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的大房車,在午後的陽光中,徜徉。
“爲什麼選白天?”清舟邊開車,邊問我。這種事不都應該趁月黑風高之夜來做嗎?
“因爲越是深夜,越容易給人留下印象,也就越容易被懷疑。更何況,這個時間的保全最疏鬆。”我最後一遍檢查所有裝備。
這輛房車夠高,車窗是從外面看不到裡面的那種。香香坐在清舟旁邊,我坐在後座。我們利用一早上的時間,安排了具體計劃,現在就待施行。
“清舟,車儘量停靠牆面。”**作時,才能不被發現。
“交給我。”他可是天生操縱方向盤的人。
“如果有任何人靠近車子,你們需要掩護我。”我沒說怎麼做,由他們即興發揮吧。“千萬別鬥嘴。”
“只要她別惹我。”他瞄一眼身邊人。
香香正在調試電腦,以接收圖像,似乎沒聽見我們的對話。
“你別惹她纔對。”我將東西一一收緊袋子,斜背在肩上,身上穿着灰色工裝衣褲,頭髮盤進灰色帽子,戴好灰色手套,整個人像塊水泥板。
清舟欲反駁,車子正好轉彎,洛神大樓就在眼前。
“到了。”他說。
我和香香不約而同擡起頭。深藍色的玻璃層疊而上。從頂而下鑲嵌着三條銀色腰帶,好比洛水邊地美人,風姿綽約。浪客^中文**-
前面兩人地面部表情我看不到,可我的心跳加速跳動起來。不敢自負,長這麼大,還從沒真正冒過險。說白了,涉世未深,懵懂無知。紙上談兵。我行。真槍實戰。天保佑。咚咚——咚咚——。心臟鼓動耳膜。手心竟見了汗。
趁着等紅燈,清舟回過頭。他地笑容有些僵硬。看來也不輕鬆。香香半側過身。扶了扶眼鏡。神態不太自然。
“結束後,我請你們大吃一頓。”我把緊張往肚子裡咽,打死不能說出口。輸人不輸陣。士氣很重要。
“好耶。”香香單純率真,開心地迴應。
“我吃得很多。”清舟簡單,也勇敢。
“比比看才知道。”我心情輕鬆了些。“如果錢不夠,香香,你得慷慨解囊。”
三人都笑了。初生的牛犢子,本來不懼虎。
車子開入停車場時,我伏在後座最低處,以躲開管理員的視線。一般說來,客人們會將車停在正門,由泊車小弟負責把車停入車庫。但也有熟客自己駕車,再由車庫的電梯進入大樓。連清舟算是熟面,自然不會有疑問。
洛神這種地方,週日客人比平時還多,一二層幾乎泊滿車。我們擔心第三層靠通風管的兩個位置未必空閒,這麼巧,東南面位置上的車正開走,有如神助。
清舟不愧是高手,三下五除二,車停好。然後,香香從前面下車,再打開後面的門,進入車裡。而在香香打開車門的瞬間,我已經快速貓腰,兩手一搭車門底沿,側身鑽入車底。清舟則小心校好車位,將它貼近兩面牆。。他們在車上分別負責遙控讀取圖像和望風。
我身處的地方完全擺脫各方監視器,藏在車影底下,旁邊都是車,除非有人蹲下來看,否則不會曝光。面前就是黑色通風管,選定貼近地面,靠內側的點,我取出工具,開始作業。
第一步並不難,只需小型鐳射鑽,靜音設計,效率又高。然後,將帶照明的刺針攝影頭探下,通過小屏幕觀察管道內部結構,再決定最佳方案。無論事先預想多少不同情況,可怎麼也沒料到,離鏡頭不到十公分處,紅色激光網靜靜張開着。
果然有貓膩,我暗地尋思。看了看鋪在地上的工具,要閃過網,在下方側壁開個小洞,不是不可能,因爲本來東西都極細極小。可是,操作難度加大,下手要非常穩,否則就會觸及警報。將鏡頭慢慢掛到一邊,我找出裝有強力腐蝕性液體的吸附性容器,略微加熱,從洞口垂下,同時注視着屏幕,接近網口時,緩下速度。時間卻不允許我慢慢來,那種特殊材質的容器比金屬剛硬,但在一定溫度下,30秒內會融化。像這種以爲不具實用價值,實驗失敗的產物,香香家裡不計其數。她在我們的啓發下,將來又闢出一條廣闊的財路。此乃後話,暫且不表。在我的提議,香香的改良下,容器本身又能限制液體的擴散,控制洞口大小,又能固定攝影頭,更能利用它黑色表面,做成一流僞裝,卻絲毫不影響圖像的清晰度。
我深吸口氣,左右手同時開弓,一點點往下送。車底下空氣不流通,再加上緊張,感覺頭髮裡出汗,被帽子一吸,溼嗒嗒的。我全身一動不動,憋着呼吸。水滴型的容器沿着內側,終於過了獵網,從小小麥克風裡傳來噗一聲,緊緊粘在管子上。再過一會兒,細線上變得輕無一物,我小心收起來,纔敢呼吸。手上不能怠慢,拿起第二根刺針,在暖帶上加熱,在第一根刺針的監督下,按同樣路徑,慢慢下滑。很慶幸清舟的英明決定,幫我多要了一個後備,要不然只知去路,不知歸路了。
刺針從最邊上的網眼,貼着管道,剛過一半。我聽到了腳步聲,衝着車的方向來。我還沒來得及警告上面的兩人,車身突然劇烈震動起來。我依舊保持着剛纔的姿勢,手臂貼地,雙手穩穩握着。因爲一抖,就完了。如果剛纔是腦門出汗,現在整個背都被汗溼。心跳在加劇,呼吸變得困難。我閉上眼,集中思緒,想象鳳家老梨樹上遠眺的海景,鋪天蓋地的藍,漸漸平穩了氣息。手再次動起來,只有十幾秒剩下。
“誰在裡面?”來人輕拍車窗,正是值班報安。監視器裡車子上的人沒下來,不由狐疑。
沒人應聲,車子繼續震動中。
“搞什麼?快開車門。”保安更加懷疑,用上了力。“再不開,我找人了。”
“滾。”是清舟的聲音,喘息着。
“你到底誰呀?”保安執着依舊,耳朵貼上車窗,有女人悶哼。該不會是……?
“是我。”車窗搖下一條縫,露出清舟的眼睛。
“連……”他趕緊往後退。車窗被搖下的幾秒,隱約看見連家二子光裸着上身,身下有個女的,沒看清長相。
“知道還不快滾。”清舟不耐煩極了,虎目一瞪,十足霸氣,“壞了好事,我讓你飯碗保不住。”
保安連聲道歉,要命,誰料得到連清舟竟然在車裡“辦事”。他幾乎用跑的,離開是非之地。
我耳根頓時清靜,車卻還在震,應該是戲做足全套吧。剛纔他們成功轉移了視線,刺針已經黏附在下方洞口,從屏幕上可以清晰地看到裡面情形。我抽回第一根刺針,將掛鉤固定好,用同顏色的粘料封好洞口,收好工具,頂了頂上方車盤。
在我以爲他們可能沒聽見時,車子動了,調節到內側車門可開的程度。
“你混蛋。”車門開了,香香憤怒地發脾氣,下車來,“我要回家。”
我快速爬出來,依然貓低腰,竄進車裡。門緊趕着腳跟,被用力甩上。
“別生氣,我送你回去。”接着清舟也下車,抓住香香,從前面上車。
他自己也跳上駕駛座,很快發動引擎,一路開出洛神。速度和時間配合得天衣無縫。直到上了高速,我才露出頭,坐挺腰。
“首戰告捷。”我邊樂,邊在電腦裡觀看傳送過來的圖像。“下面很空曠,和樓上車庫相似。目前還看不出什麼,需要觀察幾天。等等,這是什麼?”我看到地面上有些印跡,放大倍數來看。
“車輪的痕跡,原來不是廢棄那麼簡單。”我不由興高采烈,事情總算有點眉目。
說了一大段才發現,從頭到尾我一個人唱獨角戲,前座的兩人壓根沒理我。清舟悶頭開車,大手死死握着方向盤,好像那是他的仇人。香香的臉似乎紅了很久,如同熟透的蘋果。兩個人目不斜視,各自爲據,就好像多瞄對方一眼,都會污染到自己的眼球。
這下輪到我糊塗了。剛纔不是演戲嗎?我錯過了什麼?看樣子他們並不打算分享,我只能任自己的想象天馬行空。
儘管盟友之間的微妙氣氛,我心情輕鬆愉快。今天埋伏下眼睛,但願能借此帶來光明。
車疾馳,路延伸到天盡頭,在那裡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