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想搭把手,七手八腳的有點亂。
馮妮湘覺得自己有點多餘。
“你 !你留下。”李序民一點章鳴祖,焦仲玲,眼鏡反映了一圈兒,後面的眼神霜冷:“其餘的都別給我添亂,都回學校,按時上下課。”
孩子們無聲領命,弓長張領頭,院子裡響起了嘁嘁喳喳交頭接耳的聲音,腳步身拖拖拉拉,都故意磨磨蹭蹭的。
“磨蹭什麼?節骨眼兒上不惹點兒事兒都不舒坦啊!”李序民一嗓子趕山鞭一樣,把這幫愣小子趕出了院子
馮妮湘用剪子豁開了血污的袖子,咔嚓一圈兒,把整個袖子剪了,任靖重打開醫箱,鑷子,小剪刀消毒,瓶瓶罐罐紗布擺滿了小桌子。
立早章呲着牙皺着眉扭着臉兒摁着挺背梗脖子的同學:“吳月書!忍會兒!馬上好!”
馮妮湘也扭着臉兒,脊樑溝僵直的遞着酒精棉。
“好了。”任靖重平心靜氣的結束手術,包紮:“年輕人癒合快,七八天大概就沒事了。”
“多虧了任醫生,這幫毛孩子啊!我再知道的晚點兒還不定又捅啥簍子呢!”李序民一再的推着眼鏡腿,一頭的汗。
“初生牛犢不怕虎!一點沒錯,要加以引導才行!”任靖重這才騰出眼睛看着端着水盆的馮妮湘,小心的洗着手:“昨晚上沒事吧!回頭我就找不着人了。”
“託您的福!”馮妮湘很尷尬,恨不能面前的任靖重失憶纔好:“我迷迷糊糊的跟着擠出了章府。”
吳月書吐出了毛巾,扛着的勁兒卸了,呼哧呼哧的小喘着。
嘭嘭!
砸門聲!學生們是不敢這麼敲門的,一屋子的人僵直了,李序民一把拉起吳月書:“章鳴祖!駕着吳月書翻後窗,別出聲。”
看門的猴臉兒羅鍋着跑進來:“李老師!範二!範二!是範二帶着好幾個人 。”
立早章麻利的翻下後窗,焦仲玲任靖重已經把吳月書推上了窗口。
“你也跟着上!”李序民二話不說,揪着猴臉兒往窗臺上搭:“仲玲,你也跟上!
“李老師!你們呢!”
“我們好說!快!”
呱嗒!任靖仲放下推窗,馮妮湘一踮腳,把一個鹽罈子放在上面,順手又抄了個破褡褳給塞了上去。
“誰!”李序民扯着嗓子喊。
門插關兒活動了,發出老掉牙的哈拉哈拉的聲,等李序民喘勻了氣兒邁出門檻,院門已經被踹開了,四個搖頭晃膀的便衣帶起一股子風塵。
“李老師!”範二有些迷糊,看看旁邊的一個叫菸袋鍋兒的小個子男人,是不是線報搞錯了?
菸袋鍋兒緊着抽了幾下鼻子,也有些迷糊,這不剛在學校交涉過的李序民嗎?
“這不範二老弟嗎?你幹嘛就認死了我啊!誤會不是澄清了嗎?”李序民抖着兩手,一臉無可奈何又莫名焦躁的表情。
範二眨巴眨巴眼,不置可否,一抖摟袖子,大褲襠禿嚕的直奔屋門。
“不行,不行!男人進不得的。”李序民說的緊張,腳下卻不緊不慢不加阻攔。
這句話某種程度上更刺激範二進屋的腳步,一挑簾兒,聳動着鼻子,愣住了。
牀上,地下,瀝瀝拉拉的血跡,東一盆血水,西一堆血染的棉紗布。
馮妮湘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用手抱頭揪着自己的頭髮吭哧着無比痛苦狀,腳蹬的身子底下的褥子刺啦直響,任靖重戴着大口罩,把醫箱翻得稀里嘩啦:“李老師!你表妹的情況很不好,可能是橫生,這樣子很危險的,搞不好大人孩子都保不住!”
“喂!他們是誰!出去!搗什麼亂!李老師!你不找個接生婆幫手,找大男人幹什麼?”
馮妮湘蓬頭垢面咬着被子乾嚎,生過孩子有經驗這個不難,誇張一點兒就行了,馮妮湘很賣力,折騰出了一身汗。
李序民擠進來,一副慌了神的摸樣:“這可咋辦好啊!妹夫跑碼頭還沒回來呢!”
順手把被子提了提,馮妮湘太入戲,可別把被子蹬掉了,下邊的枕頭可就露餡兒了。
藍格方塊粗布門的門簾兒搭在了範二的肩頭,範二擰着身子退出來。
“老大!咋的!”
範二不做聲。
呼搭!菸袋鍋兒緊跟着挑了一下門簾子,馮妮湘咬着被角聲嘶力竭,任靖重抖着手裡的剪刀,不知打哪兒下手,這不難爲人嗎?我又不是婦產科大夫?
“忍住!忍住!慢慢來!開了骨縫就快了。”任靖重只得重複這句話,儘量表現的像個久經 產婦的接生婆。
菸袋鍋兒擠着鼻子歪着脖兒抽身退步。
李序民擦着一腦門子的汗跟出屋門:“母子平安了,請你喜酒!”
“得得得!”範二晦氣的揚着袖子,瞥視辣嘴的一腳踢開半掩的院門,隨後幾雙大腳板子橫出去。
“你個死菸袋鍋兒子,這不讓我溜腿兒了嗎?他媽的,昨晚兒上就沒歇腳,你還跟着添亂。”
“老大!怨我!回去給你捶腿兒!”
“便宜你了,今晚兒的酒你請了!”
“老大!兄弟沒錢了!”
······
李序民貼着門邊聽他們雞一嘴鴨一嘴的出了巷口,才一身冰涼的回屋。
馮妮湘坐起身子撲棱着那一腦袋弄亂了的髮捲。
任靖重把那把剪刀扔到箱子裡,邊摘口罩邊吹氣。
“我先走!”馮妮湘撩旗袍下了牀,不難產改難爲情了,臉紅到脖子根兒,像怕誰跟她搶一樣,一撩門簾兒,兩步就跨到門檻,哪顧得斯文掃地,一溜兒小跑到了院門,屋裡的任靖重忽然嘿兒嘿兒的樂了。
馮妮湘扒着門框伸脖子左右扭,巷子裡沒人。
揪着心眼子拐到了松北路,馮妮湘才鎮定下來。
“老三家的。”
馮妮湘後背一跳,不回頭也知道是顧記百貨的顧太太,沒心情和她瞎聊,裝作沒聽見,緊走。
“鎖兒她娘!”顧太太半架山一般擋住去路:“聽說你昨晚也在章府?”
馮妮湘最怕她打聽事兒,打破沙鍋問到底的,一團亂毛線,沒個頭尾。
“哦哦!我不舒服早回來了。”馮妮湘搪塞,繞身,腳步一停那就完了,顧太太就像個大年糕她有本事讓你十萬火急也邁不開步。
“哪兒哪兒不舒服啊!看你臉色是不好!”顧太太熱情的拉住,開始了馮妮湘叫苦不迭的噓寒問暖:“女人家的不舒服啊!可不能扛着,我說凡事別逞強,焦得祥不是有夥計嗎?幹嘛你忙前忙後的,閒着他們幹嗎?”
馮妮湘真真哭笑不得,看來顧太太半天沒找着閒聊天的了,今個可逮着馮妮湘了。
顧太太長得相當彪悍,看那腰身超出水桶腰的尺度,簡直就是動畫版的醬菜罈子,自來卷的髮絲看着根根都不是順民,不服天朝管的架勢,扎蓬在顧太太碩大的腦袋上,五官平平,稀稀落落的前村不搭後店的眉毛,細眼薄脣倒也周正,過於肥胖的關係,五官距離拉近,安靜時則罷,說得眉飛色舞時,五官集中就顯得特別的擁擠起來。再加上她那套忘我拍手拍腿的獨有的招牌動作,總讓人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