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落羽驚訝道,“出什麼事了?爲什麼看起來很不安的樣子?”
“雖然只是有可能,但是還是小心一點。”言楓七抿了抿嘴脣,“柯有不好的預感。”
“預感?”落羽很是震驚,雖說這也是理由,但聽起來未免有些荒唐。
言楓七解釋:“是很強烈的預感。柯雖說並沒有預知能力,但他的祖父是一位預言師,所以不能排除柯其實有微弱的預言才能的可能性。而我們都清楚,血族的身體潛能在成年禮前後會被最大限度地激發出來,所以現在柯那些強烈的預感,恐怕有可能是確實的事實。”言楓七無不擔心地想了想,“在你有力量的時候進行,雖說提前時間會增加靈力的消耗,但是有你在會安全很多。”
落羽擔心地問道:“難道說是有什麼人會窺覷成年禮?成年禮的時候能給他們帶來什麼好處?”
言楓七不解道:“奇怪的就是並不能。所以成年禮不應該會有什麼危險纔對,除非是……”
“是什麼?”落羽追問。
“是先前有宿敵想借我和柯身體虛弱的機會來要我們的命。”言楓七完全不能理解會是誰,皺着眉。
“總之還是有備無患吧。”落羽也想不出所以然,只好這麼決定。
因爲臨時提前的計劃,準備顯得相對就倉促了很多。排列靈石,佈陣等等,言楓七焦頭爛額地準備着即將到來的一切,甚至是有些煩躁地指揮着落羽和柯跑來跑去。落羽路過窗口看見莉莉安已經醒了過來,正跟阿苗一起在院子裡修剪着過頭的花木。
陽光從明媚慢慢黯淡下去,夜晚的風帶着一些一些輕靈的氣息撲面而來。尚汐和修守在房間的角落,尚汐雙手抱臂倚在牆上微微閉着眼,有看似散漫地靈力逸散在周圍一大片的空間裡,以一種不規則的方法流動着,卻無微不至地掃過周圍全部的空間。修擇單手按在吳鉤的刀柄上,後背微微繃直,四周奇異的植物叢生,一直蔓延到屋外不遠處,秘術——木目。
莉莉安和沒來得及離開的阿苗坐在莉莉安的房間裡,唐逸陪在一邊,看着兩個彷彿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小丫頭玩着孩童的遊戲。其他人在屋子裡維持着結界,而落羽則陪在柯旁邊極力安撫着愈發不安地柯。
時間愈發地接近了,柯的情緒愈來愈不穩定,終於完成最後準備的言楓七看着一炷香慢慢燒到中部,沉聲吩咐道:“等這柱香燒完了,我們就開始。在此之前。”稍稍停頓了一下,嚴厲地瞪着柯,“你必須把情緒平復下來,你知道的,過於激烈的情緒對這一場即將到來的儀式有百害而無一利。你這個樣子太危險了。念清心訣!”
柯深以爲然地盤腿坐下,默默暗念清心訣,靈力慢慢趨於緩和,看樣子是情緒冷靜了下來。
“唔,太好了,冷靜下來了,不讓我還打算讓尚汐把你封到冰塊裡去冷靜呢。”言楓七半開玩笑道。
柯毫無笑意,甚至完全沒有情緒上的波動,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沒有說話。言楓七不以爲意,甚至說是意料之中。清心訣的霸道之處她並不是不知道,強制性的清心寡慾無感狀態。沒有感情、情緒等等一切。時間大致能維持三柱香,應該夠了。言楓七這麼想着,突然回憶起上一次看見別人使用清心訣。
那是柯的父親,一個鮮少被人所想起的人。他不同於柯只偶爾運用,他自小就是運行着清心訣,甚至從未停下過。言楓七第一次見到那個人是在戰場上,所謂修羅不過如此。並非多麼嗜血,亦並非多麼善戰,所令他幾乎全部敵人膽寒的是,他幾乎不在意所有的傷害。
這一刀由自己砍出或是由別人砍出,這一刀砍在自己身上或是砍在別人身上,對這個男人而言並沒有任何區別。他揮着刀,做着理智上認爲正確的事情,就彷彿沒有痛覺,沒有心。那是言楓七第一次看見那樣的人,幾乎本能地爲之臣服。無懈可擊。
言楓七在他後面不遠處被震撼地愣在原地,敵人在最初的打鬥之後很快發現,就算能夠傷到這個男人,也完全不能阻止什麼。一個人就算再冷血,總還能感到疼痛吧?總還會在運動中避開傷口吧?這個男人,不會,他不在乎。
敵人很快被絕望與恐懼壓垮,蜂擁逃命,言楓七呆立在那裡,看着他手上的劍精確而冰冷地刺出去,收割敵方的生命。男人偶爾環顧四周視線飄過她身上,她幾乎從靈魂深處覺得冷,那雙眼睛裡什麼都沒有倒映着,就連同他自己,都完全不存在。
那是之後很長時間裡連做噩夢都會看見的眼神。如同來自死地的眼神。她看得見男人身上的傷口因爲動作撕裂,鮮血直涌,然而那動作甚至不曾因爲那傷口的崩潰而遲疑半分。那生命,就宛如流水般消逝,而他本人完全不在乎。這個人,連同求生意識都沒有。
言楓七記得自己當時唯一的感覺是恐懼,儘管理智上知道對方單論靈力或是作戰技巧恐怕遠不如自己,然而恐懼卻如同大網一樣罩着她,扼死了她的喉嚨,無論怎樣也無法掙脫。炎烈一族的末裔,炎烈,遊閔,就是這樣一個男人,一個就算是看着都讓人瑟瑟發抖的男人。
言楓七記得當那個男人倒下的那一刻,就如同剛纔還正常運轉的機器突然停止,身體還維持着之前的姿勢直接倒了下去,後來檢查知道原因是失血過多幾乎命懸一線。當他倒下之後足有一盞茶的功夫,周圍甚至沒有敵人敢圍上去。笙依趕到的時候,言楓七已經簡單幫他止過血並且暫時再度擊退了敵人,言楓七看到他醒過來倚在笙依懷裡如同孩子般柔柔地看着笙依喝斥他不顧自己。清心訣這種幾乎是毀掉感情地術式最後還是給了它守護的人一點點的寬容。
然而見過那一場廝殺的言楓七最後在教導柯和宜的時候還是心有餘悸地拒絕了完全的清心訣,只允許他們偶爾使用。她實在不希望這個世界上還會有第二個遊閔。炎烈一族,這幾乎覆滅的一族給太多人帶來了不能忘卻的陰影。這就是清心訣,言楓七看着柯此時平靜得如同一灘死水般的眼睛在心裡默默地想着,此時的柯也不知心裡清心訣寬容的那一點點的感情會是流給誰的?
靈石終於全部連起來的時候暮色也已經落下,儀式的前期工作終於全部完成,言楓七輕輕合攏雙手,念道:“起!”
靈石結成的陣法迅速運轉起來,中間的柯面如死水般承受着那洶涌的撕扯力。靈力宛如被一塊一塊割走般從他身體裡消失不見,長久以來一直賴以生存的東西被拿走了,宛如生命裡生命東西空了一塊。落羽有些擔心地看着柯,柯仍是面如死水,冷得彷彿沒有情緒。
“來了。”修輕聲道。他與尚汐對視了一眼,開始向周圍散發出警告性的靈力。周圍迅速接近的幾隻不明生物若是能知難而退那就再好不過了。然而,對方明顯不買賬,仍是以很快的速度衝了過來撞在屋子周圍的結界上,落下後又彷彿完全沒有感覺一樣繼續衝撞。
“這是什麼……”落羽感知到那團巨大的靈力團,驚駭道。
“鬼龍!”言楓七聽到這句話,下意識地去感知,“曾經滅族黑巫師一族的鬼龍!烏兮……糟了!修,你去幫烏兮,他這個樣子太沖動了!尚汐,去防着敵人後手,這個陣勢,恐怕是獵人挑唆的!”話音剛落,修和尚汐的影子便從屋子裡消失了。結界雖然堅固,但對方身形龐大而且靈力強悍,不久就撞出幾道裂痕,蓮驚訝地發現一向冷靜自持的烏兮此刻眼睛裡彷彿快要冒出火花。
“烏兮他?”落羽驚訝地問言楓七。
“他是黑巫族遺民。”言楓七擔心道,“他要是一時衝動衝出去那就完了!”
“唐逸,結界撐不了多久,把那兩個孩子帶過來,帶到安裡瓦斯身邊來。”言楓七高聲喊道,以期唐逸能聽見。不多久,唐逸一手抱着一個女孩出現在這間屋子門口。
“柯,你什麼都不用管,集中精力……”言楓七這句話一出口就發現自己這句話很是多餘。柯半闔着眼完全沒有發現外面發生了什麼。不對勁……言楓七皺眉,就算是清心訣也不應該是這樣的,這纔剛剛到抽取靈力的階段,居然就已經進入體內了?
柯的意識並沒有像言楓七所想的那樣在探知自己體內的深幽,相反,一股巨大的意識又再度襲了上來。黑暗之物。這一次並不是侵略性的進攻,黑暗之物彷彿很是耐心地幫助他引導靈力。不正常,柯驚訝地“看着”黑暗之物所剩不多的靈力幾乎是討好般的行動。
柯下意識想要阻止,卻突然停住了,雖然不明白黑暗之物想要做什麼,但現狀就是它幫了大忙了。然而黑暗之物龐大的意識還是衝擊得柯完全無法掌控身體。外面言楓七也終於意識到,這恐怕是黑暗之物做了些什麼,怎奈此刻除了柯,沒有人知道具體情況,也不好貿然下手。四條鬼龍輪流衝擊着這一方不算堅固的結界,修站在烏兮身旁,感覺得到那幾乎快要破體而出的怒火,結界上的裂縫愈發地大了,終於有一小片落了下來,一條鬼龍鑽進來了半個身子。
鬼龍並沒有血肉,只剩骨架的龐大身軀連思考能力都幾乎不存在,就憑着本能將腦袋鑽了進來。拼命維持着結界的蓮就在那一瞬間收死了那塊破洞,一下子把鬼龍的身子卡住了,鬼龍大怒,張口就想噴出一道鬼炎,就在張口的瞬間,不知從何處長出的柔軟藤蔓一下子縛住了鬼龍的嘴,怎麼也掙不開。烏兮執劍而上,一下子敲碎了額骨,將鬼龍頭骨中的“核”擊碎。
鬼龍的身體失去了核只抽搐了下就耷拉下去,卡在結界上,不再動彈。另外三隻也像是被同伴的死震懾住了,一時徘徊在結界之外,不敢再撞。正當衆人鬆了一口氣時,遠處傳來清晰的口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