輩予都要在內懲院呆下去了。不過,如今老皇帝有病,康王當政,皇甫無雙能在牢中安然度日嗎?
花著雨凝聲問道: “如果雜家猜得不錯,康王就怯要繼位了吧,只是不知,無雙殿下你們要如何處置!”
藍冰負手走在前面,聞言回首笑道: “我就說了,寶公公是聰明人。眼下,康王就要繼位,相爺是當朝輔相,寶公公這隻良禽也要擇木而棲啊!至於無雙殿下,他有沒有事,就看皇帝如何處置了。”
“藍大人以爲雜家是良禽嗎?”花著雨淡笑着說道。
“在下怎麼認爲不要緊,只要相爺認爲你是你便是。對了,你不用雜家雜家的自稱,聽着真不順耳。”藍冰緩步走着,淡淡說道。
花著雨冷聲道:“藍大人真是說笑,就算是離開了太子殿下,離開了皇宮,做了相府的侍衛,也改變不了我是太監的事實!”
藍冰挑眉不話,深深地喟嘆了一口氣,負手快步而出。內懲院的周全趨步走過來行禮,畢恭畢敬地將他們送了出去。
內懲院門口停着一輛馬車,藍冰示意花著雨上馬車,花著雨只得漫步走了過去。
馬車沿着偏僻的宮中御道離開內懲隴,在宮中一路暢通無阻,不一會兒便出了皇宮。馬車從禹都的街道上走過,花著雨挑開車簾朝外望了望。
從青江行宮回來,就被直接押到了內懲院,這禹都的夜景,好久沒看了。還是那樣一如既往的繁華,可是,卻早已物是人非了。
路過一條夜市,花著雨遙遙看到一家賣成衣的鋪子,凝聲道: “藍大人,我這身上的囚衣是不是該換下來了,不知道可不可以去買兩件衣服穿。這樣子入相府,不知道會不會褻瀆了左相大人。”
藍冰掃了一眼花著雨身上的囚衣,皺了皺眉頭,道: “相爺府裡多得是衣衫,哪裡還用買,回去再換吧!你不會想從成衣店裡逃跑吧?”
花著雨乾笑了兩聲,道: “藍大人,我以前確實和相爺鬧得不愉快,不過,那時候不是爲了主子嗎?現在,我的主子就是相爺,怎麼會逃走呢。這樣吧,藍大人如果是怕我逃了,您派人跟着我進去好了。再說,我能有多大能耐,能從藍大人眼皮底子下逃走?我覺得,穿着這囚衣入府,確實不吉利啊。”
藍冰挑了挑眉,道: “你願意去買也行,只是,你有銀子嗎?”
花著雨頓時有些尷尬,她身上還真的沒有銀子。在皇甫無雙身邊做太監時,自然是花不到銀子的,到了牢房自然就更用不到銀子了。
藍冰看出了花著雨的尷尬,從身上掏出兩綻銀子扔妻她手裡,道: “要買多少衣服也夠用了,一會兒相爺從宮裡回來,若是看到我們還沒回到府裡,我可是要挨罰的!趕快去!”
花著雨拿上銀子,跳下了馬車,在街頭站定,正要向成衣店走去。就聽得前方一陣騷動,只見一隊人馬逶迄而來,前面是騎着高頭大馬的帶刀侍衛,後面是兩隊執着長槍的侍衛,排列有序地穿行而至,再後面,是一輛華麗的車攆,兩匹漆黑的駿馬步伐一致地行左馬車前方, 昂首肅穆。
夜還不深,街上原本行人不斷,此時一片寂靜,空氣裡流動肅然的氣流。人人都擡眸豔羨地望着那輛令人目眩神迷的朱漆馬車緩緩行進。
藍冰也隨着花著雨跳下了馬車,看到那隊車馬,勾脣笑道: “想不到相爺這麼快便回來了。”
花著雨眯眼望去,只見身材魁梧的銅手騎着馬奔在馬車前面,那馬車中坐着的果然是姬鳳離了。她冷冷哼了一聲,轉身便向衣鋪內走去。藍冰見狀也慌忙尾隨而來,走了沒兩步,就聽得藍冰在後面詫異地問道: “元寶,你怎麼這樣走路啊?”
花著雨的臉忍不住紅了紅,所幸夜色昏暗,無人看得到。她咬了咬脣,咬牙切齒地說道: “拜你家相爺所賜,上一次行刑夾腿夾得,到現在我腿還疼呢!”
姬鳳離要是知道她說她的月事是拜他所賜,不曉得會不會氣死。她悄然回首看了看,遙遙看到朱漆車攆上的蘭窗打開,兩道犀利的眸光掃了過來。花著雨只覺得此生最狼狽最丟臉的時刻,不是被迫和親那晚,不是送入紅帳篷那晚,而是今晚了。
藍冰信以爲真,跟在她身後,悄聲說道: “哦,原來如此,你應該感謝相爺。若非相爺,恐怕你現在連走都不能走了,估計得被人擡出來。”
要她感謝他?雖然說,在刑堂上,確實是他手下留情。但是,她由太子身畔的紅人公公淪落到監牢,難道就不是他的緣故?
“藍大人說得也對啊!”花著雨不動聲色地說道,袖中的拳頭,卻已握得連指甲都陷到了肉裡。姬鳳離,等着,等你到了牢裡,等着你被折磨的半死不話,我也來手下留情,要你也感激感激。
花著雨運氣不錯,這間成衣店鋪既有男子衣衫也有女子衣衫,既然賣女子衣衫,就有女子需要的物品。只不過,藍冰在後面寸步不離地跟着,她想買還真不容易。店裡只有一個掌櫃的和一個男夥計,可能是天晚了,估計女夥計已經回去了。直接買是不行了。
花著雨在男子衣衫這邊隨便拿了幾件內衫內衣和幾件男子外衫,快步到了裡面換衣間,將身上的囚衣換了下來。她探頭向外瞧了瞧,只聽得掌櫃的和那個夥計都在前面招呼藍冰。試衣間的外面唯着許多布匹和貸物,花著雨瞧了瞧室內無人,便翻找了一番,果然找到一些女子用品。隨手拿了一塊布,將衣服和女子物品全部包了起來,想了想,將一綻銀子放在了布匹上。不然,一會兒掌櫃的說她偷東西可就不好了。
她提着布包走了出來,淡淡對藍冰說道: “好了,就這幾身了,都挺合身。”說着,將手中的另一綻銀子放下,快步出了店鋪。
左相大人的車馬還沒有走,竟然停在了成衣店門口。車攆前垂着層層帷慢,此時被一雙修長的手掀開,露出姬鳳離那風華絕代的身影。藍冰慌忙上前見禮,姬鳳離擡眸朝着藍冰說了幾句話。藍冰快步走了過來,道: “元寶,相爺讓你上後面的馬車!”
花著雨凝立在街頭,冷冷凝起了瞳眸,冷然頷首望着他。
他卻絲毫不在意地朝着她這邊爾雅一笑,深邃的瞳眸在他笑容中燦若流星。街上行人在他傾城一笑中目瞪口呆,花著雨卻心中一寒,眯眼瞧着他隱入到馬車重重帷慢後。
她定了定心神,漫步朝着他的馬車走去。
馬車車廂很大,一裘便服的姬鳳離斜靠在軟榻上,神態極是慵懶。他手中握着一卷書,隨意翻動着,長睫下垂,掩住瞭如墨深潭般的眼眸。聽到花著雨進來的聲音,他動都沒動,只鳳風眸輕啓,淡若浮雲地朝她這裡掃了一眼,便再次漫不經心地投入到書卷上。
花著雨輕輕蹙了蹙眉,掂着手中的布包坐在他對面是的榻上。每一次見列姬鳳離,她都是極力壓抑,可是心中還是有氣往外冒。或許是因爲她在軍營裡見慣了五大三粗的將士,鮮少有人能像姬鳳離這般優雅閒適。她常常想,像姬鳳離這樣的人,殺人時會不會也是這般優雅閒適?這般一想,便回憶起當日他,坐在監斬臺上的祥子。那時候,他果然也是這般憂雅從容,絲毫不見動容嗎。花著雨真的很想知道,這個世上到底有什麼樣的事情,能讓姬風離變得驚慌失措呢?
既然姬鳳離不理睬她,她也索性不言語。只是蹙眉冷冷盯着他,她知曉,眼前之人,是她最難以揣摩的,也是最最可怕的。對付這祥的人,最好是少說話,以靜制動。
看得久了,她越發覺得上天不公。
姬鳳離垂首看書卷的側臉很好看,墨瞳半開半闔,一綹髮絲從額前垂落,有種華貴而沉靜的優雅,他看上去很專往的樣子。
花著雨心中想着,有朝一日,他要是落剄她手中,她首先,得先在他臉上劃一刀,狠心人就應該配醜顏纔是。
花著雨在心中正想着,根本沒發現姬鳳離的眸光己經從書卷上移到了她身上。他饒有興味地眯了睬眼,淡淡說道: “這段日子,讓寶公公受苦了!聽說寶公公傷還沒好,這瓶藥,寶公公拿去敷吧!”長袖一拂,一個瓷瓶己經擲到了花著雨懷裡。袖袂輕揚間,隱有清淡龍涎香瀰漫開來。
姬鳳離這祥說,很顯然是聽到了方纔自己說傷還沒好的話,花著雨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熱,應該是紅了,幸虧這馬車內的燈光有些暗淡,但她還是不自在地別過臉,良久才壓抑下心中的羞恥,朝着姬鳳離冷冷一笑: “謝左相關心,這麼金貴的藥,怎麼能浪費在我一個奴才身上,左相還是收起來吧!”捏着瓷瓶,擡手一揚,朝着姬鳳離的臉扔了過去,看似沒用什麼力道,但實際上花著雨卻傾注了三分內力,恨不能將他脣角的輕笑砸碎。
遺憾的是,她沒有如願以償,只見姬鳳離慢條斯理地擡起書卷在臉側一擋,看似不經意的一個動作,卻恰好檔住了瓷瓶,瓷瓶砸在了書卷上,再反彈了下來,咕嚕嚕地落在車廂的氈毯上。
姬鳳離速才放下手中書卷,擡眸朝着花著雨望了過來,風眸微微一眯,淡淡道: “寶公公,本相和你有深仇大恨?"
花著雨心底一凜,心想怎地一到他面前便失態了,當下靜下心來,恨恨地說道: “左相以爲我們之間沒有深仇大恨嗎?你用人熊之計害得太子殿下入了監牢,害得他儲君被廢,害得他做不成皇帝,難道我不該恨你嗎?”若說以前花著雨還有些懷疑,如今卻是萬分篤定人熊之事絕對是姬鳳離所爲了。他果然是支持康王的,眼看着康王要登基,整個南朝的大權己經落到了他整個左相手中了。
姬鳳離怔了怔,脣角一勾,冷然笑道: “寶公公倒是聰明,這些的確是本相所爲。”他倒是不再有所顧忌, “不過,你人雖聰明,識人能力卻太差,皇甫無雙他不配做皇帝。你對舊主如此癡情,真是難得啊。原來,這世間真有斷袖!看來.要你心甘情願跟着本相.還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