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妮湘推說乏累整個下午窩在自己屋裡,她要瞞着焦安泰自己消化接連的驚嚇。
她慶幸這件事除了自己沒有第二人知曉,她也下定了決心,關於綹子旺不會再跟焦安泰說隻言片語,她不能讓焦安泰也跟着心驚肉跳,更重要的是焦安泰知道了就怕大哥就會知道,大哥知道了還了得。
翻篇了,希望綹子旺自此順順利利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
馮妮湘大咧咧的躺着,眼睛看賬頂的繁花看到暈眩。
直到自己堅定了自己的判斷,綹子旺雖然是土匪,但是憑女人的直覺,不是一個一般的土匪,也不會是糾纏不清的齷齪之輩,無論如何自己對他有恩,不圖報答,求個平安他懂得!
焦安泰忙前忙後抽空來看馮妮湘,馮妮湘佯裝熟睡,焦安泰寵溺的理了理馮妮湘額頭的劉海,輕手輕腳的出去。
院子裡大嫂的腳步聲被焦安泰攔截:“大嫂沒事兒,妮湘就是累着了,正睡得香呢,睡一覺啥事兒忘了!”
大嫂嘮嘮叨叨的聲音越來越遠。
馮妮湘心神安靜下來,竟然昏沉沉的睡着了,醒來窗戶黑了,屋裡暈黃朦朧,一側臉,小仲心的笑臉湊上來:“娘啊!不怕不怕,心心在!”
馮妮湘笑了,捏了一下小仲心嬰兒肥的小下巴:“好心兒!”
“你哥呢?”馮妮湘坐起來。
“我哥在前面幫忙理貨呢?他讓我好好守着娘。”
小仲心笨拙的給馮妮湘腳上套鞋子,馮妮湘接過來自己穿上,輕輕皺了眉:“還用他?”
“爹和大爺出去了,金爽叔和鞭爺也不知道幹啥去了,前面就翟小一個人呢!”
馮妮湘一把抄起小仲心在懷往外走。
這神經一天到晚的都脆弱到不行了,任何有異於不同以往的都讓馮妮湘心驚肉跳。
“大嫂!”馮妮湘喊正在院子裡掛燈的大嫂,院子裡本來倆盞燈,大嫂不知道爲啥又加了一盞。
“起來了他嬸子!身子好點了沒?”
“嫂子!沒事兒!他們人呢?”
“我回來了。”焦仲玲悠搭着辮子進了院子:“娘!嬸兒!飯好了沒?”
“好了好了,回來沒別的事兒,除了吃就是吃!”
焦仲玲吐了下舌頭,從馮妮湘懷裡接過小仲心:“心兒!咱就吃飯去,做飯不就是吃的嗎?”
馮妮湘笑着拍拍焦仲玲的肩膀,被撓癢的小仲心格格笑着跟焦仲玲進了後庭。
“他嬸子,好像出了什麼事,兄弟倆一塊出去了,還不讓問,囑咐了不讓出門,吃飯不讓等他們。”大嫂使勁兒彈着前大襟,垂首間,雙下巴的肉被擠出來。
馮妮湘皺緊了眉頭,心裡惶惶着不踏實。
“咱吃飯去,天大的事兒老爺們頂着!”大嫂不操心慣了的,闖關東這麼多年跟着焦家兄弟風風雨雨的,習慣了隨遇而安。
“嫂子!你跟孩子們先吃,我前面看看去!”
“鎖柱兒吃了”
“嗯嗯!嫂子!我不餓,我看看去!”
九歲的鎖柱兒小大人一樣站在櫃檯上,滿頭大汗顧不得擦在清點布匹,翟小拿着賬本記着。
“三太太!”
“娘!完事兒了!”鎖柱兒拒絕馮妮湘的抱,麻溜兒的從櫃檯上蹦下來,一臉堪當大任的興奮。
“真棒!”馮妮湘捏捏鎖柱兒的臉。
“鎖柱兒!跟妹妹玩兒去,我跟你翟哥說會兒話!”
“好吧!”
馮妮湘看鎖柱兒蹦蹦跳跳的小身影消失在門簾兒後面。
“三太太,出大事了!”翟小當然知道馮妮湘想知道啥,湊近了馮妮湘壓低了聲音:“傍黑天時候城門口的槍聲跟爆燎豆一樣,聽說綹子旺被殺了,倒黴的是趕巧了,李大爺被亂槍打死了,大掌櫃的和三掌櫃的聽到消息趕過去了。”
翟小口中的李大爺就是當年和焦家兄弟一起闖關東的李福財,人很耿直,可惜生了個敗家子,辛辛苦苦掙下的小富之家被嗜賭如命的兒子敗光了,李福財靠趕大車拉貨養家餬口,因爲早年救過焦安泰的命,焦家兄弟一直幫襯照顧。沒成想這次拉貨竟然碰上這種倒黴事。
馮妮湘一下子跌靠在櫃檯沿兒上,要不是胳膊肘擔着櫃檯,整個人直接出溜到地上。
翟小慌得搭上手:“您先別急,等消停了纔去的,皇協軍裡面的吳大財認識李大爺,捎信來讓認屍去!不會有事的,聽說綹子旺的幾十口人都被撂下了!戰場差不多打掃完了。”
馮妮湘被翟小支撐着挪到了椅子上,腦袋裡驟然充斥着子彈呼嘯的巨響,她不知道爲啥心抖個不停,明明知道兄弟倆是被通知認屍的,不會有大閃失的,但是馮妮湘就是控制不住的心抖。
那個綹子旺就這樣掛了?
那個綹子旺就這樣掛了?
“綹子旺就這麼····死了?”
翟小疑惑的看着馮妮湘,不知道馮妮湘話裡何意?
“關東軍加上皇協軍一百多口人呢!綹子旺就幾十口子人,聽說一悶子機關槍鋪天蓋地的,牌樓下面竟些死人,別說綹子旺的人,就是沒眼力價吃瓜落的也十多口子呢?”
綹子旺雖然是個土匪,但是總歸殺了龜兒子爲林城人出了口惡氣,怎麼這麼快就被消滅,看着這傢伙不像有勇無謀的愣頭青啊!
馮妮湘覺得有點可惜,這個綹子旺可以殺更多的龜兒子的!
翟小又絮叨了一些,馮妮湘呆呆地看着鋪門外被門框規範的光帶,騾馬的蹄聲從東邊踏踏而來。
“是鞭爺!”翟小放下茶壺就奔門口,接着焦安邦的咳嗽聲,焦安泰的說話聲,騾馬停車的噴鼻聲,雜七亂八的從車上下來的聲音擁擠了鋪門那一片光帶。
馮妮湘的心落到了肚子裡。
“回來了大哥!”馮妮湘的眼睛從焦安泰疲憊的禿頂上掠過,與緊跟的焦安泰四目相對一下,焦安泰看見馮妮湘眉頭的大疙瘩才解開。
“翟小,趕緊準備飯,都餓了!”馮妮湘吆喝翟小。
“翟小,待會兒讓大奶奶收拾出一間房。”焦安邦接過馮妮湘的茶水咕咚喝了,一隻手撓着禿頂,眉心的褶子深刻:“老三家的,準備準備鋪的蓋的。”
馮妮湘應着迷惑不解的看了一眼焦安泰,焦安泰嘴巴往後撇了撇。
馮妮湘這纔看見了從鞭爺後面轉出來的李順才,大蝦米一樣弓着身子,眼睛四處掃蕩,最後落在了馮妮湘身上,細長的小眼睛一亮,竟然擠出一絲讓馮妮湘反感的笑紋。
“這是你三嫂!”焦安泰說是介紹,實則把李順子的眼睛從馮妮湘身上拔出來。
這個臭小子,剛死了親爹,居然看見好看的女子還這幅德行!
“三嫂!”李順才強擠出一點點悲痛,抄着袖子裝模作樣的抹了把眼睛,眼睛餘光還是狠狠的掃了一下馮妮湘玲瓏有致的腰身:“以後麻煩三嫂了。”
“客氣了,順子兄弟,有事只管言語。”馮妮湘虛虛客氣一句便閃到焦安泰身後,馮妮湘看見鞭爺拿眼剜着李順子的後影,衝馮妮湘遙遙頭。
前面只剩下馮妮湘和焦安泰了。
馮妮湘幫着焦安泰打烊按門板,焦安泰明顯心情糟糕,沒處發飆,悶聲不響的上門板,咣噹咣噹,無名火都撒在門板上了。
安妥了最後一塊門板,馮妮湘親了焦安泰的臉頰,焦安泰慢慢的平靜下來,馮妮湘就是他包治百病的良藥。
“綹子旺真死了?”馮妮湘拍打焦安泰髒兮兮的長袍,讓他坐下給他斟茶:“可惜了!”
噓!
焦安泰打了個噓聲,一把抄過馮妮湘的腰:“妮兒!嘴上得有把門兒的!”
“這不是就咱倆嗎?”馮妮湘掙脫了焦安泰的大手,瞥了一眼焦安泰謹小慎微的表情:“你看你膽子小的!”
“隔牆有耳,小心行得萬年船,懂不懂?”
“懂!你們真是親兄弟!”
這是大哥焦安泰的口氣,焦安泰從來以大哥馬首是瞻。
“幹嘛讓李順才住咱家?”馮妮湘心裡膈應死了,倒不是李順才長得醜,而是那雙怎麼也隱藏不住地溜溜陰壞的眼睛,再說吃喝嫖賭無所不能的壞名聲馮妮湘也早有所聞。
於這樣的人渣朝夕相見,噁心死了。
不提李順才還罷,一提李順才焦安泰又是一肚子氣:“我也是煩死了,但是大哥念舊,衝着李大哥心裡不忍心,我都說了,平時多有接濟就行了,弄他來家不妥。”
焦安泰壓着音量:“大哥就是不聽,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這脾氣,好像咱焦家欠他李家的八輩子還不完了。”
馮妮湘垂下頭不說話了。
“你說這麼個不着調的玩意兒擱家裡,我這心裡踏實嗎?”焦安泰雙手緊箍了馮妮湘的小蠻腰很嚴肅的看着馮妮湘的眼睛:“你給我聽着,不要給他好臉色,如果他賊眉鼠眼手腳不乾淨的,告訴我!”
“還有,我欠他的早還完了,這麼多年,吃的花的夠養一個大爺了,妮兒,你別覺得欠他的就應該對他好,這玩意兒蹬鼻子上臉!”
看馮妮湘不吱聲,焦安泰的大手用了力,一把把馮妮湘攬到懷裡使勁揉:“聽見沒?”
“聽見了!”馮妮湘低眉順眼的應着。
馮妮湘撇了撇通往後院的門簾兒,推開了焦安泰:“大哥就打算這麼養個大爺?”
“大哥說了先讓他跟翟小學學鋪子的待客照應,看看他是不是喜歡幹裁縫啥的,大哥那意思想改造他學點手藝,將來能養家餬口。”
“就他?”馮妮湘嗤鼻翻白眼:“大哥也太異想天開了,他親爹都被他坑······”
有腳步聲,馮妮湘打住話頭。
“讓翟小多留意他,弄這麼個禍害,可別省心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