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比震驚之後,無上愧疚。無上愧疚之後。無窮喜悅。
“我終於等到了。”我舒口氣,呵笑。
踏歌說得很對,當我錯過了說出真相的時機,我在等,等海粟自己發現來問我。
“抱歉,讓你久等了。”他攤開掌心,示意我把手放在上面,握住,帶到脣邊,緊貼手背,一個西方紳士的問候禮。
這卻是命運給的最佳時機。
“什麼時候知道的?”我好奇。
“mi月奇蹟。”他握住我的手,此時意義完全不同。
“原來你也記得奇蹟。”我以爲他不會注意那麼細節。
“他是個奇蹟,不僅是方家和段家的,也是我們的。”否則他就算心裡再疑惑,也只會認爲是巧合,是錯覺。
“這麼早就知道了,爲什麼現在才告訴我?”將近四個月。
“我一直在確認。”從生活習慣中,從別人的瞭解中,“直到黎城之行,我才肯定,原來三個是一個。”
“難怪你那晚反常。是因爲我一直瞞着你,所以生氣了。”可以理解,我覺得自己在這件事上莫名其妙的疙瘩。本來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卻拖了多年。
“我是生過氣,但那是剛知道的時候。後來,氣過就算了。”他搖頭。
“那爲什麼?”我問。
“你不是告訴了我答案?”他淡淡笑着。
“什麼?”我回想,“啊,我說你吃醋——”捂住自己嘴巴。
“對,我吃醋。因爲,當我找了一個人九年,還來不及慶幸失而復得,卻可能已經得不到她的心,我不知道該怎麼表現。”
半邊楓林紅不過那雙星眸中的絢爛,我在那裡彷彿看到了愛情的來臨,如同我的夢,排山倒海。
踏歌和大新走來。還真不是時候。
“鴻,電話。”踏歌遞給我手機。一定是要緊的內容,不然他可以幫我留言。
“海粟。”我猶豫該不該接。
“接吧。現在開始,我們有很多時間。”他站起來,目光灼灼。誰能說他看不見?誰能小看他的敏銳?
我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撐起雲卷的天空,踩着如霞的落葉。
“你好,我是鳳孤鴻。”我說。
“是我。”
單秋寒!
“嗯。”我將投在遠處的目光收回來。
“請我吃飯。”單秋寒說。
“嗯。”我答應,“在哪裡?”
“一個小時後,會有人來接你。”他掛斷。
我跟海粟說,他只回答知道了,囑咐我路上小心。他表現很平常。沒有給我任何壓力。我很高興,海粟還是溫柔的海粟。
七點整,四季園門口停了部車。我上車一看,前座兩個,後座一個,西裝被肌肉撐得**,都是身手了得的保鏢。單秋寒不在車上。
“單先生在碼頭等您。”坐在我旁邊的男人說。
我點點頭。
車子沿海岸線開了半個多小時,終於在一個小碼頭停下,明黃色燈光照着一艘大型遊艇。一人在前,兩人在後,我被護在中間。看來因爲那件事,單秋寒吸取了教訓。走上階梯,一隻手臂過來,我搭了一把,安全上船。
“晚上好。”磁性自信的聲音屬於單秋寒。
我一看,原來是他的手臂。
“晚上好。”我想放手,他的右手卻已經覆上,壓緊了,動彈不得。
“請讓我做個好主人。”他神色不變,禮節十分。
我也不好拂他面子,就當社交禮。微笑迴應,擠出一句,“別太用力。”
“不好意思,我很怕你跑了。”他的藍眸隨夜海而深,晃着金色的光影。
“單秋寒,只有我老公纔會怕我跑了。”這人怎麼都說不聽?
“也對,是不太合適。”
他居然妥協?倒讓我不能太苛刻。
“等你離婚後,我再說。”
這句怎麼聽怎麼怪異,我差點翻白眼,“我們不會離婚。”
單秋寒腳步一滯,我還沒抱怨,他又繼續向前走。領着我,上樓,在落地窗前的餐桌旁站定。船緩緩開動,往渡海大橋方向,不一會兒,城市無數燈光展現在眼前。夢幻般的色彩,令我專注。
“怎麼打算?”單秋寒問得突兀。
“在想。”我知道他關心什麼。
“今天,我成了單家家主。”他並不覺得高興。一直努力得到這個位置,只爲了一個人。他本來想,如果能奪走他父親的權力和地位,她或許願意給彼此重新開始的機會。但,她結婚了。雖然他不在乎,可她卻很在乎。
“恭喜你。”我真心誠意。
“我無法否決前任家主的決定。你應該已經知道,他把手上的黎城鳳凰股份賣給了鳳孤清。”他被告知的時候,一切太晚。
“我知道。交易是當場付清?”我問。
“是的,瑞士銀行開的本票。”當上家主的第一件事,就是調查它。
“她哪來這麼多錢?”要說四姓借給她,我不信。
“可能有很硬的後臺。”單秋寒說。
“我以爲是你父親。”這個可能性很大。
“不是。我查過。他所有的私人帳號都沒有大筆資金出入,他的關係網也沒有異常。鳳孤清是鳳家人,他頂多賣股份給她,但不會做虧本生意。”他並不是爲父親找藉口,只是很客觀說事實。
“那就是別人。”我有個人選,但需要證據。
“雖然沒辦法阻止已經發生的事,但如果需要資金,只管開口,單家會全力幫你。”所以纔要求今晚見面。
“謝謝。”無論如何,他的好意,我還是感激的,“不過可能不需要。”
“你說過我們可以是朋友。”鳳家成爲商界這段時間最大的新聞,風向不利。
“不是因爲單家的關係, 而是我——”猶豫要不要告訴他最近我琢磨的想法,“不想拿回鳳凰集團。”
“爲什麼?”他反而冷靜了,“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對,不想。”我說。
“是嗎?”他請人上菜,從容不迫。
“單秋寒,你看外面的這些高樓大廈,數百年後,它們還會站在那兒,像今晚一般燦爛麼?”我手指着那片風景。
“很難。”他同我一起望着窗外。“世事變遷。”
“但海洋卻還會在這兒。”我嘆息,“數百年對建築來說,是生命的盡頭,但對自然來說,不過是彈指之間。”
“你已經看不到鳳凰的未來了。”所以才放棄爭取。
“你是商場戰將,又爲鳳凰工作過好幾年。如果是你,你怎麼做?”我向他請教。
“如果說鳳家是周天子,四姓就是諸侯。雖然鳳凰建立初期,外姓姻親對集團的開發是有益的,但數代之後,這種血緣的聯繫就會轉淡。像歐陽家。在完全和鳳家斷開親情後,想到的當然是自立。”他很瞭解鳳凰的形勢,“合久必分。如果是我,我會割捨。”
“有舍纔有得。”不論過去的感情,我發現單秋寒真是個不錯的戰友,和我觀點相同。
“不錯。”他的目光突然變亮,“你知道了?”
“鳳凰集團已經走到了末途。數百年下來,四姓形成自己的勢力。表面上鳳家是大股東,但不合理的集團體制令鳳家實際上失去了對各個地區的主控權,只剩個空頭銜。既然這樣,我還硬拿回來做什麼?集團的弊病根深蒂固,我一人之力,無法解決,不如放棄。”這些天紛亂的思緒,竟然理清了。
“放棄後呢?”他真欽佩這個女人,遠見卓識,擁有大智慧。
“先到這兒吧。”下面的,要再想想。“我很餓了。”
單秋寒笑了笑,讓人去廚房催。
“說起來,你最近如何?”我倒忘了問他。
“哪方面?”他問。
“感情方面。”萬千寵還特地從我那兒取了經的。
“分手了。”他說。
“什麼!”我吃驚,“爲什麼?”
“因爲我愛的是你,所以不能欺騙她,也不應該傷害她。”他很坦誠。
但這種坦誠,對我卻是折磨。
“萬千寵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人。放棄她,你會後悔。雖然像你說的,我的眼光不太好。但是,她真的不一樣。”我保證。
“就是因爲她太好,纔不能被我耽誤。”儘量將傷害減到最低,他也誠心誠意道了歉。
“我已經結婚了。”不知道要說多少遍。
“我也說了,我會等。”他心甘情願,“等你親口說愛上了你丈夫,我們就當朋友。”
“單秋寒!”我要拿他怎麼辦?
“我,大概在這點上最像我父親。”他說。
我記得他父親的癡情。單涼對鳳家有多恨,就對我二姨有多愛。
“可你父親最後還是娶了你母親。”一生一世,沒有回報的孤獨守愛,世間是不存在的。
“他只是把我母親記入族譜,法律上還是單身。”連他都被父親那種堅持撼動。
我哪怕再不喜歡單涼。卻也不得不承認他是我見過最癡情的男人。雖然如此,我一點也不想單秋寒這麼癡情。
“這樣好不好?”我只能嘗試,“等我們成爲朋友的那天,你就徹底放下對我的感情,好好找個人談戀愛。”
“不是餓了?吃飯吧。”單秋寒置若罔聞。
“說讓我請吃飯,你自己帶上來的廚師,怎麼結帳?”他變話題,我再硬搭上去,他可能會做出更不理智的決定,所以也不敢強硬。
“下次好了。”他沒所謂。
可我覺得,他壓根就沒打算讓我有還清這頓飯的時候。
回家,單秋寒親自送我到門口。保鏢幫我打開車門。我要下車時,他淡淡說了一句。
“離開你的時刻,由我自己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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