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勢奇絕險峻,攀登這樣的高山需要極大的毅力,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讓衣巧略感欣慰的是同行的司空湖和白家兄妹顯然都不能登山,能登山的只有她和少浪劍。
古話說望山跑死馬,天脊山看似明明就在眼前,真要想靠近它卻絕不是一件輕鬆的事,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三天過去了,山還是山,依然是遙遙不可及。
四周變得越來越寒冷,與終年風雨不動的冥域其他地方不同,這裡的風暴很大,大到讓人時時有天崩地裂的錯覺,這一日衆人在迷霧中穿行了幾個時辰,無不是筋疲力盡,尤其是體力較弱的白小竹,已經完全靠人攙扶才能前行。
風暴止息,衆人皆摔倒在地,大口喘息着,像脫水多時的魚重新回到了水中。
“看,有座古堡。”
荒蕪的戈壁上的確出現了一座古堡,規模不大,跟中土邊境的烽燧相似,衆人算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趕緊跑過去,卻纔發現這是一座廢棄的古堡,裡裡外外沒有一個人。少浪劍用手推門,門如風而散,早已朽壞不堪,好在牆和屋頂都是用巨石砌就,並未因爲歲月的流逝而有絲毫的損毀。
四周看了看,衆人都覺得慶幸,這地方雖然不堪,但至少可以阻擋如刀子般的陰風和卷裹在陰風裡狂舞的砂礫。
清掃了一塊空地,鋪上氈布,白小竹躺下就不動了。衣巧怕她凍着,依着她坐下,把她抱在懷裡,兩個女孩相互依偎着取暖。
少浪劍三人分頭巡察了四周,沒有發現異常,這纔回石堡依靠着牆坐下,聽着窗外嗚嗚作響的陰風,面面相覷,苦笑之後,俱都長長的呼出一口濁氣。
司空湖拿出酒囊喝了一口,卻被白小竹劈手搶去,她眼睛也懶得睜,灌了兩口甩給白執恭。少浪劍和衣巧修爲甚高,無須喝酒取暖。
歇了一會,衆人緩過勁來,邊吃乾糧邊愉快地閒聊。驀然,古堡牆外傳來一聲異響,似有人用巨錘猛烈地錘砸古堡的牆壁,用力之大,竟讓堅固的古堡發生了可怕的震顫。
虛影搖晃,衣巧已經站到了牆外,持劍而立,獨自面對無邊幽深的黑暗。
瞬息之後,兵刃交擊之聲大作,少浪劍從裂縫看出去,只見人影閃爍並不見人,少浪劍對白執恭、司空湖、白小竹說道:“萬不可輕舉妄動。”
言罷只留下一道虛影,人也衝了出去。
此刻,新一輪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中,烏雲翻滾,電閃雷鳴,狂風將起未起。圍困衣巧的是四五十名鐵甲戰士,身材高大,盔甲極厚,是那種中土極少見的板狀甲!
“你怎麼來了,他們人多,小心中了調虎離山計。”
“古堡牆壁很厚,他們不會有事。倒是眼前這些人你怎麼對付?”
“我自然有對付他們的辦法,用不着你管。”
衣巧一聲嬌叱,弧月斬連發十三道,十三顆頭顱飛出、墜落。
“好劍法!”少浪劍讚道,忽然旋風隨身,搶入人羣,甲士一個個飛起、墜落,再飛起,再跌落,他只是隨意地在人羣中跑了兩圈,敵人已經密密麻麻躺了一地,除了極個別的還能哼哼,其餘絕大部分已經失去戰鬥力。
“這是我冥思苦想出來的殺敵手段,我給他取名叫旋風隨身,很土氣吧,不過我喜歡。還有你若想學,我可以教你,手把手的教。”少浪劍滿眼含笑,只是笑的有些邪魅。
“多謝。”
衣巧冷冷回道,探臂一抓,提起一個重傷甲士,寒弧橫推,那甲士已經身首分離。她隨手一抓,取來那人的頭顱,提來看時不覺秀眉一蹙:長滿銅鏽的鐵盔下,分明是顆灰白色的骷髏頭,偏偏頭骨上還殘存着一些爛肉,形容醜陋略帶噁心。
“怎麼啦,衣女俠,對手長的太醜嚇着你了。”
“我只是覺得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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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沒有猜錯,他們就是冥靈武士吧,這裡距離尾泉郡不過三千里,很近啦。”
“你是怎麼了,怎麼胡言亂語起來?”衣巧忽然覺得少浪劍有些陌生,他的眼睛,他說話時的神情,那語氣腔調,那麼的讓人不舒服。
“我知道啦,其實我只是考考你。冥靈侵蝕人體後,會改造人的身體嘛,被改造之人皮包着骨,堅韌如鐵,強勁如鋼,不可戰勝。這怎麼會是冥靈武士呢,這分明就是屍兵嘛。”
“你知道就好。”衣巧愈發覺得驚奇,少浪劍這是怎麼啦,整個人都變了。
“衣女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冥靈之體多活不長久,前兩年是人色,然後兩年是粉色,再兩年紫色,再兩年黑色,最後兩年是灰白色。你看看他們的這幅摸樣,豈不就是灰白色?嘻嘻,這其實是垂死的冥靈武士,看起來你們的運氣還不錯,至少不必擔心被衝神了。”
衣巧望定少浪劍,目光如刀:“你怎麼會知道這些的?”
“哦,我是從古籍上看到的。”
“你說謊!”衣巧一劍遞出,少浪劍驚恐回跳,大叫道:“衣女俠,你瘋了嗎?我們是朋友。”
“朋友個鬼!”
衣巧屈膝彎腰肋下遞出一劍,招式精妙到顛
毫!
劍,現在就抵在少浪劍的咽喉上,少浪劍卻笑嘻嘻的滿不在乎。衣巧橫劍架在他的脖子上,冷冷地問道:“說,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嘻嘻。你猜。”少浪劍猛地往劍刃上撞去,衣巧恐壞了他的肉身,只得撤劍。少浪劍一擊得手,縱身向黑暗深中逃去,衣巧二話不說,緊追不捨。
……
牆外陰風依舊,白小竹久久不見少浪劍回來,心急如焚,只是有白執恭這個古板的兄長看着,她一步也休想走出去。
無聊時,透過牆上的裂縫向外觀瞧,白小竹忽然火冒三丈——烈風之中,少浪劍和衣巧對面而立,面貼着面,胸貼着胸,正親親熱熱地說着話。
“豈有此理!”白小竹不顧一切地衝了出去,白執恭和司空湖大驚失色,聯袂追出救護。一陣淫褻的詭笑忽然響起,數十道黑影圍着三人打起了轉兒,捲起了陰風,刺骨冰寒。
陰風裡一張張恐怖之極的白骨鬼臉,猙獰可怖,白小竹大驚失色,揮劍亂舞。
鬼臉在一聲聲慘叫中化爲烏有,白小竹大喜,這鬼臉看似恐怖其實戰鬥力一般嘛,她拈了一個劍訣,祭起了上風劍。
神劍狂舞,更多的鬼臉化爲烏有,這中間偶爾也夾雜着一聲聲類似人的慘叫,白小竹非但不驚,反而狂喜,敵人太弱怎能彰顯自己的神勇,這鬼臉雖然不經打,卻詭詐百出,也算是個好對手了。
一陣燥熱之風,驟然自背後襲來,白小竹心中暗喜,詐作不知,猛然間盤膝,擰身,劍鋒斜遞而出,竟是一招漂亮至極的犀牛望月。
“哎呀!”鬼臉竟模擬出司空湖的聲音來,白小竹又驚又怒,怒斥道:“好大的鬼膽,竟敢冒充我的朋友。”
“冒充個毛啊,痛死我了。”
噗地一聲,血霧瀰漫,白小竹擔心有毒,左臂遮住臉,閃身後退。
許久之後,她探出頭,一臉的迷茫:黑霧悄然散去,四周雖然仍舊黑,卻已經能看清十丈之內。司空湖一手捂着胳膊,一手捂着大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十分苦惱。
“你……你怎麼啦,誰把你傷成了這樣?”
司空湖不答,怨恨地瞪着白小竹手中的長劍,劍鋒上還滴着血,殷紅的人血。
“我?是我傷了你?”白小竹渾身顫抖,面色蒼白,“怎麼會這樣?”
“幻象,你被幻象迷惑了心智。”白執恭坐在地上,用力地按着大腿,他腿上一根血管被白小竹挑斷,此刻連站起來都費勁。
“這怎麼可能……”白小竹渾身發冷,怎麼可能會有如此逼真的幻象。
司空湖強忍劇痛,奪了白小竹手中劍,丟給白執恭,回身叫道:“勞煩借金瘡藥用用。”
“金瘡藥,哦,有,有。”白小竹如夢初醒,拿出了貼身的金瘡藥,這藥十分名貴,她本來是準備留着給少浪劍和自己用的,現在拿出來,算是賠罪。
藥很好,司空湖很快制住了血,他血流的雖然多,但傷的並不重,包紮好傷口後就又行動自如了。白執恭要倒黴一些,雖然止住了血,卻依舊不能動彈。
白小竹垂首立在他面前,雙手交叉,等候着白家未來族長的訓誡,果然,白家未來族長在倒吸了兩口涼氣後,開始疾言厲色地訓斥白小竹。司空湖一邊做和事老勸和,一邊用眼角的餘光掃視左右,驟然間他喝了聲:“哪跑!”
一刀白影射出,司空湖將刀擲了出去。與此同時,一刀藍光自白執恭袖中飛出,去的方向跟司空湖一致。
一聲悶哼後,有東西倒地。
白小竹膽子最大,沒心沒肺地湊上去,見一個黑袍子趴倒在地,背上插着司空湖的大刀,腰間則有一個血洞,正冒着幽藍色的白氣。顯然是白執恭發出的那道藍光所致。
警惕四周再無潛伏之敵,白小竹伸手去翻那個黑袍子,被白執恭厲聲喝止。白小竹素來畏懼白執恭,經他一喝,也不敢造次,只得耐心等待司空湖攙扶着白執恭過來。
司空湖繼續充當兄妹倆之間和事老的角色,他笑呵呵地對白小竹說:“千萬別輕舉妄動,留神嚇着你喲。”一邊示意白小竹來扶白執恭,一邊用自家的龍鱗弓去撥轉那具屍體,屍體面朝天,黑袍,黑麪具,看裝束有幾分類似在沼澤地狙殺的靈師。
司空湖試圖挑開他臉上的面具,卻沒有成功,那面具似跟他的臉皮長在了一起,非鋼非鐵,十分堅固。於是,司空湖就剝了他的黑袍了,卻見那人渾身裹着墨綠色的布條,布條被一層粘稠的**浸潤着,一股刺鼻的怪味。
“打開他的面具。”白執恭沉聲道,面色異常凝重。
司空湖用刀剝開他臉上的面具,那面具跟臉上皮肉長在一起,極難分離。白小竹驚叫一聲,躲在了白執恭的身後,捂住了嘴,閉上了眼。白執恭不滿地悶哼了一聲,這丫頭毛手毛腳的碰到了他的傷口,疼的他直抽抽。
司空湖一面努力剝離面具,一面撮着牙花子,屍體臉上肌肉幾乎腐爛殆盡,隱約可見墨綠色的骨骼,隱隱閃着熒光。
“他們是綠瑩靈武士,綠瑩靈是靈
族的一個支脈,又叫綠靈,屬於低等靈族,有形又無形,靠侵蝕人族而生存,被侵蝕的人族,起初肌肉呈現僵白色,繼而變成粉紅,然後肌肉萎縮變成腐黑色,繼而潰爛,變成森森白骨。”
“那不就成了骷髏?”
“不,靈族沒有骷髏一說,變成森森白骨後,這個個體便宣告死亡,爲了延續性命,他們會在粉變黑之前服用大量的藥物,使得肌肉變成墨綠色,不過這些藥物十分珍貴,並非每個靈族武士都有機會,故而但凡見到墨綠色的血族便要十分小心,能被選中變形爲墨綠的血靈都是出類拔萃的,若是能升級成功,則墨綠又會變回僵白色,據說最高等的血靈肌肉呈現銀白色,散發出美麗的光澤,十分美麗。”
“那不就是白銀戰士麼,原來竟是血靈一族變的。”
“你錯了,白銀戰士不是血靈,他們不是一類。”
“白兄,你怎麼啦,怎麼胡言亂語起來,什麼綠族、血族的,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還白銀戰士,那是我隨口瞎掰的。”
司空湖忽然發現白執恭有些不對勁,這話剛說完,白執恭便一頭栽了下去,白小竹驚呼一聲,正要去攙扶,被司空湖攔住。
“他可能被衝神了。”
白執恭掙扎着用雙臂撐起身體,張口嘔吐起來,吐得黃疸都出來,然後昏死過去。
“他……”
白小竹正想問被衝神之人還能把自己吐暈了,司空湖已經在白執恭的頸部發現了一道傷口,是一處撓傷無疑。
白小竹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打理的很好,也很乾淨。
“是,是誰幹的?”
“不是現在,你仔細看看都已經化膿了。”
這處傷口在頸部偏下一點的地方,平素被衣領遮擋,根本看不見,若非白執恭嘔吐後倒地,他們也無法發現。傷口已經膿腫,而且肯定上過藥。
“他早就受傷了,一直瞞着沒告訴我們。”司空湖望了眼自己的刀,想抓起來,又恐傷了白小竹的心,有些糾結。
“你見識廣博,被血靈撓傷會怎樣。”白小竹焦急地問道。
司空湖搔搔頭:“這個……書上沒說。唉,還是等阿浪回來吧,他見多識廣;衣姑娘也不錯,她出身名門,應該也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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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阿浪就行了,我纔不稀罕什麼衣姑娘呢?”
白小竹咕噥着,目光穿過層層迷霧,卻看不到少浪劍的所在。
……
冰山石上,兩條人影正在殊死搏鬥,兩個人都是趙陽宗的外功底子,梯雲縱、劈風斬、拿雲手,打的難解難分。論內丹修爲,少浪劍略高一籌,論外功修煉,衣巧是內門弟子,修煉的都是精華,反倒比少浪劍更勝一籌。
“劈風斬,我砍你左肩。”少浪劍大喝一聲,劈刀向衣巧的右肩砍去。
“又來!”衣巧滴溜溜一轉,來到少浪劍的身後,猛地一掌拍出。
噗!少浪劍口中鮮血亂噴,身子猛地朝前方摔去,衣巧抓住時機,哈腰將兩粒皇玉珠拋了出去,力道用的分毫不差,正落在少浪劍腳下。
呃,啊!啊!啊!
少浪劍腳下失去平衡,雙臂飛掄,慘叫着滑向懸崖,然後馬不停蹄地跌了下去。
衣巧收劍走到懸崖邊緣,閃目望去,只見亂石之中躺定一人。
“鬼蜮伎倆,滾起來!”衣巧不肯靠前,厲聲喝道,少浪劍一動不動。
“你繼續裝好了。”三枚石子激射而出,分擊少浪劍的三處穴道。
三聲悶響,穴道上冒出青煙。少浪劍的身體抖了幾下,然後仍舊趴伏着一動不動。
這一來,衣巧倒拿不定主意了。
“別裝死了,起來。”
依舊沒有聲音。衣巧想了想,默運神識,小紅箭自眉心閃現,歡快地躍上夜空,一陣歡騰後,卻划着一股炙熱之風圍着少浪劍旋轉起來。
看起來她隨時可以折轉向下,取了他的性命。
但少浪劍仍舊趴着一動不動。
衣巧猶豫起來,從少浪劍的癲狂表現看,顯然是被邪靈衝神,但即便如此,以他的修爲怎麼會敗的如此之快?
迫不得已運使小紅箭,就是要向他拷問出真相。
小紅箭依舊懸在半空,遲遲沒有動手,衣巧手持青鋼劍出現在了少浪劍的身邊。
“你……”
一言未必,一股其寒無比的風便將衣巧籠罩住。不好,她撤身想走,又哪裡走的開?被扭曲了的空間遲滯了小紅箭的行動,等到她準備發作時,卻發現她的主人已經完全落入敵人佈設好的陷阱之中。
少浪劍從容起身,撣撣衣裳,一隻手扣住了衣巧的咽喉,一隻手奪去了她的青鋼劍。然後結界崩碎,小紅箭激射而出,卻在距離他還有一尺遠的地方止住身形。
衣巧輕輕地呻吟了一聲,少浪劍的指甲在她的脖頸上劃出一道血痕。
小紅箭急轉向上,在空中翻滾出一連串的跟頭,劃出一連串螺旋形的圈圈,她喲喲低鳴,音色悽婉,爲不能保護自己的主人而感到悲傷自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