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平安兩個鑽出來一看,是洛神的頂樓天台。@天是黑的,我估計大概是凌晨兩三點。但是天台上轟轟隆隆,人影綽綽,熱鬧非凡。正在起飛的直升機就有四臺,而半空還有十來架等待中。這時候他們也不怕惹人注意。還有好些人從和我們一樣的管道爬出來。
“都是犯罪精英了。”平安嘆道。
“找找看,王福貴在哪。”我擡腳就跑,刀扎的疼痛拋在腦後。
結果跑到一半,又看到兩架直升機飛過來,不過上面有警徽。
“所有人不可以離開,立刻站在原地。所有人不可離開,立刻站在原地。否則,我們警方將會採取——”
轟——兩枚地獄火導彈將它打得支離破碎,在空中爆開絕色火焰。另一架立刻返飛,剛轉過機身,也化成了火球。
“就兩架也敢來?送死的吧。”平安撇撇嘴。“看清楚狀況再動,好不好?”他不是不惋惜,只是直性子。
我難過得閉上眼,不忍看那種慘狀。但是不能閉太久,越是這樣,越要找到王福貴。
四架飛機走了,又四架飛機降落。我並沒有找到要找的人,卻看到了暗夜。他一襲黑色披風,在巨大的氣流中,簌簌飛揚,背對着我,正要上其中一架。彷彿心有靈犀,他回過頭,就對上我的視線。他真適合黑色。一手握着扶欄,雙腳踩着落地杆,如同生了黑色羽翼,舞着夜光微涼。他黑色長髮在風中伸展,好像有着靈魂,各自歌唱。我揮動着手,嘴巴動了動。他略微蒼白的脣也動了,很快轉身進入機艙。直升機飛天而去。
“說什麼呢?”平安看不懂我們的互動。
“謝謝,你盡力了。這是我說的。下次會救到你,他說。”暗夜也能讀脣語。@
“你怎麼盡惹到些稀奇古怪地人?紅龍一個,海粟一個。還有這個黑不拉嘰地傢伙。”他搖搖頭。“只能說明。你本身就是個麻煩。”
“也只能說明,你也是稀奇古怪的傢伙。”說到頂嘴,我地最愛。
當天上直升機幾乎散盡。我們並沒有看到王福貴。
“奇怪。他明明進了那間房間。”平安抓抓頭髮。
“可能在我們上來之前就走了。”我分析。
“我在看到他進去後,立刻去找你,再和你進入那個房間,中間不過五六分鐘。”他不太能肯定。
“我們上天台還用了兩分鐘呢。十分鐘足夠他逃之夭夭。”我相信他比他的好兄弟聰明得多,會給自己留後路。但是我還有疑問,“可也沒看到秦秋水和高明。他們呢?”
“他們也在洛神之舟?我只顧着王福貴。”他說。
“我也只找王福貴。”我開始往大樓裡走,“真不甘心,居然讓他跑了。”
“你現在要下樓了?”平安問。“下面全是警察。”
“有什麼關係?周天還在呢。”我推開門,裡面是機械房,控制的不知道是電還是什麼,再過去就是電梯。
“什麼人!出來!要不然不客氣了。”平安衝那排機器的深處喊一嗓子。
我也看見了,一身灰藍色的員工制服,藏在機器的後面,但因爲太窄了,露出小部分。
“來了,來了。”跑出來一箇中年女人,普通相貌,肥肥的,神情很恐懼。轉載“別殺我。我今晚值班,可什麼也沒看見。”
我看一眼她身上的名牌——李陽,設備科的人。
“這位女士,你膽子很大啊,居然不跑?”平安展開他娃娃臉的笑容,看似無害。
“我本來也是要下去的,可是頂樓都這樣,不知道下面鬧成什麼樣子,所以待着沒敢動。”李陽一直在哆嗦。
“我們和他們不是一起的。如果你願意,可以和我們一起下去。”我隨意打量她一下。
“太好了,謝謝你們。”李陽很激動。
我們依次走進電梯。洛神的電梯很大,設計上相當舒適豪華。並沒有特意,我和平安各踞一頭。李陽垂着頭,靠在鏡子上。她的背有點駝,很是滄桑。留着齊耳短髮,臉藏在陰影之下,竟有些鬼魅。她的手很大,皮膚粗糙,青筋暴起。她的腳也大,擡起一隻,踩着鏡面,輕輕踏出點數。那樣的肢體語言,並不透露出恐懼。空氣中浮出一縷煙味,很淡,但我聞得出來。
我突然壓住身側的某個鍵,一聲巨響,電梯整個停了。平安在那一頭,雙手插在褲袋裡,看着我做個鬼臉。李陽維持原來的姿勢,周遭的氣氛卻不同。
“王福貴,你扮女人一點都不像。”我笑笑。
“可不是,分明是男人的手腳。”平安說。
“還有煙味,和你審我的時候,一模一樣。”我補充,“天台的直升機需要指引才能安全起降,這是你在機房的理由吧。看來,上面的人也不是很在意你。”我食指朝天。
“我很後悔。”他從脖子往上扯,一張面具拉了下來。“非常後悔。”臉面對着光,王福貴標準的國字臉,神情帶刀,陰冷。
“是啊,應該早早把我滅口的。”我開始伸展手臂,轉動手腕,做起準備運動。
“在這裡解決你也是一樣。”他站直身體,殺意凜然,“還有你的朋友。”
“等一下。”我擺着暫停的手勢,“在這之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對快要死的人,我很大方。”他同意。
“六年前鳳家的一個小女孩被綁架,是你乾的嗎?”問清楚,免得搞錯。
“你是誰?”他盯着我,掠過每個細節。
“回答我的問題,我就回答你。”我說。
“是我。”他不用否認,反正不打算留活口。
“鳳孤鴻。”我也承認了。
“你……”他想了想,恍然大悟,“是那個小女孩。”他一直都記得,那個倔強的野丫頭沒撒謊。事後,他們才知道抓錯人。
“嗯。我找你很久了。”說話間,我已有動作,雙拳直打他腰部。
然而,王福貴不是強仇。他輕而易舉躲開,抓住我的衣服,用力甩向地面。這一甩,我知道他實力在我之上。我沒時間怕,借他力,在落地前翻身一撲,除了左臂的傷口,並沒有受到撞擊。手掌一推,我站起來。回頭纔看到平安也出了手。他飛腳直踹王福貴後背,被王福貴回踢。我立即再出招,這次擊中了他的腰背。他吃痛之際,依舊踢中平安。平安落在角落,重擊下,口裡流血。王福貴轉身又抵住我的招式,很是從容。他身手剛猛,速度極快,招招有殺機,專攻要害。我和平安畢竟閱歷少,招式不老辣,再加上電梯間束手束腳,雙攻也不佔便宜。王福貴卻遊刃有餘,收放自如,將我們兩人攻得團團轉。電梯咚咚亂震。
“沒時間了。”王福貴把我們兩個再次撂倒,手上已多把槍。他氣喘得很急,再打下去,可能討不了好處。“你們打得不錯。換了別人,七八個也不過幾分鐘的事。若不殺了你們,一定成爲日後的阻礙。洛神之舟毀在你們手上,不死也不行。”
我和平安對看一眼,雖然狼狽,卻仍然鬥志高昂。他的槍一次只能打一個,非常危險,也存在最後的機會。我身後躺着平安的揹包。
王福貴剛要扣動扳機。我手一揮,揹包整個甩過去。砰——子彈卻也飛出去。趁他閃神,我身形突縱,右手嵌住他的咽喉。那一槍歪了,平安沒事。他衝上前把槍奪走,直指王福貴腦門。
勝利靠天時地利人和,也不過瞬間。
當電梯門打開,我看見裡三層外三層的武裝警察,就好像在做夢一樣。警察上來押走王福貴,周天激動得抱住我,我才覺得渾身痛得快裂開了。腿一軟,坐到地上。洛神的大廳,同以前一樣,美的無與倫比。在巨大的災難面前,豔麗一如盛放的牡丹,完全不被影響。突然,空蕩蕩的島吧欄杆邊站了一個人。我看不清楚那人的樣子,只覺得身材削瘦,但是他手上的東西讓我警醒,那是M40狙擊步。
“王福貴!”我大叫着跳起來。殺人滅口!
王福貴回過頭來,疑惑得看着我。
“快——”閃開兩字還沒出來,王福貴眉心爆出一個鮮紅的洞。
場面馬上混亂一片,我腦中也混亂一片。是的,我恨王福貴,他奪走了想容,雖然沒有殺她,可卻讓她遭受比死還糟糕的可怕經歷。我不會原諒這樣的罪犯,傷害無辜,摧殘生命。可他死在我面前,上一秒還活生生,下一秒就完了。恐懼蔓延上來,好像千絲萬縷的藤絞着身體,混着鮮血的味道,讓我想吐,也讓我恨無力的自己。
我再看一眼上方,那人不見了。只有孤單的夜和縹緲的星光,糾纏着,翻滾着,釀出無盡的苦澀,給脆弱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