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戲迷
一九三六年5月14號。
林城城中區松北路66號!
焦得祥綢緞莊。
馮妮湘打算勾引焦安泰!
嚴重到勾引,可見事態迫在眉睫的程度,勾引是個技術活兒,有的女人無師自通,有的女人卻怎樣也不得要領,馮妮湘覺得自己大概沒這個天賦,花點心思現學現賣吧!
這個念頭是從今天中午吃飯的時候萌生的。
純屬是馮妮湘此計不通另想一計的無奈之舉。
冷戰白白耗費了兩天的時間,焦安泰咪咪笑,一副如來佛祖瞅孫猴子高瞻遠矚洞察先機的表情!
不就是大個十來歲嗎?
可那弦外音氣人:不服嗎?我不穿開襠褲的時候,你幹嘛呢?
最後一天了,準確的說是最後半天了。
馮妮湘百爪撓心!
不參加章知禮會長夫人的生日宴事小,看不到高貴妃的堂會事大,他焦安泰不就是瞧不起戲子嗎?有本事你來出《貴妃醉酒》,有本事---------
腹誹間馮妮湘在門口與金爽走了個兩迎頭,金爽大蒜頭鼻子紅撲撲的衝着她喜慶:“三奶奶!你特意交代的布料我放櫃上了,回頭給你拿去!”
金爽是山東老家帶出來的長工,一米八的山東大漢笑眯眯起來帶着樸實敦厚。
“別了,擱那兒吧!”
想着虐焦安泰的爽利馮妮湘忍不住微微上揚了脣角,眼角眉梢藏不住的小狡黠。
有什麼喜事?金爽都把羅鍋腰抻直了。
金爽沒有挪步,保持喜慶的攏肩,紅鼻子泛着光。
馮妮湘挑了一下右眉做詢問狀。
一陣腳步聲踢踏,不回頭側臉馮妮湘也知道是焦安邦焦安泰兩兄弟前後腳來了。
馮妮湘衝焦安邦微笑,並象徵性的微微矮了下身子,眼角眉梢掃了一下旁邊一直拿眼剜她的焦安泰。
“大爺三爺,馱馬溝的綹子旺真給面子,我們被扣的貨到碼頭了。”
金爽滿面紅光,好像貨是他搞回來的。
“哼!是給金條面子。”白白損失好幾根金條,焦安泰嗤鼻,疼的心坎兒發顫,這兵荒馬亂的年月,掙銀子就是掙命啊!
“不管什麼值得面子,貨回來就好啊!櫃上斷貨吃緊了,老三,知足吧!柳條筐不是搭了兩條命也沒要回貨!”
那個稀鬆二五眼不看局勢的柳條筐,漏勺一個,家敗如山倒,現在街邊剃頭呢!往日看焦家兄弟的梗梗脖兒勁兒沒了。
很多和焦家兄弟一樣闖關東闖出名堂的山東人因爲時局苦心經營,生意人不但要有生意眼光,在這個年代更要有時局眼光。
焦安泰彈了彈袍襟收斂了臉色,心理平衡了。
大掌櫃焦安邦撓着日漸稀落的頭頂嘆口氣:“生意人,捨命不捨財只會落得人財兩丟!這幾年,我們的老鄉吃的虧還少嗎?”
關東軍打着維護滿洲的旗號處處設卡吃大頭,僞公署攤派強徵吃小頭,水路旱路綹子出沒零打碎敲,生意難爲不得不爲,沒有八面玲瓏你怎在林城立足啊!
兄弟二人一胖一瘦跨門檻兒奔後庭。
馮妮湘把笑臉兒給了墩實實的胖子,眼神都不捎帶瘦子一眼:“大哥!總算解了燃眉之急了。樣品都沒了。”
斷貨是焦得祥綢緞莊從沒有過的事。
“是啊!好歹不用借貨了,那個川狐狸想借機坑我們一把。”焦安邦長出了口氣,害自己用了一個小時的時間腆着臉賠了一火車的笑給那個川狐狸,借貨的事還吞吞吐吐的一推再推,價碼水漲船高,他奶奶的這個落井下石的矬子。
餘光一瞥焦安泰的表情,馮妮湘知道預期效果達到了,美人計花了馮妮湘很多的心思,寶石藍的旗袍勾勒沒有半點瑕疵的曲線,特別上提了一丁點兒的開氣,既要含蓄又要着重突出自己的優勢----------長腿。這可是因人而異很有學問的,開氣過低,保守含蓄過度則顯呆板,失了旗袍的靈動曼妙,開氣過大,就像娘子巷的那些倚門賣笑的女子們穿的旗袍,那還是旗袍嗎?你可以說它是前後兩塊別出心裁的門簾,或者遮羞布,不掩春光,呼呼嗒嗒,男人們省去了很多的想象,那麼好的旗袍被穿噁心了。馮妮湘珍惜旗袍在自己身上的表現,故意扥了一下領子,立領服帖有度,特別是同樣寶石藍的蝴蝶盤扣,那可是馮妮湘享譽女人街的手藝,很多的貴婦是衝着馮妮湘的蝴蝶盤扣來焦得祥量身定衣的。
“妮湘!”被馮妮湘冷凍了兩天半了,馮妮湘路過結餘的笑臉兒,再加上不做勾引的表情但明擺着勾引的架勢,焦安泰從心裡到身體一起解凍了,嘩啦啦!泛開了水花兒一樣,都具體表現了。
馮妮湘端着小身板做充耳不聞狀。
“噢!老三媳婦兒,差點兒給忘了。”冷不丁的一腳踏進後庭的焦安邦放下挑門簾的手回身,改拍腦門了,最近操心的事兒多,經常是手不離腦門,眉心不離皺紋:“那個,那個章會長的太太說你選的布料她很喜歡,旗袍也做的可心,就是下人熨燙衣服的時候,有個盤扣好像弄壞了,看看,老三媳婦兒能不能今個下午…..”
“能啊!”馮妮湘喜出望外,心呼:章太太,你的盤扣壞的太是時候了:“章太太是我們的老主顧,我知道今個是章太太的生日宴,誤不了她穿的。”
“老三兒!打點了嗎?”焦安邦擰着脖子實在想不起來了,該燒的香該敬得神,疏忽不得,哪兒的陰風都能刮點兒小刀子。
“昨個就把禮送去了。大哥!你交代的我立馬辦了。”焦安泰白了一眼馮妮湘,就見不得她這樣的興奮,但是眼睛還粘在馮妮湘身段上。
“大哥!章會長這人討厭,章太太還不錯的,從來不依仗章會長的名頭,在我們櫃上選布料裁衣從來都是銀錢清楚。”馮妮湘不讓焦安泰張嘴:“這不生日宴的請帖大嫂交到我房裡。說不上巴結,能不得罪的我想沒不必要不給人面子吧!”
“去年推脫沒去,好多天見面還覺得不對勁兒呢!”一見焦安泰繃了臉要說話,馮妮湘趕緊補上一句。
“你大嫂上不了檯面,這你知道的,能擋的你就多擋些吧!當漢奸走狗雖是明面上的事,唉,!這個世道,不彎彎腰咋能過得去啊!外人還以爲章知禮多舒坦呢!你看他那頭髮掉得不比我的厲害?”
前門臉兒傳來金爽高聲迎客的聲音,這在遞聲,來的不是一般的顧客。
焦安邦一罈醬菜缸樣的身子麻溜溜的折返奔前門臉兒,給焦安泰打了個跟上的手勢舉步緊走。
馮妮湘一臉奉了聖旨的得色,斜眼呲牙一臉嘚瑟的瞅着焦安泰。
“大哥!可是,聽說今晚堂會章知禮藉機宴請日本人呢!”焦安泰無聲的點指馮妮湘,臉衝着焦安邦加速的後腦勺。
“只是應個景兒湊個熱鬧,章家宴會不是戰場,也不是刑場。”焦安邦壓低了話,頭也不回一挑簾兒,門簾兒那邊立馬傳來焦安邦高門闊嗓的寒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