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是過於自私與怯懦,不願死,也不願就此屈辱地過一生。
她本以爲她是愛他的,可到頭來她才發現,她還是更愛自己多一些。因此,這對自己的愛,便又輕易地超越了對他以及那個女人的恨,讓她竟做出成全他們的舉動來!
“哈哈哈哈!”立於整個冷宮最簡陋的一處房屋前,楚瑤禁不住突然放聲大笑。
掃了一眼滿地的骯髒毯子,她繼續大笑着。她再也不用理會這些東西了!她不會繼續留在冷宮之中受盡折磨,她將重新做回尊貴的自己——月氏國長公主!
過了許久,她才停住悲憤而自嘲般的笑聲,望着那個高大身影早已消失的冷宮道路盡頭,怔怔出神。
“寂宸!寂宸哥哥……”
她失神輕喚。他們相識十餘年,她曾經喜歡過他,也愛過他,可是,她卻從未得到過他。這到底是爲什麼?是因爲她終是愛自己多過愛他,因此他也只能回報她以冷漠和無情嗎?
可是,爲何那個名叫軒轅惜兒的女人,無論如何的背叛他,傷害他,虧欠他,他都要將他所有的愛,以致將他所有的一切,都毫無理由地雙手奉獻給她呢?
……
急急走出冷宮的段寂宸,命人備了馬匹,便帶着幾名貼身侍衛向重陵飛奔而去。
心急如焚,熱切期待中又帶着對失望的恐懼,他騎在阿蒼背上飛奔,根本不敢細想即將面對的一切可能。到了重陵,他直接進入雄闊寬敞的寑陵墓室,命姬惑帶領衆貼身侍衛將棺槨打開。
姬惑一聲令下,很快,豪華的棺槨被打開,棺蓋也被侍衛小心翼翼地掀了開來。姬惑湊前一看,不禁大驚稟道:“皇上,棺內無人!”
一直不敢靠前面對結果的段寂宸,猛然幾步跨到棺木前,低首一看,只見棺內除了各式陪葬的珍稀珠寶首飾外,便是空無一物。他曾經親手抱着,悲痛欲絕地放了進去的軒轅惜兒,早已不知去向!
離她下葬到如今不過兩個余月。如果她真的死了,無論如何也該有骸骨留下啊!可是,不僅沒有骸骨,就連他親手幫她換上的那身華美鳳袍,以及他親手雕刻讓她貼身佩戴的玉佩,也不見蹤影!
那麼,便只有一個可能,她根本沒有死。在被送入重陵之後,甚或是在此之前,她便已被人刻意安排,巧妙劫走了!
“惜兒!”段寂宸驚喜交加,深鎖俊眉,望着那空空如也的棺木輕喚出聲,嗓音微顫,內心卻早已激流潮涌。
惜兒,你沒有死!
對我來說,這便是此生最大的福音了吧?
我的心,終於又可以活過來了!我的暗黑世界,終於又可以重新煥發華彩了!
……
軒轅惜兒緩緩睜開雙眸,思緒有些茫然。她覺得,自己好像睡了一百年那麼漫長。
意識漸漸恢復,她發現自己並非躺在怡心閣寑室的牀榻之上,而是躺在一輛行走中的馬車中。馬車寬敞而平穩,但仍會隨着車軲轆的轉動而輕輕震動,讓她意識到這並非她平時熟悉之地。
她想起來了,在睡過去之前,她的寂一直將她緊緊地抱於懷中,一邊不捨地親吻着她,一邊不停地低聲對她訴說着:“我愛你!惜兒,我愛你……”
她記得,她那時的感覺是如此幸福,如此滿足,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深深的愛,以及濃濃的不捨!然而,在幸福滿足之餘,她心中竟又有如此多的疼惜與牽掛,看着他如此緊張無助,想着她的小塵晞的臉,她記得,即使在她睡着之時,也覺得一顆心被他們牢牢牽扯着,無論如何也放不下!
此刻,她感覺到了蓋在她身上的薄被,那麼,她的寂呢?
她連忙以一手撐着身體坐了起來,環首四顧。車廂內只有她一個,再無其他人影。爲何,她會在馬車之上?她的寂,還有她的小塵晞,此刻在哪裡?“睡”着之前,她不是因“斷魂散”餘毒發作,馬上便要死了嗎?
那麼,如今她到底是死了,還是仍然活着?
轉念一想,軒轅惜兒確信自己還活着。否則,無論是去西天極樂世界,還是下地獄,都不會是坐馬車去的吧?用一手輕輕掐捏着自己的手臂,她更確定了這個想法。
可是,既然活着,爲何她不是在怡心閣,而是在馬車之上?思緒漸變清晰,她連忙掀被站了起來,趴到前面與馬車伕說話的小窗,輕輕掀開那方小小的窗簾。
赫然入目的,竟是一男一女兩位老人。那位老婦看上去面目慈祥,大約五六十歲的樣子,身板與精神卻是好得很。而那位駕車的老漢,看上去也是五六十歲的樣子,精神矍鑠,頭髮卻已全是雪白。
“請問……”看見兩位老者,軒轅惜兒緊張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不禁遲疑問道。
那位慈祥的老婦回過頭來,臉上帶着和藹笑容:“長公主終於醒來了?”
便如同一位老媽媽,在詢問自己最寵溺的一位閨女。彷彿,她們已經認識許久了。
“你們認識我?”軒轅惜兒訝異問道,“請問兩位高姓大名?爲何我會在此?我們又將去往何處?”
“長公主只須稱呼老朽繆公即可,這位老婆子,自然便是繆婆了。”那位正在駕車的老漢搶過話頭,轉過首來,“至於其餘之事,長公主到時自會知曉!”
看着兩位老人一臉神秘莫測的樣子,軒轅惜兒心中焦慮不已:“請問兩位前輩,可否告訴我,我們現在何處,而你們又是什麼人?”
“長公主,我們如今已經離開莫都了。至於我們二人麼,我們是太上皇和蔣太師的人!”那位老婆婆又搶過話頭,接着說道。
“離開莫都?那我們要到何處去?”
“長公主不用着急,我們當然是回我們的故國東昊了。長公主離開東昊親人已經三年了吧,是否想念?”繆婆說着,又轉首看向了繆公,“老頭子,我離開東昊已經二十餘年了,想着能夠落葉歸根,實在是……”
說着,繆婆竟然低下頭,以袖拭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