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叔叔家有四個兒子一個女兒。最小的是女兒。
許是遺傳的原因,大兒子雖然長的高大,可總是動不動就突然倒在地上,全身抽搐,口吐白沫,隔一會兒,又會自己爬起來。身上總是穿着件灰不拉噠的長衣長褲,有時合身有時不合身,在他身上,季節沒有變化,嘴裡總是流着不斷絲的哈喇子,"啊啊"兩個字,包含了他全部的語言,一雙孫悟空的搭雲望月手,看上去耷拉着,可背起他家那頭大水牛時,比水牛的力氣還大。每天他都會踉蹌着腳步,和他家那頭水牛一起撒歡奔跑,人牛合一的境界,他也沒有名字,家裡人就叫他"水牛"。
每次爸爸帶着雅君去他家,“水牛”就會熱情的不得了,只要是他能摸到的東西都想給你~樹上掉在地上的桑葚,他會撿來攢在那裡,給每一個願意靠近他的人。
雅君看見他,都會避的遠遠的,可能是她嗅覺比一般人更敏感的原因。司馬叔叔家裡滿是蒼蠅和牛屎的味,已經讓她避之不及了,何況那個“水牛”人身上還有股更奇怪的味道,所以要是爸爸會在司馬叔叔家多呆一會,她就會扔下爸爸,獨自回家。而司馬叔叔也知道雅君有怪癖,見了她去,就會喝退他家那個“水牛”人到門外去。
司馬叔叔和爸爸說:我看你家這個丫頭,行爲舉止,和別家姑娘不一樣,怪不得村裡人叫她"女公子",不單單是因爲你寵愛她的原因。老兄,你看我家四個兒子你是四個女兒,除去我的大兒子不算,要不,拿你家這個二丫頭隨便換我其他三個中的一個怎樣?
"不要"!不等爸爸接嘴,雅君衝口而出。
怎麼可能呢?她在司馬叔叔家,就是呆十分鐘已經很難受了,要是讓她在這裡呆一天,可能也就死了。
不過,司馬叔叔畢竟是在外面見過世面的,他的眼睛就像照妖鏡,他說的沒錯,雅君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樣~
她不喜歡和姐姐她們一起跳繩、跳皮筋,玩打沙包的遊戲,當然一開始,也想和她們一起玩,可姐姐不肯讓她和她們攪和,可能是因爲她嫉妒爸爸對妹妹的偏愛吧?所有她和小姐妹玩的遊戲,都沒有雅君的份,雅君只能呆在旁邊看,看的多了,只要她們一開局,雅君很快就能知道,她們哪個派能勝出。
如果是姐姐她們那邊贏了,姐姐就會說:我妹是個神算子,她早就說了我們會贏,你們就心服口服吧。要是她們輸了,就會走過來,用右手的中指,重重的在雅君頭上爆豆:我叫你烏鴉嘴!
姐姐雖然只比雅君大三歲,可她那雙手,又瘦又柴,和雞爪一樣,不對,和鐵耙子一樣,抓到你,疼的人骨頭都會碎,往你頭上"嘣"一下,沒多久就一個包塊出來,雅君是很怕她的。
爲了免受傷害,雅君只有離她們遠遠的。總是一個人,在村裡到處晃悠,哪個角落樹上掉下來的花和藤蔓野草,都被她光顧個遍咀嚼個遍,常常回家時,都是一身的包塊和衣服上的斑斑點點,又被媽媽罵一頓,雅君就當沒聽見。
爸爸牽着黃牛出去耕田時,雅君第一個往前跑。爲了免去梳頭和長蝨子,媽媽把她的頭髮,剪成用橡皮圈也束不住的一把抓,跑起來時,風就把她的頭髮聚在頭頂。
雅君張開手指奔跑着,總感覺有個神仙在和她賽跑。風呼呼的,長的瘦骨伶仃的雅君,就像一隻小柴狗,在兩旁開滿紫雲英的路上,撒着歡兒……
誰說沒人能夠看見風啊?風撫過絨毛的感覺,讓雅君的每個手指都癢癢的;紫雲英搖來擺去的,就像是它失了風度的親吻,使得那小小的花兒,紫紅了臉兒; 一棵棵大樹被它吹得找不着方向,忙忙亂亂中,把孩子丟的滿地都是………
準備耕種的田裡沒有水,舉着一把把藍色小傘的紫雲英開的厚厚的,又嫩又軟。
雅君“噗”的一聲倒進它的懷裡,一股清香,在雅君的鼻子和腦袋裡晃盪。
雅君抓了一把夾雜着草葉的紫雲英往嘴裡嚼着:呀!真苦!怎麼裡面的味道和它的樣子差那麼遠呢?
爸爸在那裡“呼呼”的放水,一邊叫着要雅君起來,雅君“咕嚕”一下,發現衣服上又沾上了斑駁的汁液,捱罵是免不了了。
隨着爸爸的吆喝聲,健壯的黃牛,邁着輕快的步子,紫雲英一畦畦的倒下,最終不見,只剩下深黃色的水面上,偶爾漂着的幾片花瓣;藏在泥裡的小鯽魚,在淺淺的泥水裡,翻着小白鱗……
爸爸把小魚一個個撿了。讓雅君扭一根路邊烏楸樹的枝,把小魚串起來。沒成想,烏楸樹上爬了好多毛茸茸的綠色蟲子,蟄了她一嘴,一會就起了個大包。爸爸過來,吐了口唾沫在上面,邊抹着邊說可以消毒。雅君聽得這樣一說,就真覺得不那麼疼了。
爸爸把一條條小魚用樹枝串了起來。魚兒在上面噼啪掙扎着,沉甸甸的。
落日的餘暉裡,爸爸牽着老黃牛,一路輕聲吆喝着,向家裡走去。
雅君提着魚,跟在後面。老黃牛“啪”的一聲,甩了個響尾,濺的她滿身滿嘴都是泥巴點,爸爸“嗬嗬”笑着朝她回過頭來。
雅君好像聞到了媽媽煎魚的香味………